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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大学是新疆最高学府,置身其内者也许并不以为然,而置身其外者则心心念念、真真切切仰望之,向往之。
认识新疆大学,缘于文学;结缘新疆大学,缘于六年自考汉语言文学本科。
我是八十年代急于跳出农门的中专生。当年考了个小中专就已盛名小县城,心里已是乐乎不已!现在想来,那时候我是全凭自己的无知满足着、快乐着!拿着一张兽医专业的中专毕业证梦想天下,傻愣愣敲开了世界的大门。
虽说单位只是一个乡镇兽医站,但怀揣一个商品粮本本,从此斩断了和土地的联系,不用天天拔猪草割芦苇,又从南疆僻壤乡村奔到首府边边上工作,心里还是极欢喜的。
一个夏日的正午,马嘶牛哞猪嗷声伴我阅读《飘》最后的章节,主人公斯嘉丽的命运让我在一声唏嘘慨叹中合上了书本。抬头望向窗外,阳光豪奢地铺洒在门前的土路上。白晃晃的光一扎一扎蹦跳着。从几个农民安详的脸上,蹦跳到他们各自扛着的铁锨头上,忽又蹦跳到一辆马车上,从马车上滚落到地下,再从地上爬起,调皮地顺着路边的树荫忽左忽右嬉戏耍闹不止……人生如同一扎阳光,从早到晚,从东到西,蹦蹦跳跳只是一个过程。
我正沉浸在眼前这一扎阳光轻悄悄偏斜的生命尘埃里,它们却齐刷刷集体合围,聚集到一辆行驶的黑色小轿车上,向我挤眉弄眼。我便知是上级领导突然来访,很是识趣地从瞎想中急忙抽身出门迎接。
夹带着一股子扬起的尘土,亮光光的小轿车在兽医站门前戛然而止。耀眼的光束,拨开飞旋的尘埃,劈开一条道,护拥着车里走出的每一个人。七个人的小单位顿时慌乱起来。后场院和留畜栏恰逢一片狼藉,牛粪、猪粪、马尿招惹的苍蝇正嗡嗡乱窜,拾掇已经来不及,只好尴尬相迎。
一位极不寻常的女性,在旋起的尘雾里,一双白皙的手捂嘴捏鼻走了进来,高挑挑的身材里全是逼人的气焰,一副极其惹人厌讨人嫌的架势。于我很是不屑与她握手寒暄,便有意避之。
没料,座谈时,我看见她一手瘦劲清俊的字在笔记本上飞驰滑行,像一个黑色的降落伞飘然而至,又像是一条小溪不动声色地漫过一片田野,又一片田野。那一行行字,一页页纸,惊愕了我的双眼,惊艳了乡村朴野中快乐无忧的我,激起了我内心深处极大的骚动。咫尺距离,我与她的水平却是天壤之别。
离开后,听同事说她毕业于新疆大学中文系,经常在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和诗歌。爱好文学的我,对自己的失礼感到万分羞愧和自责!先前认为她不接地气的扭捏做作之态,已全然消失,不留一点痕迹。看着小轿车远去的方向,我扑闪着一双美丽的杏眼,瞳仁里全是空洞洞一片茫然的世界。
在那股扬起的尘烟里,我嗅到了尘土中一种不凡的味道和不可企及的高度。对她全是满满的钦佩仰慕之情。这便是我与新疆大学的初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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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后,我把更多的业余时间倾注于阅读和练笔,只为不输那款款而来“新大”身影里逼人的气焰。苦于自己文学知识的浅陋,心中总怀有一种惆怅的心结,不便说不便打开。
几年后,机缘巧合,我的文章《邻家鸡毛》在新疆日报副刊发表,借文达意,与她相约相见。
那是个秋日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西餐厅落地玻璃窗,在绿色窗幔的白沙帘上跳跃,还不时地跃过沙帘,在我俩的脸上停留一会儿,转身回眸一笑,再迅疾离开。那种极温馨舒雅的情调,使我完全放松下来,与她倾心相谈。
关乎文学的理论功底,我显然是不及她的。毕竟我只是读了几本中外名著,只能算一个半阅读者。相当于一个小孩子坐车买半票,还达不到买成人票的高度。而她却经过新大中文系系统地学习训练,早已拿着一张成人票,东西南北,千里万里,旅行不止,感怀言之。她丰富深厚的文学素养,阅读鉴赏水平的专业高度,小说散文写作的扎实功底,让我对新大有了更深的认识。
虽说我的文章已刊发在新疆日报,占据了当日整整一个副刊版面,可她还是指出了很多不足。点评有理有据,恰到好处,完全合乎文章逻辑规范和文字要求。她那种来自新疆大学的清高与孤傲,重创了我在一堆名著里建立起来的极其敏感又脆弱的神经,甘愿颔首低眉折服在她那深厚学养和独到见解里。
第一次约见,我的身心就整个儿被她俘获殆尽。细思量,情真切。她为文不媚俗不迎合,有气节;为人不敷衍不苟且,有傲骨。从此,你来我往,便成了闺中密友。天地在我面前明亮开阔起来,文学在我面前开启了新的航程。一些似懂非懂的作品通过她的点拨解读,毛塞洞开。文章理解更清晰全面,主题风格更明确通达。一些古典诗词,于她更是家常便饭,拈手即来,吟诵释义,情动于中,风雅有趣。
我就这样幸运地吮吸到了新疆大学的养料。扬起脸注目着她额头“新疆大学”这个耀眼的标签,倾听着新疆大学的故事,感知着新疆大学跳动的脉搏。心里装下了对新疆大学切切仰望之,急急向往之。
我对自己文学上的浅薄一次次叹息肠内热,深深地怨恨怪罪四舅在我人生重要阶段,做出中考这一改变我命运的重大抉择,导致与新疆大学根本无缘相识、相逢的深深遗憾。
有一年回老家过年,我冲着四舅嚷道:“四舅,当年我就应该上高中考大学”四舅说:“当时想着一大家子人,日子难怅得,能考个中专有个工作就好得很么!你想学习啥时候都不晚,自学考试一样可以啊!我们当年红卫兵大串联,根本没学到东西,后来个个都是自学成才。”是啊,人生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我的一堆埋怨一堆委屈,被四舅点燃了希望的火苗。回来后当年就报名参加新疆大学自考汉语言文学本科。
自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坚定的意志力和挑战自我的勇气,缺一不可。这一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从一个考点奔向另一个考点,从一个考场走向又一个考场。很多课程考了三次才通过。《语言学概论》居然考了四次,从16分到32分到58分,最后以64分通过。
为了强化记忆,我家的油烟机、卫生间镜子、卧室墙头等处,全都是和考试有关的词义概念。每年四月、十月,我几乎没睡过一次午觉,晚上每每也是捧着课本睡去,梦里总是和考试有关的场景。不是急得到处找考场,就是卷子没答完交卷铃声响了;也或是答题卡涂得一塌糊涂,要么完全一张白卷等等。诸如此类的梦境频频上演。闺蜜笑道:“四十多岁了,何必为难自己!”我说:“说食终不饱,说衣不免寒。你是身在其内,不知其外啊!”
自考《古代汉语》这门课,可以说是难倒了很多人。我也是考了两次才通过。记得第一次考《古代汉语》,我所在的考场两位监考老师就我一个考生。听说这门课每年弃考人数高达95%以上。很多考生都因这门课考不过,而最终放弃了新大自考汉语言本科的学历证。
我暗暗下了决心,不能输在这门课上。三个月的时间,每天坚持三小时复习古代汉语,除了吃饭上卫生间,其余时间连坐姿都不改变。最终以68分考过,给自己的自学考试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果说通过各科考试是我自己努力跋涉的结果,那么论文答辩《浅析沈从文的<边城>》以85分高分通过,是指导老师一次次提出修改意见,不厌其烦讲解点评的结果。在这里我深深地感念每一位指导老师!感谢新大对我的接纳和认可!
一张新疆大学自考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证,不是我最终的目的。从初相识到仰望,到走进新大的殿堂,学习一直在路上。但坚持把一件事做完整,享受这个成长的过程,是我对文学神圣态度,是我终其一生的信仰。
今天,在新大百年校庆之时,我自豪发声:“我也是一名新大学子,汇集新大奔涌向前的河流,滋养新疆肥沃富饶的土地。策马长鞭放歌行,天山南北好风光。”
新大于我不是一个标签,而是一种信仰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