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到八里湖

湖风吹醒了黎明，鸟儿在翩翩起舞的树梢上欢鸣，细妹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关在灶屋里的鸡鸭唧唧喳喳争先恐后地涌出门，接着，就听到表舅在大声唤：“细妹，细妹！”细妹立即应声：“起来了，起来了！”我跑出门时，表舅和细妹已经沿着细细窄窄的田埂走到湖边了。

八里湖像是透彻的明镜，湖水泛着微波，淡淡的雾霭缭绕着她姑娘般的羞涩，表舅和细妹站在小舢板上，整理渔网，父女两个不知不觉地生动了湖边的风景。被晨露淋湿了的清新扑面而来，我情不自禁张嘴呼吸，大脑和胸腔顿时像是被洗涤过一样，通畅、舒爽。

表舅轻摇双桨，小舢板便划开水面，射向湖心，我和细妹并排坐在船头，两双小手忙不迭地放下绵长的丝网。丝网放完了，表舅便将小舢板摇到远处，先是漫不经心地，然后是疾风骤雨般敲击船帮，“咣咣咣”的声响，向四周向水底传递，就见有鱼儿慌不择路地乱窜，更有心虚的纵身跃出水面。我和细妹也拿起瓢呀盆的胡乱地敲打船帮，乐不可支地嬉笑声搅动了一湖碧水。

其实，我和细妹是两家大人早早就订下的娃娃亲，我们俩个懵懵懂懂，只知道相比别的孩子，我们更要好一点。每年暑假，母亲都会说，表舅家住在八里湖边，种了几亩水稻田，双抢的时候怕是要耽误打渔，细崽没得事，去表舅家帮帮手做几天农活。其实，这正是我期盼的美差。

空旷辽阔的蓝天像绸缎一般在清碧撩人的湖面荡漾，我们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小舢板便静止在画布上。收网起鱼是最期待的事情，表舅将网浮轻轻一拎，脸上的笑纹伸展多少，这一网鱼就有多重。我和细妹兴高采烈地接着一条条刚摘下的鱼，丢在船舱里用水养着，等船靠岸了，我们便各提一篮去江洲菜场卖。

龙开河涨水了，河边的小路不时被水淹没，细妹拽着我的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涉水，为的是赶早好把鱼卖掉，运气好的时候碰到出湖的渔船，我们就可以搭一段便车，早早在桥头上岸，不到半上午鱼就卖完了。一个暑假下来，细妹的学费和花衣裳总是不愁的。

八里湖边分布着许多村落，大的有几十户人家，小的只有十几户、三五户人家，细妹家紧靠湖边，房前屋后有她爸妈开垦的几亩水田，大水的年份，水田几乎都被淹了，他们一家就靠打渔为生。所有打上来的鱼虾都由细妹拿到桥头、南门口、江洲菜场这些地方卖，有时，表舅摇着小舢板送细妹去湖对岸的沙河街上去卖。

后来，我参军入伍，在部队一呆就是十多年，和细妹一家的联系渐渐的少了，娃娃亲的事也被淡忘。来到九江工作还是五年前的事情，母亲若有所思地说，细妹在八里湖边的一个村落成家了，丈夫做泥水工，她就跟在后边打下手，日子还是那么紧紧巴巴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当时心里直往上泛酸水，隐隐的痛楚透出清晰明了的纹路。

在九江生活几年，一直都想去八里湖边看看细妹，可是每次跃跃欲试之后，不是因为这事，就是因为那事，耽搁了下来。今年4月上旬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半天官腔，才知道是细妹。原来细妹要给表舅做七十大寿，邀请亲朋好友去喝喜酒。

祝寿的前两天，我自告奋勇地带着母亲、妻女，一起去八里湖表舅家送贺礼。驱车沿长虹西大道向八里湖一路前行，车轮尽情飞转，相比老城区蜗牛爬行般的拥塞，开车的人坐车的人都油然而生顺畅的快感。透过挡风玻璃放眼望去，整条道路犹如一条巨龙，承东启西，把新老城区牵连融合在一起。

当我们还在感叹这条巨龙的洒脱和奔放时，车子已经到达八里湖岸边。这哪里还是那个丑小鸭的八里湖啊，这分明是出落俊俏的大姑娘。一条条玉带，一座座桥梁，让她穿金戴银，好不靓丽娇贵。

南边庐山的身姿是那样的清晰秀美，北面长江的涛声隐约传来，而脚下浔阳古城的记忆已然一杯浓浓的香茗。车子在湖边打转转，别说找不着表舅的家，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我只好停下车拨通细妹的电话，细妹大大咧咧地嚷道：“呆在原地，我来接你！”

不一会，一辆银灰色的广本“哧溜”一声，停在我跟前，就见一男一女从车上下来。男的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粗狂中透着精明。女的瘦弱纤柔，面容清秀，穿着入时。我一眼就认出跟前这个女人就是细妹，细妹也认出我了，抢先跟我打招呼。

寒暄之中，我了解到，表舅家，包括细妹家，早在修环湖一路时就拆迁了，原来的屋场成了八里湖公园的一部分，现在他们都住在市体育馆旁边的小区里，表舅呢人不见老，还在摇着他的小舢板，在八里湖里承包一处水面养鱼，细妹的丈夫小林在八里湖承包了几个工程项目，细妹自己在八里湖公园里做管理搞绿化。

我们来到细妹家原先的屋场，这里已经看不到半片砖瓦，那条通向湖边的田埂，那豆腐块一样给表舅一家以依托的水田，已没了丝毫的痕迹，眼前的奇花异木，勾画出异国风情的热带海滨景色，那边形似大象、狮子、老虎等等神态各异的太湖石或躺或立，花草假山、茂林修竹，又恰似江南水乡般含蓄、自然。

还是那座湖，还是那片山，如何出落得如此光彩照人呢？尽管我们早就耳闻八里湖在搞大建设，但是，当你亲临这绿树葱茏的山丘和辽阔清碧的湖水中间，除了湖光山色给你带来视觉的冲击，一定还有决策者的大手笔给你带来心悦诚服的震撼。

细妹说，八里湖公园总占地面积约100万平方米，沿湖长约23公里，人工造景与自然景色巧妙搭配，虽系人作，宛若天开。细妹的丈夫小林也插话说，八里湖公园二期项目5月底就要开工建设，项目规划将沿八里湖大道和环湖西路重点打造阳光沙滩、石岸听涛、夕阳傍湖等五大景观节点，并通过道路两侧热带风情植物串联，呼应现在已经建成的八里湖公园一期，进一步提升八里湖周边景观环境，形成具有南国风光、热带风情的城市公共滨水空间。

细妹的丈夫小林又招呼我们上车，带我们参观他参与修建的环湖二路。小林说环湖二路又叫环湖西路。整条道路长3920米，途径滨湖路、规划路，绕至蔡家湖，最终抵达老前进西路，并与前进西路延伸线交汇。

小车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缓缓而行，一路上滨水景观犹如翻开的画册，目不暇接，当车子经过鹤问桥、琵琶桥、云景桥、步云桥4座景观桥时，感觉这就是电影中的画面，我们都成了电影中的人物。

细妹还是八里湖的主人，不过今天的心境已非昨日可比，她的神采飞扬，她的侃侃而谈，她的希望和快乐，不知不觉地感染着我，将我心底的那份羞惭冲刷得干干净净。

前面的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我正想探问究竟的时候，湖中划来一条小舢板，那个嘴上叼着烟嘴，双臂交换着划桨的渔翁，像个老熟人似的远远地唤着我的小名：“细崽，细崽！”啊，我认出来了，是表舅！我奔向小舢板，握着表舅布满老茧的大手，顿时言语哽塞，眼泪夺眶而出。

表舅听说我要来，一大早就下湖布钩放网，这不，船舱里尽是活蹦乱跳的河鲜，有我最爱吃的黄颡鱼、鳜鱼、黄鳝、龙虾等等。细妹张罗着将表舅的战利品装桶，我也伸手帮忙，两个人屈身在船舱里，头顶着头地抓鱼，好像又回到了两小无猜的儿时。那时，我们打赤脚从八里湖走向甘棠湖、南门湖，现在整个九江都从甘棠湖、南门湖走向八里湖，我懂得这不是什么巧合，这是历史的选择！

回去的路上，我们个个都兴奋异常，为阔别之后的团聚，为八里湖畔这座水乡新城。细妹正儿八经地说，八里湖还在建，还在变，隔些日子不来，你就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惊奇，有空就多来转转。

细妹说得对，我们有空啊都去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