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花只有在这雁回崖边才有,而且一般都生长在距离崖顶的两三丈处,大多数人可摘不到它们,只有身手极好、步态轻盈的年轻小伙子才有这种能力。这花对蛇咬伤有良效,采下一朵锤烂,再加一点水浸润半刻之后涂抹在伤口上,可以消肿驱毒,而且见效极快,愈后斐然,人们争相购之,价格也因此哄抬而上。
少年摘花是一把好手,八九岁时就跟着邻居叔叔一起上山摘花,到现在已经可以独自采花了。少年总会发现别人寻不到的花丛,去探索别人不敢去的绝壁,也是因此,即使只跟年迈的奶奶生活在一起,他们也不会有太多吃不上饭的时候。
今天风和景明,少年提着放有一条绳子的篮子走上山去了,他哼着小调,歌里面描绘的种种画面大多都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更不用说见过了,这也都是班上一位同学教他唱的。
教少年唱歌的同学叫赵柯,半年前跟随父母来到这个小山村,她坐在少年的前面。学校有很多木制课桌,学生却少得可怜,一个班也才不到二十个学生,所以她们之间熟悉的很快。她长得好乖,少年在她刚来的时候便跟奶奶说过,就像翻开《格林童话》忘记关上而出逃的公主,白白净净,唱歌也很好听。她常常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看书,有时候也会在那里轻声哼唱,少年每次路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然后故作不经意地记下几句。
那次她突然转过头问少年,我唱得好听吗?
少年说,很好听,只是跟我们平时唱的歌不太一样,我不太能听得懂。
她走过来说,没事啊,你如果想学,我可以教你。
“好哇,那每天放学之后我等你一起走,在路上你教我,可以吗?”
“好,今天就可以。”
少年哼的是她教的第一首歌,他很喜欢,每次开心的时候都会唱,今天也不例外。昨日他在山间寻觅时看见对面崖壁上有两丛花,它们相隔很近,却都离崖顶好远。那边的崖没有人经常到访,少年用手中柴刀劈斩着沿途的荆棘,脚下兰草湿滑,他小心翼翼前行着。崖上有一块较为平坦的空地,少年估摸着正好在花丛上方,便在土地里打了桩拴上绳子,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从崖边缓慢地往下爬去。崖壁岩石风化严重,每下一步都要先垫垫脚试着,不然可能会踩空摔下悬崖,在那峭壁之上若是想重新找到支撑点也是一件难事。前段时间有位采花者上方桩没有打好,不小心踩空便摔下悬崖,人们发现他时,早已经没有了气息,自那之后,采花人在下崖之前都会仔细检查桩的牢固性。少年打桩与别人不同,结实且不容易松动,这也是他这几年自己探索的技艺。
少年顺利到了花丛周围,他把花轻轻摘下放在篮子里,另一丛花他想挖出两株送给她,来答谢她教自己唱歌。采花为生的那一群人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只采花,不伤根茎,这些花来年还可以在老地方生长。因为花的价格很高,之前也有很多人想在山下肥沃的田地里种植,它们虽然正常生长发芽但一直未见开花,过了不久也开始逐渐枯萎,无论怎么细心的呵护有没有改变它们凋亡的结局,后来也没有人再尝试了。其实当地人都知道,这种花只适合在崖上饱经风霜,在贫瘠的土地迸发力量,越是仔细照料它,越容易得不到花。少年将装花的篮子挂在腰上,从原路爬了上去。这次的两丛花很多,又开得茂盛,足够卖个好价钱,维持一段生活开支。
半年前,赵柯的父亲从外地到来村子,在村头建了个工厂,把村里剩余的劳动力都集中起来了,解决了许多家庭的经济问题,甚至有很多青壮年也因此回来,在家边上工厂里工作肯定比在远地方打工自在。赵柯的父亲为这个村子做了许多事情,修桥铺路,还有很多最近才新建的工程,基本上是他出资完成的。没有人懂他,他也不是这个村子的,在这里开工厂赚的钱还不够他为村子里面花费的一半,许多人问过他是为什么这样做,他笑了一下,望着西边晚霞映照的山峦说,“善事结善果嘛,做好事也不需要什么理由不是吗?”众人都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再追问了。
赵柯一家住在村头工厂后面,是一栋二层小楼,但并不是新建的,是租别人的。经过工人们的精心修饰,原本破旧不堪的小楼被修理得像新房子一样。赵柯住在二楼靠后山的房间,因为她不想一醒来就看见窗子外面工厂燃起的黑烟。爸爸妈妈给她的房间里放许多书籍,各种各样的很多玩偶,一面大镜子,还有满衣柜的衣服。
少年的爸爸多年之前在村子旁边树林里被别人误杀了,之后,母亲也离开了。刚开始时,案件扑朔迷离,甚至出现了山野妖王半夜出没杀人饮血的传言。崖底村也是因此而无人敢来,逐渐穷困闭塞。如今过程早已经审查清楚,凶手也被缉拿归案,但崖底村一直处于贫困状态,村子里的青年人都在外谋出路,孤寡老人和稚童成了村子里最主要的两类人。在对这种孤儿方面,政府有一定的补贴,但终究是有限的。有时候少年会因为饿得睡不着,半夜起来跑到水池边喝了两瓢凉水充饥;也是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少年会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别人不用的短小铅笔继续用。少年生活虽然很拮据,但他对知识的渴望,对大山外的向往,一直坚定着信念,所以在成绩这方面一直是名列前茅。
“我回来啦,”少年推开院子外的栅栏门说,“今天摘到很多花。”
奶奶已经做好了晚饭,从灶房里走出来,看着那一篮子的花笑得合不拢嘴,“在山上没碰着吧?”
“没有,我先把花放水边,”少年放下柴刀往水池边走去。他把那两株带根茎的准备送给赵柯的花放到一边,轻轻擦干净花瓣上的泥土,把小塑料瓶裁成两半刚好可以放两株花,取了屋后面潮湿的泥土,仔细将花整理好,接着洗手吃饭。
奶奶让他明天上学去的时候就把那些花带到学校旁的收花店子卖个好价钱,换钱了带点盐回来。自从去年爷爷去世之后,家里面再也没有种稻谷了。还好仓里面有一些陈谷子,够两人吃完这一年。奶奶在家养了头猪还有几只鸡,少年平时不去山上的时候也会帮着奶奶去田野里割猪草,奶奶是养猪的好手,她养的猪总是会比其他人养的猪膘肥。在义务教育的普及和孤儿政策的补贴下,少年读书是免费的,还有一定的饭票补贴。也是因为家庭原因,少年性格孤僻,也不太爱说话,一个人坐在课桌上有时候看看书,也会望着远处发呆。
少年把那两株花放在脚边靠墙的地方,等着放学之后给她。他来的很早,等他卖完花在教室坐一阵之后她才来。
“你每次来上学都好早呀,”赵柯把书包放在桌面下方,转头对少年说。
“我家比较远,所以起得早,”少年抬起头说。
“那我不行,我每次都要睡到快上课了才能起,”她笑着说。
老师走上讲台用尺子拍了拍讲桌,“大家坐好,要上课了!”
少年把手中课外书合上,这本书是他上周在捐赠的爱心书屋里面看到的,关于宇宙,讲了许多星体的形成和消亡。“就算是光环耀眼的恒星最后也会坍缩为白矮星”,他说。他很喜欢超时空的科幻,他对她说,有时候感觉我不仅仅是单纯的自己,又觉得自己微小且不值一提。
“科幻宇宙有点了解就好,我们要开心的在当下生活,你看了太多越会觉得自己不重要或是悲悯,”赵柯踢着石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你看我踢着这石子很开心,但我一想到童话里面石头也会欢声笑语,太有负担之后做什么事情就会小心翼翼。”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是教我唱歌吧。
“今天不唱歌了,我感觉不太舒服。”
“那我送你回家,也刚好顺路去买盐。”
“好~”
少年把带的花放到她的手里,明天见,谢谢你教我唱歌。
“明天见,这花真的好美,也谢谢你。”
少年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消失在黑白交衬的大门下。
“老板,买两包盐。”少年从口袋里拿出卖花的钱,看着柜台上的琳琅糖果,他咽了咽唾沫,“老板再拿…”
还要什么?老板在旁边给他取盐。
“没什么,就两包盐。”
少年提着两包盐静默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奶奶今天炒了腊肉,还有今早剩下的西红柿,少年这一顿饭吃了很多。
下半年就要上初中,以后一个星期才能回来一次了。奶奶端着碗看着少年。
“嗯,重点的活儿等我回来做。”
“你要好好读书啊,以后才有出息,奶奶这么大年纪帮别人干活也不容易,每天累死累活赚到那么点钱,唯一的希望就盼着你长大了。”
这些话少年已经不止一次听了,就连周围的邻居也这样说。这些话倒也没错,但少年每次听了之后总觉得胸口闷闷的。
少年每次在绝壁采完花之后都会在崖边坐一会儿,看看崖底,也看看天空。崖顶上有一片草地,草地中间长了一棵大树,少年经常跑来树下睡觉,望着蓝白天空从繁茂树叶间隙中窥探人间。“纵身一跃跳进崖底会怎么样呢?会短暂地飞行一会儿,然后死亡。”少年记得老师说过,“快接触地面的时候,不会有任何感觉,因为在那之前,你已经因为超失重而陷入昏迷了,所以从高空跳跃是最舒服,最自由的死亡方式。”
赵父经常奔波于城里和村子之间,这段时间他正在准备主持修建贯穿村子的防洪堤,这条小河每到春夏季节便肆无忌惮地侵蚀着河两岸的土地,乡亲们对它怨声载道。他们听说赵父要给河修堤,都想来帮忙,少年也趁着周末不上学的时候去河边帮忙搬石头。这是赵父第一次在这个村子里见到他。少年在河边奋力搬石头的时候差点让石头砸到了手指。赵父注意到了他。
“你是?黄笛?”
少年愣了一下看着赵父说,我是。
“喔喔,听我家柯柯说起过你,她说,你是她在学校的好朋友。”
“是吗?她也是我的好朋友。”少年礼貌地笑了一下,接着去搬石头了。
赵父看了他一会儿,接着转身离开了。
村子里的人很感谢赵家人,对赵父尊敬有加,哪家有不太寻常的好菜都会请他来家里吃饭。他也乐于与人交好,平时爱笑和善,老人小孩都聊得来。
赵柯把那两株花放在窗台仔细照料一段时间后也枯萎了,他的花很短暂的陪了她一阵子。周五放学,赵柯对他说,你这周末还会去崖边摘花吗?
少年说,是的,要去。
“那你能带我一起吗?我也想去玩儿。”她望向他带着些期待。
少年沉思了一会儿说,山上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去。
“我只是在崖边就好,不会有危险的,我想看你平时是怎么采花的,听别人说着好危险。”
你如果要花,下周我给你带几朵来,那里真的很危险。少年的语气有些坚定。
“我不要,我就是想去,你说你带不带我去吧,你不带我就一直跟着你,如果不小心摔了也不用救我,被老虎吃了也不用救我,反正不是你带我去的,与你无关。”赵柯说完便快步往前走。
少年追了上去,“那你明天早上在家门口等我,我带你…”
“好!”赵柯没等少年说完,那我明天早上等你来接我哦。她把自己口袋里面两颗糖塞到少年手心。“那我回家啦,明天见!”她边跑边说。
少年看向手里的那两颗糖果,闪亮的糖纸在眼里熠熠生辉。他没有马上吃掉,他想紧紧握着那两颗糖,但又怕太热烈将糖融化,于是把糖放进上衣口袋里面,小心翼翼地走回了家。日落夕颜,晚霞在西边天空登台演绎,眼界洒下了金光,路边草色张扬,像是被一张张糖纸铺满一样。
赵柯一大清早起来便开始收拾自己要带的东西,换上适合爬山的鞋子,穿了条淡黄色的裙子,喊妈妈帮忙梳了好看的辫子。她背了个小包,里面有许多吃的,还有一点治疗简易伤口的药物。她简单吃完早饭,就站在大门外等他。少年赴约而来,赵妈妈给少年简单交代了两句,他们便出发了。
少年拿着刀走在前面,他要将以往很狭小的道路拓宽,以免弄伤身后的她。山野荆棘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伤皮肤。快到正午时分,他们才到达崖顶。少年带她坐在那棵树下,自己去打桩放绳子。她把背包打开,将带的一块餐布铺在树下草地上,她坐下看着远处的少年在为下崖做着准备。草地上有许多的蝴蝶,它们靠近着赵柯围着她打转。她很开心,连忙起身跟它们一起在草地上尽情释放。少年将要下崖采花,他叮嘱赵柯不要乱跑,之后便独自往崖下去了。赵柯站在崖边,看着那条细小的绳子却系命一场。她慢慢趴着往崖边移动,看着少年缓慢下降,大声喊,“你要小心啊!”少年下落一段时间后便看见离他两丈远的地方有一大丛花,他紧紧盯着花附近的那台石凳,用力越了过去,在将要抓住那边石缝的时候,少年突然脚下一滑,悬空挂在绝壁之上。赵柯在上面目睹到了全部过程,她大声往崖下喊,“你怎么样啦?”少年没有回答,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赵柯都要急哭了。崖下,少年突然被绳子一紧有点迷糊,等他缓过神来后,朝上面喊了一声,“我没事。”赵柯听到了他的声音,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下,她把散在眼角的泪珠抹干净,“我现在要怎么帮你啊?”少年说,“你把绳子往下面压一压,我就能贴住崖壁了。”赵柯赶忙起身,快速跑到上方系绳子处,她用力往下压,同时往崖边喊,“到了没有?”少年回应说,“快了,再用一点力。”赵柯心急如焚,无论她怎么压低绳子,少年总是碰不到崖壁。她将自己全身重量都压在绳子上,又去远处搬来一块大石头,少年终于接近崖壁,重新到达花丛边。采花完成,少年爬了上来,赵柯看见他有些生气,“我没想到采花这么危险,你为了这个连命都不要了吗?”少年低着头不作声。他从篮子里拿了那株最艳丽的花递给赵柯,赵柯没有马上接过去,“你看,要不是我你今天就倒霉了,还说不带我来,以后每次都要带上我。”少年说,好。她把少年手中那束花接了过去,轻轻地嗅了一下,“真香啊,就是太珍贵了。”
他们在树下坐着,少年看到她带了那么多零食饼干有点不知所措。赵柯喊他吃,他说自己不太饿。“你吃一点嘛,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赵柯拿起一盒饼干给他撕开递了过去。少年愣了一下,双手缓慢接了过去。
赵柯说,“你经常来这里吗?”
“是的,空闲时候就会来这里看看。”
“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啊?”
“这里比山下看云仔细,而且不太有人来打扰。”
“好吧。”
少年起身走向崖边那块大石头,他擦了擦上面的碎石子接着坐下。他静静地望着远方,黛青给蓝白临摹上了边框。
赵柯从他身后坐了下来,看着崖边石岩上的那对蝴蝶,“你可以试着去种一群蝴蝶,它们会因你而喜,不是在这贫瘠的崖边,是在山下肥沃的田野。”
少年看向她,“但我只想做一只蝴蝶,遇花则喜,如果没有,就去肆无忌惮的寻找。”
“你可以勇敢做花的,喜或是忧全在自己,今天高兴可以开,明天不开心了就抛下花瓣,只顾做好自己。”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其实也明白,只是有些知易行难。”
“不难啊,一点都不难,就算是山涧的小花,也有它自己独特的色彩。”
修建河堤已经接近尾声,赵父提议召开一个竣工大会,村子里的人都赞同。初步时间定在五天之后,地点在村口的空地上。赵父请了地方上有名的戏台班子,白天唱戏,晚上拉幕布看电影。
若是赵父那天不说出来,全村人可能永远不知道他来到这里的原因。
等到电影结束,赵父拿着话筒走上台。“趁着大家高兴,给大家说个事情,也同时是给大家道个歉。多年前在我们村边小树林发生的那件事情,本来那群人是要杀害我哥哥的,但误杀了黄家人,这也导致村子蒙受了一些不白之冤,把村子拉向了贫困的深渊。我哥哥后来也被警察抓了,关进了牢里。但我们对这个村子很愧疚,过去时间里做了很多事情尽量弥补也是想祈求你们原谅。对不起各位,迟到了这么多年的道歉。”
赵父说完,台下唏嘘一片,周围的人都在细声议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村支书说,“这件事情也不是你的错,你为我们村做了那么多事情,那……咱们就原谅他吧。”支书看向大家。刚开始,有经常在赵父工厂打工的几个人同意了,之后,其他的人也异口同声的说,好。少年在台下一旁在看着他,全村人都原谅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赵父托村支书拿给少年一些钱作为补偿,少年当时没在家,奶奶收下了。现实是,有那一笔钱,这个小家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用再为日常花销而发愁,少年也可以少去崖边,并顺利读完中学阶段。其实这笔钱突如其来也不在计划之内,它可以弥补许多以前的遗憾,何乐而不为呢?但少年对奶奶说,“若是我当时在家,一定不会要这些钱。”奶奶说,“难道你就让你爸爸这么白白死掉?而且,赵家人确实很好,你不是跟他女儿也经常一起玩吗?”少年想起了赵柯,在心里默想,她会早知道这些事情吗?他努力回忆着过往发生一切。
不久之后,赵家工厂已经转手代为村委会打理,赵柯也要离开回城里读中学了。临走时候,她与他在崖边见了一面,那次她们说了很多话,聊到未来也谈论过往。赵柯说,我会回来的,你会来看我吗?少年说,我会走出眼前这些大山的。赵柯也没有再问,她比他先下崖,离开时候送给少年一本《荆棘鸟》,是纯英文原版,少年粗略翻阅了一下也看不太懂。她一个人下崖,往常都跟他一起,这次她弄破了裙子,也摔了一跤。少年在她走之后,面向着悬崖,大声喊着。山谷间回声阵阵,荡漾在彼此耳边。
他渐渐地开朗起来,特别是每次去镇子上取她来信的时候,他循环唱着她以前唱过的歌,听着她在耳边说着近期发生的趣事,眼里静默红了半边天。
那天,少年夜晚来到崖边,他费尽心力,穿破荆棘,只想崖边看月,却玉盘已落,晨曦微泛。他替她看着第一缕入眼底的光束,金色肆虐在他脸庞上展开,一双手从背后蒙上他的眼睛,两颗心在广袤的清林里逐渐颤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