韩世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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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拉面甲天下》获奖感言
1
我的文章《一碗拉面甲天下》获“化泉春杯”全国散文大赛一等奖，这着实让我吃惊不小！
关于文学，我既没有天赋，也没有自信。十余年来，只为安抚生活道路上的磕磕绊绊而走到今天；关于文学，我是一个一头撞进邻家的瘪嘴老太，唠唠叨叨居然上了瘾。旁人的冷眼讥语，我全然不顾。时间流转，一洗红尘俗世，正觉慈悲，感念放下。没有盛名天下之心，更没有业内存活之力。
获奖后，我第一反应是把这篇文章找出来重读了一遍。用平生第一次极为认真的态度，逐字逐句仔细阅读后，实觉不敢担当大赛一等奖之类属。文中有很多瑕疵不当之处，内容稍有繁琐冗长之感，语句也不够精练妥帖，层次脉络还不够清晰，地域特色也稍欠火候，算不上是一篇最好的散文，只能是一篇中上的文章。
随后，我又一一拜读了其他获奖作品。如：安雷生老师的《拉面化“龙”》开篇就把拉面人的娴熟技艺写得淋漓尽致，颂扬拉面人用真本领真功夫传承中华餐饮文化。把化隆拉面“一条龙”的民族图腾精神呈现给大家。全文还巧妙融合了青海花儿的历史典故，风格手法多变，语言诙谐幽默，极具地域特色，不愧是一篇值得称赞的好文；张翔老师的《黄河清，拉面长》文章关乎拉面研究考证方面有很强的历史借鉴性和时代感召力。“黄河弯弯，岁月长；黄河清清，拉面香”寓意黄河之水、拉面之源的故事，在青海这片深情的土地上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有待后人继续传承发扬光大。其他文章与我的文章都不分彼此高下，就不再做一一论述，只能拱手对各位前辈同仁表示歉意！
在这里，我对肯定这篇文章的评委表示感谢！对持否定意见的评委更要表示真挚地谢意！肯定是激励，否定是鞭策。你们都是我文学道路上的引路人，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本次大赛规定必须写拉面，很多高水平作者洒脱不羁的文笔都没有得以正常发挥，我才有机会捡了个一等奖的便宜。当然，说“捡”也不完全正确。凡是一篇文章，不论得奖与否，都凝结了作者辛勤的汗水，都隐射了作者的成长经历和生活足迹。“捡”似乎成了我得来全不费功夫之意。
2
我从小吃着牛肉拉面长大。父母是八十年代迎着时代号角，踏着改革开放的步伐，甩掉满裤管的泥，试探着进城开了一家牛肉面馆，从一个农民转身成了一个生意人。我和两个妹妹才有机会走出沙漠村庄，跨进县城的学校读书。比哥哥姐姐幸运地接受了同城里孩子一样的教育。
一碗牛肉拉面，改变了我们家庭的命运，也改变了我的命运，饱含了父母多少艰辛的汗水，从小我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经常因为中午客人多，帮着洗碗收碗不及时而被母亲厉声斥责；也因无法享受客人吃一碗牛肉拉面的待遇而怨恨妈妈。顾客就是上帝。在母亲眼里女儿是可以随便一点什么吃食便能打发了的。她说吃饱就行了，总比挨饿强。
肚子饿的时候，我就抗拒母亲，装作没听见她使唤我的喊叫。我知道，有客人在，母亲是不会动手打我的。自从进城后，母亲是有所顾忌的。父亲告诫她，当着客人面打孩子像什么话！这里可不比乡下。有时母亲忙得团团转转，脚上像带着风，忽来了，忽去了，手不停，嘴不停，叫两声我的名字，使唤我干的活，自己顺手两把又干了，便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趴在小窗口看母亲扯面捞面浇汤，看父亲把一碗刚出锅的拉面恭恭敬敬端给客人；看着客人们一个个吃得满嘴咂舌，在一片云腾热气里，发出稀溜溜呼噜噜的响声。我只有抿紧嘴巴，一次次咽下口水，心里升腾起的全是对爸爸妈妈的怨恨！多数时候，等客人都走了，上课时间也到了，母亲忙不迭地给我手里塞一块饼子，我含着眼泪愤愤地离开面馆。
面馆是家，家是面馆。可这个家总是为别人忙碌运转着。我很生气客人吃饭时间和我下课时间总是撞到一起，可也总是日日不变，月月轮回，十年光景别来无恙。
刚开面馆那会，倘若碰巧客人少，母亲有时间给我做一碗牛肉拉面，牛肉片必须是要克扣的，油泼辣子倒可以大方地想吃多少就放多少。我经常是挖两大勺还要多的油泼辣子，使整个大瓷碗噗噜噜红得不像样子，让辣的刺激填充我渴望几片牛肉的味觉器官。
有时我会趁母亲不注意，踮起脚，抓一大把轻薄透亮的牛肉片，躲在后敞院的树荫下大口咀嚼牛肉片和清汤拉面分离的味道。干嚼牛肉片，少了些和清汤拉面下着吃的热和味道，也少了些引得众人眼热嘴馋的自豪感。一个人独吞美食，和与一群人一起分享，味道大相径庭。况且我还是背着母亲偷着吃的。如同一个剽窃了别人文章的人，心里总是惶惶然不可终日也。
我很想让母亲用招待客人的一碗正宗牛肉拉面来满足我的味觉。渴望享受那一碗面里清香牛肉味夹杂葱香辣椒味的原汁原味。可母亲总是对女儿很吝啬，对客人很慷慨。我怨恨妈妈！想着什么时候，要认认真真吃一碗喷鼻满香的牛肉拉面。
有一次，我从收钱的铁皮罐子里，偷了五毛钱，跑到城西头的一家牛肉面馆。我把手心捏得黏唧唧的五毛钱，递给那个胖嘟嘟的老板娘，像个大人一般说：“一碗清汤牛肉面，辣子多一点啊”不一会儿，老板娘满脸堆笑，双手端着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放在我面前的红油漆桌子上。我先看到的是那几片轻薄透亮的牛肉片，比母亲给客人得还要多！记得我是跪在条凳上吃完那碗拉面的。那一碗牛肉拉面，吃得我满腹打嗝，也让我享受到了作为客人的尊贵礼遇。我心里装着对老板娘的一百个赞，走出了面馆。记得那天阳光甚好，我的心情好极了！
没料，过了几天，城西头面馆的老板娘就给母亲送来了五毛钱，并嗔怪母亲说：“孩子能吃多少，咱出来干，不就是为了孩子嘛”等那个老板娘走后，我被母亲狠狠地揍了一顿。
一个热馕从东头滚到西头还热着的小地方，几家牛肉面馆的主人都是甘肃老乡，谁还不认识谁家有几个人人子。我的行为自然是瞒不住母亲的。怪不得那个老板娘给了我那么多轻薄透亮的牛肉片，又多加了面。原来是和父母一搭里闯口外，一搭里合计进城开牛肉面馆的老乡啊！
母亲嫌女儿给她丢了脸，女儿却委屈得不要不要的。心里是对妈妈更大的愤怒与怨恨！后来我才知道开面馆一共问亲戚老乡借了四千元钱，那可是八十年代的四千元钱啊！一个小面馆足足用了三年时间才还清债务。
3
面馆送走了我和两个妹妹到外地求学，迎来了二哥革故鼎新开酒店门庭显耀的日子。我们好不容易回去一次，母亲先是恭恭敬敬给我们端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拉面，就像从前招待客人一般。那种清香喷鼻的味道，牢牢锁住了我的味觉，二哥饭店的其他任何菜品，皆对我失去诱惑力。
一碗牛肉拉面，于我就是家的味道，是母亲的味道，是渗在骨子里，浸在血液中的味道。
本次大赛给了我写拉面的机缘巧合，激起了我许许多多的回忆；一碗牛肉拉面，翻腾起我儿时所有的记忆。在沙漠跑累了撇下的边陲小城，城东头那个曾经的“陇南春”面馆，养活了一大家子人，现早已不复存在。可父母在后堂前厅穿梭忙碌的身影，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个门庭显耀的“华西饭店”也已淹没在快速推进的城市化进程中，没了踪迹。可二哥的手艺还常被人们说起。
今天，不论是“陇南春”面馆的主人，还是“华西饭店”的主人，都已离世，只有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拉面，还留在我长长的记忆中。我只有深深地、深深地用一碗拉面来缅怀悼念逝去的亲人。
化隆给了我文学的动力，文学缘起一碗情深意长的拉面。当年，趴在小窗口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来来往往诸多食客的我，肯定是不懂文学的，但文学的种子无形中早已埋下。今日，恰好遇见了，“哦，您也在这里……”我与化隆便结下了这段深深的感念之情！
一篇文章得奖或发表，对于一个作者来说，都是正向的、积极的回报，是值得庆贺的！但于我，绝对是一次意外的幸运，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是一次深情的记忆，是一次深深的感念！我不能骄傲，也无需骄傲。文学的道路艰辛而漫长，我只有默默地躬耕前行，循着各位前辈的足迹走向文学有限的可能和无限的未知……
文字是行走大地的脚印，是活着的生命密码；文学不是求取功名，不是尔虞我诈；文学是圣洁的高地，是一碗“一清二白”的牛肉拉面。汤的清香是灵魂；面的柔韧是功夫。
青海百名作家写拉面，展示一碗拉面逐梦奔小康的艰苦创业精神。用一碗拉面连接东西南北你我他，用一碗拉面诠释烟火气里的文学，筑起化隆文学全盛新气象。
于2021年8月28日星期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