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恋

已是放飞的季节

彼岸信鸽飞来了

越过心海

海峡窄了

温驯成洁白的窗纸

太阳悬停上空

透过指孔，窥视

并未遗忘的记忆

金秋的一个正午，在厦门鼓浪屿港仔后金色的沙滩上，面对窃窃私语涌来退去的潮水，我的心里也悄悄漾起一股思潮，一股对我的朋友“佳佳”——一羽台湾信鸽的思念之情。

佳佳与我分别近二十年了，我不知道它是否平安地回到主人身边，不知道它是否向彼岸亲人转述了我们的爱心和诚挚的祝福。但我知道，那时侯两岸同胞的一个共同心愿于今已变成了现实，两岸节日包机载着在大陆经商、求学的台胞从我的头顶掠过，虽然它绕道香港暂不能像佳佳那样气宇轩昂横越海峡。

我的心难以平静。

一九八八年夏日的一天，我们的舰艇犁开碧波，拖着长长的航迹，行驶在福建省东山县附近海域。

长空新碧，波涛壮阔，舰艇像一枚飘落大海的绿叶，披着金灿灿的阳光在波浪间浮动，一会儿被浪头推向波峰，一会儿又随浪头跌进深谷，舰艇在波峰浪谷间颠簸着，不知疲倦地勇敢向前。追随的白鸥离去了，点点渔帆也淡没了踪影，只有浪涛愈加地粗犷。湛蓝的海面一望无际，突然，浪花里射出一支洁白的箭，这支箭在蓝天与碧海之间，在行驶的舰艇桅杆上空盘旋，我们看清了这是一羽白鸽。

白鸽一会儿冲上云霄，一会儿翩翩而下，绕着舰桅一圈又一圈飞翔，终于它扇动的双翅露出紊乱的痕迹，像失去动力的机械，没有了平稳恒久的频率。显然，这是一羽迷失方向的鸽子，它已经耗尽了体力，它需要亲近陆地，需要喘息之机。

舰艇俨然一块漂浮的陆地，白鸽仔细观察、辨认这块土地，看清了，那印有金锚的飘带衬托着一张张关切亲昵的脸庞，向它发出了无声的召唤，它不再犹豫了，遂一抖翅膀滑翔而下，平稳地落在绿色的甲板上。

我们惊喜地围住这位不速之客。我走上前去，轻轻捧起它。白鸽腿上套有铝环，环上刻有“台湾省苗栗县后龙镇新华里120—121”的字样。我马上明白了，这是一羽台湾信鸽。

信鸽通体洁白，白得像云，白得像雪，还有它那明亮的眼睛，轻盈的身姿。我知道这是一羽非常棒的信鸽，比起我小时候饲养的那两羽“小淘气”来，显得高贵优雅。

我那两羽信鸽可是我的骄傲，每天放学，我带着它们“行军打仗”，关键时刻总让它们传递“军事情报”，两羽信鸽奠定了我在小伙伴们中的地位，也决定了多场“战斗”的胜负。芳芳是我的同桌，成绩好，长得秀气，穿得光鲜，小公主似的，在我面前总是趾高气昂的，我做什么小动作，得小心地背着她，否则她会义不容辞地“小报告”上去，更可恨的是，受罚的时候，她还旁若无人地“吃吃”偷笑。

那天，我把“小淘气”们带进了教室，上课时，它们在桌斗里不安分起来，我忙着安顿它们，连老师叫我的大名都没有听见，老师下了讲台，朝我这边走来，眼看我就要被逮着了，和“小淘气”们一起被绳之以法。不想，芳芳破天荒地施以援手，她在下面踹了我一脚，然后巧妙地传过话来：老师提问你，答案是“勾股定理”。我反应神速，十分正确地回答了问题，老师转身回到讲台。一场虚惊让我和芳芳从此告别了敌对状态。

后来一次“小淘气”们去执行任务，再没有回来，为此我伤心得连饭都不想吃，芳芳了解我的心思，常在我桌斗里留下一些零食，这个小秘密伴随我度过少年时光，现在想起来仍能感受到扑面的温馨。

黄昏，夕阳漂在海面，如一枚金币浮在水中，风柔和而潮湿，舰艇像飞奔了一天的骏马，终于在锚地安静下来。一束桔红色的波光牵引舰艇轻轻摇晃，无数颗碎金放射粼粼光芒。我们聚集甲板，为这羽英雄信鸽举行特别的欢迎晚会，经过酝酿和一番舌战，主持人郑重宣布“佳佳”为台湾信鸽的名字，意在祝愿两岸同胞情同手足、吉祥幸福，两岸健儿同在北京亚运会上取得最佳成绩。

时光像风牵走了日月，眨眼间，北京奥运会又在眼前，我心依旧，祝愿依旧。

以后几天的海上生活中，大家一致推举我专职饲养佳佳。我为佳佳加工了细食，用炮弹箱的隔板和细铁皮为佳佳做了个舒适的小巢。白天鸽笼吊在炮管上，佳佳和我们一起训练，晚上鸽笼又移到我的吊铺上方，我们互相对视着悄悄地说着话。我又想起了“小淘气”们，是它们让我和芳芳重归于好，让我们守着一个秘密的温馨，快乐成长。佳佳呢，你可否让两岸同胞捐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呢？这样，我们就可以组成一支舰队，巡戈在同一条海峡，一起捍卫蓝色国土。

清晨，风和日丽，如洗的碧空上，那一缕缕白云像少女的纱巾一样悠悠地飘动，凤凰花燃烧着琴岛的清新淡雅，风中律动着叮咚的钢琴声，鹭江悠然地漾开青波。放飞的好天气，滋长着放飞的好心情。

我将佳佳向空中一抛，只见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又悠悠地稳稳地落在我的肩头，在我的耳边“咕咕”叫着，颇有点依依不舍的意思。我抚摸它的羽毛，轻声劝慰：飞吧，飞回对岸，你的主人正盼着你飞回去呢。佳佳似乎听懂了我的话，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它在我的头顶振翅翩飞，一圈、又一圈，然后箭一般直射天空，融进了白云里。

鸽哨啸音

从头顶掠过

划出彩虹，一道

心桥在海面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