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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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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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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条江接下不解之缘

我这一生与长江结下了不解之缘,小时候整个夏天都泡在长江里,那叫玩水,人到中年之后,泡在长江里的时间更多了,春夏秋冬全覆盖,这叫游泳。儿时玩水是接触长江,现时游泳是认识长江,深爱长江。

洲的周围是一泻千里的长江,圩内布有多年前大堤决口时被江水冲开的深潭,洲上人称做龙潭。我家不远处就有一座龙潭。夏天江水上堤了,我们吃江水,冬天江水退去四、五华里,就吃龙潭水。

大概只有木水桶高的时候,我就和哥哥去江里、潭里抬水回来吃。家里两只木水桶又高又粗,是专为父亲量身定做的,父亲担一担水回来,能把水缸灌满,再余一担放在缸边,可管全家人吃用两天。母亲叮嘱哥哥,把钩绳往后移一点,别把弟弟压伤了,为这移多移少的问题,我和哥哥常在行进中争执、停歇中干仗。

小时候,我对水特别的亲近敏感,抬水的时候,我就鼓动老实厚道,比我大三岁的哥哥下水玩一会。哥哥刚会三、五米狗刨式,而我一点也不会。有一天,我趴在岸边一段树干上蹬水玩,哥哥随手将树干一推,树干悠地漂向潭中,我像一只翅膀没有长硬的雏鸟被人抛在空中,除了耳边呼号的风声,满脑子都是急速坠落的惊恐。我死死抱住树干,仿佛拽住空中一飘游的丝线,紧紧地攥着,我还不失时机地亮起尖冽的嗓门,惊得潭边忙着洗涮活计的妇人们,个个直起腰,不知所措,慌作一团。妇人们大呼小叫,让我觉得是在驱赶拽我下水的魔鬼,心里总算涌现出些微希望的踏实。

最惊骇、紧张的恐怕是哥哥了,他知道是自己那随手一推种下的祸根。他几次跃跃欲试,想破记录游过十几、二十几米远,将树干和树干上的我拉回岸边,但都被那些妇人们喝止,大概她们不愿看到某个不敢想象的局面吧。

水面没有一丝儿风,空气像凝固了似的,忽然,哥哥大叫一声“我来救你!”便“扑嗵”一声跃进水,这大概是他一生中最艰难也最正确的抉择。但他的狗刨式游至十米远时,已看不见溅起的水花,他的两腿在水中急速下垂,只凭意识在水中胡乱踢蹬。好在后十米居然被他征服了,哥哥够着了树干,我们一起得救了。

这惊险场面,免不了被那些妇人们绘声绘色说给我父亲,父亲听说后番然醒悟,疏于管教,差一点失去两个儿子。从此,父亲对我们严加看管,只要发现或听说我们玩水了,便毫不客气来顿柳条、桑条什么的。每天收工回来,父亲都要以土法验证我们有没有玩水,开始怎么也不明白,后来才知道,浸过水在太阳下晒干的皮肤,能划出一道道白痕。

那次水中历险,没有让我望水却步,反而促使我更加迷恋水。承受几次树条刑后,我水里的功夫日甚一日,在同伴中出类拨萃。

夏天,江水与大堤比肩时,圩内沟渠,低凹处便渗出清凉、透澈的江水,水越聚越多,夺路而走,直奔龙潭。成群结对的鱼儿逆水而上,我们追影寻踪,筑坝拦截,然后将水搅浑,在鱼儿晕头转向时,跃入水中,与鱼儿斗智斗勇。我水性特好,胆子特大,瞅准鱼儿奔逃的水痕,然后潜入水中,在某个草丛里、泥坑中将鱼儿逮个正着。特别是生产队那口没有完工的水井,井口离地面四、五米,当龙潭水与井水连为一体时,鱼儿喜欢游到清澈冰凉的水井里纳凉,尤其是井壁塞有棕丝的渗水孔内,总有一、二条鲫鱼。井水深不见底,没人敢下,里面的鱼便是我的专利。只要潜下去,很少空手出来,有时,手里抓不下了,嘴里衔一条。

久违的鱼腥味儿,和缓了因玩水而生的紧张,也给食不裹腹的日子凭添一份少有的悠然。有鱼吃的时候,父亲便不施验证之土法,歇在门口兜风处,抽出腰间包了铜皮的烟杆,叭啦叭啦抽起老黄烟来。此时父亲心情最好,我瞅准了凑上前,讨好地说:“给您打酒去!”父亲不吭声,便是同意了。玩水和捉鱼之间似乎有了空子可钻。

夏天是我亲近长江的好季节,只要跃入那冰凉、浑浊的江水中,我便如鹤翔云,有在空中飞翔的美好,迸发劈波斩浪的力量。

儿时的伙伴中,老舅公家的小表叔玉琼是最有实力与我一拼的。老舅奶总是说,水火不饶人,大水漫天的,江里危险着呢,因此对小表叔盯得很紧。尽管如此,我们两个每每心有灵犀,合谋着各种理由,争取许多合理合法的下水机会,当然,偷偷下水的次数还是占多数。后来,老舅奶不相信我了,只要看到我,就直截了当地打招呼,来玩可以,不许拉你小表叔玩水哈!但是说归说,骂归骂,我们最终还是嬉皮笑脸地达到了玩水的目的。

在水中,我们像两支离弦的箭,劈波斩浪,比拼输赢。

我们常常玩些惊险的把戏,爬到船艄上往江里跳,玩几次不过瘾,又爬上船桅杆,爬到树梢上往江里跳。有一次倒栽进水里,脑袋都撞着江底的泥土了。

在蛙泳、仰泳、自由泳之外,我还自创了许多无名的泳姿。长时间、远距离游泳后,我可以仰躺在水面休息恢复体力,特别是潜水,一个猛子扎到五十米之外,出水时总能博得一片喝彩声。

我常常把小伙伴们丢在岸边,只身游到江心,让水流把我带到下游很远的地方。浪花里的我出出没没,岸上的人个个揪紧了心。有管事的赶紧告诉来江里担水的父亲,说:“你看看,这大水漫天的,你家老二游得见不到人了,万一......”万一后面的字省略了,但父亲绝对听懂了话中话。父亲默不作声,站在齐膝深的水里,大概心里思忖用什么法儿管我。游回岸边时,我犯了一个低级错误,把小伙伴的报警声当作了喝彩,索性一个猛子扎向岸边。我扎猛子的特技是,顺着水底的地形,两足蹬地,不断弹射,因此速度快、潜游远。在水中摸着一双腿时,我才跃出水面,一睁开眼,坏了,是父亲站在面前,顿时魂飞魄散。父亲伸出两只钳子般的大手,一把箍住我,殊不知我比泥鳅还滑,从父亲手中挣脱,一个猛子射出三、四十米开外。也有感叹的说,这孩子是水中蛟龙,长大当海军可就人尽其才了。

父亲这次算是见识了我的水性,别人再怎么夸大其辞,他也见怪不怪了。从此,我获得特准证,不用提心吊胆玩水了,但哥哥、弟弟们未能解禁。

十八岁那年,我走出了洲,当上了一名守卫海疆的水兵,在海上一干就是十三年,把人生中最美丽多姿的岁月献给了大海。长江养育了我,大海锤炼了我。水赋予了我生命的灵性,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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