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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晓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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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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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甲堂的春天

老式雕花木床前横着一条长踏板,蓝底白花被上、白棉纱帐上,都蒙上了一层薄灰。

我和众多文友伫立在她和丈夫蔡蓉峰的卧室前,寻找她一家在这个名叫光甲堂的地方留下的足迹。

土砖屋外,平整的地坪里碧绿的小草刚探出了头,打量着这个新鲜的世界。几株翠绿的桂花树上,冒出了嫩黄的新叶。石坎下一口大水塘,泛着粼粼的光。屋后是群竹环绕,远眺苍翠满目,薄雾如同轻纱缭绕。

这是一个春天,桃红柳绿,草长莺飞,到处都是春的气息;这是一个春天,万物复苏,百花争妍,随手都是春的暖意。于目光处,于双耳畔,于鼻尖,于体侧,于心田,春回大地,暖意洋洋。她穿着土布黑蓝高领右襟衫迈开小脚,从120年前的荷叶桂林堂款款走来。

我想,如果没有她,中国的春天会不会来得更晚些呢?

她就是中国早期女权活动先驱,女子教育先驱,女革命家,曾被誉为“二十世纪惊人的妇人”的葛健豪。她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重要领导人蔡和森和无产阶级革命家、妇女运动领导人蔡畅的母亲。她的前半生平凡无奇并且伴随着苦痛和泪水,后半生却挣脱了时代和家庭的束缚,熠熠生辉。她年过半百携子孙三代求学,创办女子学校,投身革命,赴法勤工俭学,后半生活成了一个传奇。 都说“男人优秀,优秀一个人;女人优秀,优秀一个家庭,优秀三代人,优秀一个民族。”无疑,蔡和森和蔡畅的优秀是从他们母亲葛健豪身上耳濡目染、潜移默化而来的。从讲解员滔滔不绝的解说中,以及翻阅的资料中,我了解到葛健豪除了是一个不屈服于命运、有着救国救民愿望的伟大母亲,其实,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

葛健豪,原名葛兰英。1865年8月出生于湖南省双峰县(时为湘乡县)荷叶桂林堂,家里是当地的望族。她十六岁时,嫁给永丰镇的蔡容峰。当时蔡家家道中落,蔡蓉峰凭借姻亲关系在上海机器局谋得一个小职员位子。葛兰英随夫到了上海,在此生下了蔡和森。蔡蓉峰在上海不仅学会了抽鸦片烟,还讨小老婆,在家里对葛兰英母子神气十足。葛兰英过不惯这种逆来顺受的日子,于1899年春天回到了娘家荷叶桂林堂。不久,蔡蓉峰从上海回来,想把葛健豪母子接回永丰,但葛兰英坚决不同意,蔡蓉峰只好买下光甲堂及30亩耕地,定居下来。1900年,蔡畅在光甲堂出世。

我们一行文友瞻仰、参观的“蔡和森蔡畅故居”位于如今的双峰县井字镇,就是蔡蓉峰当年买下的光甲堂。彼时的葛健豪35岁,可想而知,丈夫吸食鸦片,离家出走,都证明了夫妻关系是不太和谐融洽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夫妻的三观不一致。如此的夫妻不能琴瑟和鸣,旗鼓相当,要白头偕老,只有委曲求全。若是寻常女子,每天跟在丈夫的身后,管东管西,都是忙不赢的。

葛健豪和蔡蓉峰一生育有三儿三女,在那个贫困的水深火热的时代要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太容易。葛健豪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蔡蓉峰的三观不一致、夫妻不和谐暂且不论。她时常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她的四位亲生儿女,以及大女婿、三儿媳向警予,都走在了她的前面。

1903年,葛健豪的母亲去世。第二年,11岁的二女儿蔡顺熙从光甲堂的吊楼上跌落下来夭折,当年39岁的葛兰英是怎样的一种撕心裂肺?痛苦并没有缓过神来,它正躲在某处东张西望,伺机卷土重来。1907年,葛健豪22岁的大儿子蔡麟仙患白喉病死去。丧失爱子爱女的苦痛一遍一遍碾压着,摧残着中年的葛兰英。1928年,二儿子蔡麓仙、三媳向警予为革命牺牲。1931年,蔡和森在广州慷慨赴义,据说葛健豪是并不知情的。都说母子连心,作为母亲,想必蔡和森的牺牲,她是会有所感应的,就凭几封代笔的书信,哪能瞒得了一个望眼欲穿的母亲?干革命就意味着随时有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的可能。或许只是心存那仅有的一丝希望罢了,或许就是作为一个母亲的选择性认知。她明明心里有痛有泪,却将苦痛吞下,尘封。

站在光甲堂的圆木柱前,最打动我,最让我着迷,最让我敬仰的是葛健豪一家三代求学的故事。

当年轰动湖南、脍炙人口的蔡家三代求学的故事发生在1914年,年近五十的葛兰英带着蔡庆熙、蔡咸熙还有一个4岁的外孙女刘昂,一家三代进了省城长沙。当她来到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时,学校老师见她年纪这么大了,还带着儿孙来读书,不肯让她报名。她十分气愤,要儿子蔡和森帮她写一张状纸,到县衙去评理。并更改名字为“葛健豪”,自述:“‘健’就是要做改造社会的健将,‘豪’就是要做打倒封建的豪强。”县官默默地读了她的呈文,觉得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妇人,就在呈文上批上“奇志可嘉”四字,令学校破格录取。

蔡家三代求学的故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时至今日,葛健豪高瞻远瞩,英勇无畏的精神仍激励着千千万万的人们去努力,去奋斗,去拼搏,去奉献。

1943年,葛健豪病逝于永丰镇石板冲,终年78岁。葛健豪在临终前,她问长女蔡庆熙:“和森、咸熙(蔡畅)有信回没有?”并要长女写信告诉他们:“母亲已看不到他们的事业的成功了。但革命一定会胜利的!”

她无畏无惧地做了人家不愿想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当时办学的“越轨”行为,触怒了封建势力,他们咒骂她们母女“文不文,武不武”,“男不男,女不女”。但这些阻扰丝毫不能动摇葛健豪寻求救国之道的决心。

她将平常母亲丧失儿女后的伤痛,都化为一股实现自我的力量,敢于冲破封建枷锁,果敢前行,实现自我的价值。正如54岁的葛健豪不远万里随同子女去法国留学前对送行者所说的话:“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就要活得有意义,我们现在去留学,将来回国就可以干一番救国救民的大事。”

静静地伫立在光甲堂门口,杂物间里的石磨、石舂、团箕都已带上暗淡的色泽退出了历史舞台,蔡家一家人的伟大事迹却在时间的洪流中大放异彩,影响一代又一代的人们。

抬头仰望春天里的光甲堂,薄雾已散,清晰明了。我仿佛看见那位小脚老妇人迈着坚定的、勇敢的步伐从一百多年前的旧社会走来,播下了春的种子。当苦难来临时,有些人在苦难面前颤抖、畏惧,甚至绝望,而葛健豪敢于破除封建思想,勇敢地去探寻新生活。

如今光甲堂的门楣上已经挂上了“蔡和森蔡畅故居”的匾额。他们的母亲葛健豪,藏在了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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