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棋

  新来的司机小李，下一手好棋。

干休所内，凡与小李下过棋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

没过多久，小李棋艺高超的名声，在圈内渐渐传开，人称“无敌手”。

周日，小李送一老同志去机关大院理发室理发。

“老领导，您来啦！快请坐！”

“小李，外面热，进来等会！”

理发室的师傅，热情地招呼着。

“你就是干休所号称无敌手的小李？”坐在小李旁边的人问道。

小李侧过身，望了望这位长得很像“领导”的人，连忙回答：“领导，我是干休所的司机小李！”

“听说你下棋水平很高？”领导的语气中带着疑问，还有几分挑衅。

小李曾听说过，机关有个随身带着象棋，绰号叫“无对手”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切磋。于是，随口说了句：“还行吧！”口气里多少包含点不屑。

机关领导抬腕看了看表，便从包里掏出了象棋。

“咱俩杀几盘？”领导没等小李回答，已将棋盒打开。

小李犹豫了一下，想推托，已经来不及了。

双方利索地摆好了各自的棋子。

等候理发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小伙子，你年轻，我让你先走！”领导改称“小李”为“小伙子”。

“那不太合适吧？还是领导您先开局！”

其实，谦让是假，双方都想探探对方的虚实。

恭敬不如从命。几番推让之后，小李率先走出了第一步棋：拱卒。

从这第一步棋，就能看出这小子还是蛮稳重的。望着棋盘，领导心里掂量着。同时将兵往前推了一步：挺兵。

跳马。小李走出了攻防型的阵势。

仅两步，似乎已暴露了小李的棋路。

“下棋如做人，一步一步的来，不能总想着将军！”领导对小李棋路大加赞赏，同时挪动着棋子：飞象。

……

领导四平八稳，不急不躁，一边悠闲地调动着棋子，一边津津乐道大讲人生道理。

小李没上过什么学，有些话似懂非懂，但从对方的神态中感受到了居高临下的那种“冷”与“傲”。

小李生性耿直，平常最反感那些好为人师的人，尤其是那些自命清高的权贵。于是，心中便生出了一团火……

“将军！”

小李摆出了“夹车炮”的态势。

刚才还洋洋自得、夸夸其谈的领导，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第二盘！第二盘！”领导一边摆放棋子，一边很不自在地摸着自己的裤口袋。

“小崔，从车上拿包香烟过来！”小崔应声而去。看得出，这小崔是领导的司机。

“张师傅，不好意思，今天破例在你的理发室抽根烟。”

“局长没事的，您尽管抽！”张师傅讨好地拿了个一次性纸杯，倒了点水，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领导面前。

局长？小李疑惑地望了望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人。

这回是领导开局。小李一看对方架的是当头炮，气势汹汹。

俗话说，起炮在中宫，比诸局较雄。

小李毫不犹豫地跳马保卒。

……

这一局，对方没有像上一局那样，轻松自在，侃侃而谈。而是紧锁眉头，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

他有司机，又是局长！不会是专管干休所的局长吧？要是这样，我赢了他，让他在众人面前丢失颜面，岂不是自找麻烦，以后还会有我好日子过？想到这，小李强作镇静，故意失误，让对方顺利赢了这一盘。

一比一。阴转晴，局长的脸上顿时又有了几分灿烂的笑容，话匣子随即又打开了。

“小伙子是哪里人呀？”

“哦，江苏！江苏可是个好地方啊！鱼米之乡，人杰地灵！”

“哦！苏北，江苏的北大荒，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不怎么样！”

“我在苏北当过三年兵，太了解了！”

“滨阜响，穷得叮当响……”

小李原本不想得罪领导，再让一盘，让他体面地离开理发室。可是，当见到他那不可一视的傲慢，以及对自己家乡的鄙视，心中刚熄灭不久的那团火，一下子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一盘，小李没给对方一点机会，不到十分钟，将对方杀得稀里哗啦，强势的拿下了第三盘。

三盘两胜，胜负已定，理应收场。

“局长该您理发了！”理发室的张师傅，看到场面尴尬，打起了圆场。

这时，小李送来的那位老同志，恰好理完发。小李欲起身，出门开车……

“今天不理了，我明天再理！”局长的语气中显然带着愤懑。

接着，手指着小李说：“你先别走！”

“我得送老首长回去呀！”小李委屈地说。

“小崔，你送这位老同志！”局长命令着自己的司机。

见此情形，老同志当即说了声：“谁也不用送，我等你们下完了再走。”便落坐在小李的身旁观战。

“还是老领导通情达理。打排球赢了三局，才算赢呢！”

“噢！对了，观棋不语，老同志您应该懂得规矩！”局长一本正经。

“这话说的，好像他刚才连输两盘不是水平问题！”围观的人窃窃私语。

小李在想，听说过官场上有厚脸皮的，真没见过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如果不让他赢，今天恐怕很难出这个门了。

第四盘，小李心不在焉，稀里糊涂的输了。

二比二，平手。旁边的人脱口而出。

就是按国际惯例，第五盘也应该是决胜局了。可小李心里清楚，如果这最后一盘不让对方赢的话，这棋还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呢！

夕阳西沉，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第五盘开局，小李胡乱应付着，想早早结束这无聊的对弈。

“我看你是故意想输，是吧？”局长狠狠地瞪着小李。又说：“你要是不好好下，拿出你的真水平来，我赢了也不算！”

其实，局长这话是说给旁人听的，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点，小李心里自然清楚。“好的局长，我保证充分发挥水平！”

话是这么说，可棋还得照着事先预想的计划走。

小李打起精神，佯装心无旁鹜。

“将军！”局长终于兴奋地站了起来……

临别前，在一旁“观棋不语”未发一言的老首长，忍不住地说了一句：“就这臭水平，等退休了，一盘也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