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婀娜”

婀娜是垂柳的标称姿态，然而，不知何时我却觉得似乎就是大自然唯独施舍给我的一种感受。因为有了婀娜做媒介，我和垂柳才有了互慕，有了狎昵，并且是在长街口、大路旁。

这是一个十字路口，东西方向是小镇最宽敞的大街，南北方向是坦荡的省道，许多时候它都在车水马龙的忙碌着。

为了求生，我从封闭的小院里走出来，仿佛人们都无不带着几分狐疑在看我。我猜疑着他们一定会说，他终于醒过来要汇入俗流了！我羞愧难当，脸上火辣辣的，不敢面对众人，只好低着头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走过，像做贼被发现了一样的尴尬……

倏尔一抬头，我看见了她——很和善，很妩媚，也很带着一种显然异样的表情——何必长出来这么多媚眼？还都那么湿亮亮的。莫非她也和我一样容易情感外露，经常激动地热泪盈眶吗？不对，她的情感像是主动的、发自心底的，而我的却是被动的接受。由于胸腔不够坚强、不够宽广，以至每每被挤爆，或者满溢到脸上的结果。倒是这也正好，依着阴阳家的观点，主动属阳被动则阴，于是，我和她相互吸引着一见钟情了。

我强作镇定地朝她走去，实际胸腔里的那颗心早已“砰、砰、砰”地乱跳开了，跳得非常厉害。大有文革初期情绪激昂的红卫兵们列队走过大街，振臂高呼着口号，要打倒什么、捣毁什么的架势！时过境迁，想打倒什么、捣毁什么的情况早已时过境迁不复存在了。

在为一个错误的恋爱过程买过单后，我的心灵创伤逐渐愈合，不再像开始那样时不时的复发而痛心疾首——真的好无可奈何，以为那一定就是我一生中再也无法逾越的坎儿了。无数次地捶胸顿足、寝食不安、胡走乱串以后，我开始学着反思——我的生平是多了磨难，那么，那句“人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的俗语又该当如何理解？它何尝不是无数的前辈人的坎坷生平的结晶呢？人生尽多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每时每刻无不都在社会上上演，都在刷新着现实。

对于大海航行的舵手、对于发现新大陆的航海家，我仅见过几座不太大的人造蓄水库。对了，还坐过两次冲锋艇。也许正是这个井底的世界造就了我狭窄的心胸，限制了我的眼界，使我无法感知超出这个井口以外天上的日月星辰的变化和所有地面上草木虫鱼的生息情况。于是，就把村边原来仅仅发过山洪的小溪当成了大江大河，把那些站在这边看不见那头的水库当成了汪洋大海，更且把其间卖萌的清波、走秀的跑花水也当成了大波浪了。实际，我的生平不过就像一片被秋风扫落下来的树叶，随波逐流在乡间小溪流里，尽管被打翻了再打翻。

我多么需要一个宁静的港湾，来短暂地弛缓我紧绷的神经和急促的喘息啊！是十字路口一隅的这棵垂柳满足了我的奢望。我实在是太激动了，激动得简直明目张胆，不知道忌讳大庭广众了！

我牵着她的长发，她撩动我的遐想，我们相互享受着彼此的矫情，交流着彼此的婀娜。现实失去了意义，浪漫充斥了所有能意识到的空间。

通往县城的班车在这里路过，但凭路边等车的人们招手即停。班车来了，掀起一息风讯，把她的长条荡起来，我知道那是她忸怩的神态，她在撒娇，告诉我不要舍她而去。我何尝不想如此，但生活的现实是无情的，我必须登上车去，再加速我的喘息。

一时间，心底的酸水充盈了双眼，透过晶莹的泪花我注视着渐行渐远的玻璃窗外——她早把刚才那幅激情画面彻底换掉，将所有的依依丝条都垂落了下去。我非常明白，她这是将系统调成了待机状态，等待着我下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