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我在革命老区赣北某军校读书。光阴似箭,斗转星移,军校里的许多事情都在我脑海里淡忘消逝,唯独使我难忘的,却是盛开在大山里那朵洁白的“山茶花”。
野外训练是我在军校所学专业中的主要科目,最后一学期这一训练更是频繁。有一次,我和班上的两位同学分在一组,进行夜间地形学课程训练。夕阳西下,教员将我们仨拉进深山后驱车离去。踏着晚霞,迎着微风,穿过竹林,我们向幽幽的大山深处走去。不远处袅袅吹烟从山涧缓缓升起,我们知道,前面便是村庄了。
按照课程设置,我们应在天黑之前找到第一个标点,然后按图行进并在规定的时间完成任务。抬腕看表,觉得时间尚早,好奇心驱使我们仨变道走进了村庄。说是村庄,其实也就几户人家。村庄前小溪潺潺流过,村四周漫山遍野盛开着洁白的山茶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在一座青石碧瓦的屋檐下,一位眉清目秀、肤如白雪、披着长发、身穿白裙的姑娘,手捧绣花托盘,端坐门前,全神贯注地绣着朵朵含苞欲放的山茶花。天边的红霞、山涧的茶花、奔流的小溪、宁静的村庄、美丽的姑娘……在天地之间绘制了一幅秀美的画卷。此情此景,令人如痴如醉,让人流连忘返。
那一天,我们在山涧小路上徜徉了很久;那一次,我们险些误了正事儿。
夜幕降临,我们依依不舍地惜别了“山茶花”,离开了小山村,匆匆去寻找第一个目标点。打开手电、掏出指北针、摊开军用地图,确定好坐标方位后,我们沿着曲折的山路前行。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是繁星点的天空,突然间漆黑一片,春雷中夹着风、裹着雨,扑面而来。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在大山里的田埂上艰难地走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风停了、雨住了,一轮半月在行云中穿梭,时而露出笑脸,时而藏入云中。我们终于在一户人家的墙脚找到了第一目标——军用符号,欣喜中借着月色才发现,这户人家不就是“山茶花”家?!当时,我们心里那个悔呀!悔不该当时碍于情面,只在远处欣赏而不敢接近她,或许与她聊上几句,或许走近她家的屋前……也不至于在风雨中跋涉这么久、走了那么多的冤枉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到了目的地,才知晓路的捷径。待我们找到最后一个目标时,已近凌晨,超出了课程要求整整一个小时。也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教员给了我们这门课及格的成绩。
毕业前夕,军校组织应届学员野营拉练。碰巧了,再一次路过这个村庄,那天正好安排在这个村庄附近露营。远处暗红色的天际渐渐变成了灰色,山脉在云间忽隐忽现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野炊后,我们支好帐蓬,准备休息。躺下后,尽管身体已经很疲倦,但大脑却很清醒,心里总是惦念村中的那朵“山茶花”。“同志们,老乡来慰问大家了!”教导员一声招呼,同学们纷纷从各自的帐蓬中走出。月光下,只见一位长者和几个年轻人手提竹蓝,站在我的帐蓬前分发的着鸡蛋、瓜果等食物。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山茶花”也在其中,亭亭玉立,还是那身裙子、还是那头长发,只是多了一个腼腆的微笑。眼前的“山茶花”,在朗月中带着山里人特有气息更显清纯、娇美。“洁白的山茶,美丽的花。”漂亮的女人永远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使人心情舒畅,让人终身难忘。
事后,教导员告诉我们,每年的毕业学员拉练路过此地,这家人年年都如此。教导员还告诉我们,当年红军在这里时,这家人为了给红军当向导,其中有一人被土匪杀害了,这个人就是那位女孩的爷爷。听到这,我在感叹的同时,更多了一份敬意,特别是那朵洁白的“山茶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后来,因忙于毕业再没有去山里;再后来,我毕业去了遥远的海南。美丽的错过是一个没有终止的圆,望得见脸,却牵不到手。
又过了几年,我从基层部队调入海军机关、从天涯海角来到首都北京。可心里总惦记着“山茶花”。很想去大山里走一趟,想看看大山里的变化、想看看这家人过的好不好,也想回报当年的恩情、更想知道“山茶花”今天的现状。二十年了,她应该早已为人妻、为人母,但她是否还居住在那如诗如画的小山村、是否还在绣着那朵朵盛开的山茶花?
不知何时能再回去看看“山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