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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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房 事
一
万金锁考取大学，让全家愁眉苦脸了一个多月，父亲头发在那几天全白了。
孩童时期，父亲也曾是万金锁的偶像，因为他当过兵，有过英雄的光环。部队里战士都是威武的英雄样，而父亲却佝偻着身体，还瘸了一条腿，成天在农田忙碌，见人总是谦卑地憨笑着。大姐说，父亲年轻时也很威武，穿着军装特别帅气。从部队回来，有一次带领村里人去驱赶糟蹋粮食的野猪群时，不幸从山崖滚下，摔断了腿，当时家里穷，耽误了治疗，留下残疾。
成了瘸子的父亲，四十岁才成家。母亲是个弱智，看到人只是傻笑，不能做农活，甚至家务也不动手。据说也不晓得从哪儿走进山里，经大伙撮合，才有了这个家，并断断续续有了大姐、二姐和金锁。
在小学和初中时，同学们知道了金锁有个瘸子爸爸，还有个傻子妈妈，有调皮同学学着妈妈的样子朝他傻笑，更有同学跟他吵架时，说“你这个苕宝养的儿子”，那时候，真想杀人。
中学时，万金锁就讨厌上学，讨厌回家，总觉得自己的家就不算个家。
父亲瘸着腿，跑了好几家亲戚，还有几个战友，借到了1600元钱，接着，把家里两头牛犊和已怀着小猪的母猪卖了，凑足了整整一万元。在深圳打工的二姐听说万金锁考取大学，也给邮寄回2000元。二姐辍学在家几年，今年才跟同村女孩子出去打工，挣钱也不多。
暑假里，万金锁大部分时间住在镇上姐姐家。这也是个习惯，只要学校放假，都会住在姐姐家。今年这个暑假格外长，在姐夫介绍下，跟他一起在镇上建筑工地做小工。在建筑工地，双手很快磨出茧子，左脚还被木板上的锈钉刺伤几次，但他都咬牙坚持下来。
工钱挣了1800元，姐姐偷偷给了他1000。
15000元学费凑够，终于能去读大学，终于能走出大山去省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讨厌的家里。
躺在大学绿油油的草坪上，仰望蔚蓝天空，内心踌躇满志，万金锁没有过去的自卑、窝囊，感觉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他暗暗下定决心，必须努力，必须进取，必须优秀。别人有家庭背景，有经济实力，有漂亮帅气，我万金锁啥也没有，只有靠自己的优秀才能脱颖而出，才能被人重视，才能有自己的美好前程。
万金锁很想有个家，很想成为家长。如果成了家长，一定会给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以坚强的后盾和全方位保护。又想起自己瘸腿的父亲和弱智的母亲，只得深深叹口气，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远大志向和满怀豪情，带来的兴奋和自豪并未延续多久。
开学之初，家庭贫困学生能主动报名参加勤工俭学岗位。一周后，学校公布各个岗位勤工俭学名单，金锁的班里只有他一人报名。
万金锁的任务是每天去食堂收拾同学们吃完的饭桌，将大家没吃完的饭菜端到门口倒进大塑料桶，再把每人用完的餐盘堆在那里，由专门洗碗的阿姨运走。整个食堂，有三名从事勤工俭学的贫困学生，每月每人能领到工资600元。
看到同学们舒适坐在那里，特别是有些同学浪费很多饭菜，万金锁心里不是个滋味，也得给同学们收拾饭桌实在有些尴尬，有些自卑。于是，他尽量在大家快吃完，或者都离开食堂后再去收拾。
大学校园食堂，进餐同学太多，上百个小饭桌如不及时收拾，场面就有些尴尬，稍微迟点来的学生根本没地方坐。情况被学校后勤处石老师发觉，喊他去警告谈了一次。再后来，另两个同学也有意见，觉得万金锁干活还是拿不下面子，象在偷偷摸摸一样。情况再次反映到石老师那里，又把万金锁喊去谈心后，就把这一岗位给收了回去。
没有这600元，万金锁生活就很有压力。父亲和两个姐姐都表示大学期间有困难再跟他们联系，可走出家门那一刻，金锁就下了决心，大学生活要靠自己的双手，不能再给家人添麻烦。
万金锁也想跟几个师姐师哥一样，下课后骑自行车去校外做家教，家长们一听还只是大一新生，就摇头拒绝了。
下午课后，班长把大家留下来通知一件事：明天开始，教室里桶装水就不再要了。班长说了理由：现在全班同学每天上课都是自己带矿泉水，有的还是带饮料，根本没人使用教室里桶装水，所以不再订购，每月能节约几十块钱。
大家都算是默许和赞成了。万金锁周围看了几眼，班里每天带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的，只有自己一人。
必须赶快找到岗位，否则下个月吃饭喝水都成问题。
天无绝人之路，同村同班同学韩东东给万金锁发微信消息：晚上8点运动场见，有好消息。
这家伙聪明，考取是二本，在大学招生咨询时，主动选这个民办高校，所以不用交学费，学校每月还给他发生活费。东东是个足球迷，一进学校就参加足球队，每晚在运动场训练，两人课后活动轨迹完全不同，有好长时间没碰面。
运动场好大好大，每晚有学生围着运动场跑步锻炼，内圈绿茵场，每晚有几支足球队伍在训练。
韩东东跑过来，把金锁拉去跟也在踢球的高个老师见面，说是学校运动场管理处的。最近学校运动场两个勤工俭学同学里有一个生病住院，需要增加一名，就是每晚大家离开后，收拾现场丢下的垃圾，保证第二天环境卫生和正常使用，每月发工资400元。
钱虽然少了点，但是这岗位可以在大家离开后再来干，金锁十分满意，加上韩东东一直在旁边说自己也能帮着干，事情就这么定了。
除了工资，这岗位还很有油水。每天收到满满三推框饮料瓶，送到学校废品点起码能卖到15元，如果再辛苦些直接运到校外废品收购站，就能换到25元，甚至更多。同时，万金锁还发现个秘密：很多被同学们丢下的饮料瓶里还有没喝完的水或饮料，捡进框里时，需要拧开瓶盖倒掉。
倒掉水和饮料时，想起同学们带进教室的水和饮料，心生念头：如果把每天要倒掉的这些水和饮料集中起来，不是就能解决喝水问题么？
金锁专门去校外废品收购站里寻到一个可以装三斤的塑料水壶，上面还有“农夫山泉”的标签，每晚收拾运动场时总能把自己的水壶装满。有时，遇到没喝完的饮料、奶茶之类，在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时赶紧拧开喝，也算尝到了各种饮料的美味。
二
大学四年，金锁很用功，除了学习用功，也很用功寻找留在省城的工作机会。进入大四，基本就在外一家装饰公司带薪实习。
毕业时，班长组织了很热闹的散伙饭局，把几个老师也接来了，全班学生就万金锁没去。
坐在实习的公司办公室，有意关了手机，金锁内心还是不能平静下来。四年大学今天就算全部结束，对班里同学和老师很是不舍，自己应该去聚一下，叙叙友情，特别是这几个月自己一直在外实习，也许今晚饭后，跟大家就永难再见。
可去了又能怎样呢？见到辅导员柳老师怎么开口？这几年一到开学时，柳老师就叹着气，让他写下学费欠条。快到毕业时，柳老师最后那次跟他谈话，说学校把他的两证给扣了。其实，学工处之前就曾给过他最后通牒：大学四年，就第一年交了学费，后面三年的学费必须补齐才能给毕业证和学位证。
三年学费，每年一万五，加起来四万五。对这笔巨款，万金锁拿不出来，就不能领到毕业证和学位证，没有这两证，以后在城里怎么找工作安身？几年大学难道就白上了？
这几个月实习的大名装饰公司汪经理告诉他：“现在年轻人找工作，主要看能力，不在乎学历，只要你能干事，哪个公司都抢着要。”是啊，一个三本学生，不敢奢望进机关和国营单位，这需要四万五才能到手的毕业证，又能值个什么呢？
两证可以不拿，可读了书不给学费能通？这个想法，不敢跟同学和老师说，怕大家嘲讽他的信用度，所以毕业前几个月，一边在外实习，一边尽量回避跟大家会面，特别是柳老师。
深夜，估计酒席结束，万金锁步行近一个小时回到学校宿舍。
毕业季的校园里，处处是浓烈的离别氛围。确定男女关系的学生抓住即将离开的机会好好亲热，基本不住校。在外边找工作边实习的同学也很少回宿舍。学校领导和班干部心知肚明，很少查寝，大家顺利毕业离校就行。平时住8人的宿舍，最近基本就两三个人，偶尔就自己在住，宽敞舒适得很。
一觉睡到十点，被电话闹醒，是韩东东的电话，说就在宿舍楼下，找他商量事情。
东东痴迷足球，经常跟学校足球队一起活动，后来搬去跟喜欢足球的同学住一个宿舍。
韩东东讲了昨晚毕业饭局的热闹，主要是告诉他一个消息：学工处张贴通知，要求大四学生必须月底离校，学校到时会停水断电，因为要整理装修宿舍，迎接新生到来。
看来，四年大学生活就要结束。没有起床洗漱，万金锁坐在床上陷入沉思，通过这四年，离自己在城市立足是远了还是近了呢？
现在学校要求大家按时离校，离开学校何去何从？突然感觉很茫然，也很伤感。
韩东东接着告诉他，最近学校搞了多场招聘会，担心毕业后没地方去，就匆匆签了一家印刷企业。企业也是国营单位，但规模不是很大，还在犹豫去还是不去，最近一直没接企业电话，想继续找找更适合的岗位。现在学校要他们离校，只有先去，因为那企业包吃包住，厂里有员工宿舍，所以下午就准备搬过去。
万金锁赶忙起床，顾不上早餐挤公汽赶到大名公司。今天必须找到公司汪经理，谈谈业务提成的事，拿到钱好租房安顿下来。
好庆幸自己有这段提前的实习，更庆幸认识了大名公司的汪经理，几个实习的年轻人都很着他工作。金锁很努力，最近刚谈成一笔业务，应该有一笔提成。希望踏上职场这第一桶金能给后期在都市发展带来好运。
下午两点半，汪经理才来公司，看来昨晚又把酒喝高了。
说了想拿到提成的意思后，汪经理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家伙也太急切吧？这笔生意的合同刚签，没动工，没回款，公司没见到利润，怎么会先给你提成呢？”
啊？照这个程序，那得等多久哇？
简单问明情况后，汪经理答应去找老总汇报一下，争取提前预支点费用。起身离开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你这样能吃苦的人才，老板会重视的。”
一会，汪经理就高兴地出来，说老板答应先预支2000元给他，剩下的提成待工程完工后就全部结清。
有了这2000元，随后几天，万金锁一边在各小区推销业务，一边打听房屋出租信息。
偌大的省城里，到处是出租房子的小纸片和广告，可是，几天寻找和联系，租一间房价格从500到1000都有，价格不贵，但都有一个条件：即使不先交几千押金，也必须一次性预交一年租金。
这一条，把万金锁给彻底难住了。
学校规定搬离宿舍的时间越来越近，万金锁有些精疲力竭，感觉前途一片黑暗，城市安身目标离自己仿佛越来越远。
大半夜里，金锁从一个巷子里无果地走出来，听到身后有人喊他，是韩东东。
韩东东到厂里报到后，也是每天在一些单位奔波，推销印刷业务。刚开始也没什么业绩，但是，厂里每月给大家发底薪600元，加上有宿舍和食堂，生活下去暂时没问题。
听完万金锁最近几天的经历和烦恼，韩东东给了他一个好建议：印刷厂宿舍跟大学一样，也是四个双层床，每间能住8人。这几年效益不好，厂里新进人不多，自己的那间只住了3个人，所以可以安排万金锁趁晚上偷偷搬进去。反正白天不在宿舍出入，领导应该不会察觉。等以后厂里招聘增加了人，再想法子。
这是个很好主意，万金锁当晚就高兴把行李搬了进去，为了得到另外同住两人关照，热情接大家出去吃了烧烤和水饺，还干了几瓶啤酒，住下来的事就算搞定。
三
住地暂时解决，万金锁现在满脑子就是如何扩大业绩，如何拿到更多提成，有了提成，后期一切都不是问题。
公司又在刚毕业的大学生里招聘了几个业务员，考虑到万金锁的业绩和经历，汪经理请示老总后，安排他为业务组小组长，负责带领四个新来业务员在外拓展业务。
有这个帽子扣在头上，就得跟公司领导一样，多为公司派给自己的任务而操心，甚至头疼。万金锁很能理解这种压力，“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样头疼和操心，说明自己的发展与公司同步，是公司在锻炼他，在考验他，在培养他。
万金锁带着组员每天奔波在新楼盘工地、售楼部和小区楼道，逢人就塞广告，见人就推介公司的优势。老板没看错人，万金锁带领小组，业绩好几个月在公司都是最好。
印刷厂这几年经营不好，宿舍和食堂等后勤部门很少有人管事。职工待遇更是一般，万金锁虽然工作辛苦压力大，但每月的提成是韩东东工资的三倍，甚至更多。
又谈成一笔生意，金锁心情很好，早早回到宿舍，看韩东东和几个同事躺在床上玩手机，就提出要接他们出去吃饭喝酒。
同宿舍李万青提出能不能多带一个人，大家哄笑起来：“哈哈，当然可以带，鼓励带家属啦，是不是要带朝莉呀？”
李万青红着脸恼怒起来：“你们别瞎说好不好？饭可以随便吃，酒可以随便喝，话可不能随便讲的。朝莉是我们村的，按辈分，她还是我长辈呢，大学毕业后，是我介绍她来厂里上班的，现在厂里形势不好，我们是老乡，也就相互关照一下嘛。”
万金锁赶忙打圆场：“行啦，大家不能再乱开玩笑，都是老乡，聚在一起不容易，就都一起去，我请客，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收到微信消息，老乡朝莉跟大家一起向街上走去。刚开始，朝莉有些腼腆，一直走在后面，顶多挨着老乡李万青走。后来，大家边走边讲着笑话，气氛就活跃起来。朝莉毕竟也是大学毕业，不怯场，就主动给大家讲了个笑话，也就相互熟悉起来。
几个爷们在饭桌上叫嚣着拼啤酒，万金锁酒量不行，又是请客的东家，以服务为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期间，眼睛一直朝端坐一旁安静吃菜喝水的朝莉瞄，瞄了几次，发现她也在偷偷朝自己瞄。几次两对眼神撞到一起，都红了脸。
更让万金锁心跳加快的是，两人单独聊天时，朝莉主动找他要了微信号。
美女主动要联系方式，意味着什么？从初中、高中，再到大学，随着年龄增长，万金锁也渴望有女孩子能多看他几眼，也经常梦到跟心仪女孩手拉手亲昵。但这样的渴望，总是被自卑心理所掩盖，跟梦醒后的失落一样让他沮丧。
业绩提成超过工厂工人待遇，本来就是件很自豪，很给人信心的事，现在又有妙龄女孩讨要联系方式，难道是在梦里么？
回到宿舍，大家喝多了倒头就睡，万金锁却激动得睡不着，睡不着怎么办呢？微信聊天呗。
一夜微信聊天，万金锁知道了朝莉一些情况。
朝莉老家在离省城不到100公里的农村，跟李万青一个村。朝莉家有两个哥哥，都已成家带着两个嫂子在广东打工。
两个嫂子和母亲都反对朝莉继续上高中，说应该读完初中就跟他们出去打工。朝莉很想上学，觉得上了大学，前途才会好。当时家里只有父亲支持她继续上学，可现在大学毕业，还是只能在工厂上班，甚至工资还没有在省城打工的父母高，所以情绪低落，不知道往后的路何去何从。
万金锁也说了自己情况，介绍了工作来势和信心，鼓励她要坚定信心，毕竟刚出校门，挣钱不是唯一目的，只要肯努力多学习，以后的路自然会越走越宽广。
万金锁还谈了自己的规划，就是多挣钱，以后也在省城买房子，在城里有一个自己温暖的家。
四
相互好感的青年男女邂逅一起，不需过多铺垫和渲染，也没人教会合适恋爱方法，很自然就萌生出对异型的吸引。事业上逐步自信的万金锁向朝莉发出爱的攻势，并得到很热烈的回应。
厂区路灯下的昏暗树林里，处处留下两人亲昵的身影。
万金锁买了一辆红色电动车，除了上下班，还经常载着朝莉在大街上疾驰。电动车刹车忒灵，前面有人或障碍，稍一捏手刹，车就猛地一顿，坐后面的朝莉一个前冲，两个减压肉峰惯性地压向金锁后背，那感觉实在刺激幸福。每一次捏刹，朝莉都要在他腰间拧一下，以惩罚他的故意伎俩。
省城很大，上大学，到毕业参加工作，朝莉同在省城打工的父母也很少见面。每次过去朝莉需要转三次公汽，花上近两个小时才能赶到那个位于城郊的工业区里看他们一次。
父母住在满是脏物的废品收购站，母亲在附近小餐馆洗碗，很晚才下班，父亲在废品站打工，每天也是忙得要命。
朝莉思想比较传统，觉得两人在一起，必须得到父母祝福才算完美，担心有一天抵挡不住万金锁软缠硬泡，身心全归他了，提出要带金锁去见一次父母。
周日一早，万金锁就精心打扮一番载着朝莉出发了。路上堵车厉害，但电动车有优势，在人流车流里穿行，上午十点，就赶到了父母住的废品点。
提前给父母电话讲了今天带男朋友回来，但他们就象没事一样，什么也不准备，朝莉很气恼，突然觉得带金锁回来实在有些多余。
父亲跟往常一样满头大汗在忙着搬运打成捆的废品，见女儿带一拧着大包小包的小伙子，腼腆地笑着把他们引进小屋。母亲因为头天晚上下班很迟，还在睡觉，被他们惊醒后，披头散发坐在床上，镇定了一下，用双手将满头乱发往后拢了拢，开始客气里带着严肃地问起话来：今年多大呀？家里几口人啦？家里人都是做什么的？你现在每个月能拿多少工资呀？在城里买房了没呀？
当发现朝莉父母根本没什么准备，甚至连个坐的地方都没安排，更不用说新女婿上门备好丰盛午餐招待。特别母亲象审查过关一样接连不断发问，让万金锁有些失落和紧张，也有些烦躁，勉强回答了几个就没出声，更多是朝莉在替他答话。
母亲对两人回答应该不是很满意，提高声调训斥女儿，眼睛却直朝一旁站着的万金锁瞄：“年轻巴轻的，要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要把事业放在第一，车没有，房没有，谈个么子的恋爱呀？一点不懂事，完全不理解父母的感受......”
母亲还在激动地罗嗦， 朝莉再也忍受不住，拉着万金锁的手就要冲出屋子。金锁觉得这样会把关系闹得更僵，何况，电动车刚插上在充电，现在就回去，不能保证能顺利到家，就劝住了朝莉。
朝莉倔强地蹲下身，用力拨了充电装置，拧起小包冲出院子，往马路跑去。万金锁只得推着电动车在后面追。
果然，电动车只走了不到二十公里就彻底罢工。
金锁拿着朝莉的包，推着电动车跟她一起在马路边走着，两人都没再说话。朝莉穿着高跟鞋，走了近十公里，实在走不动，公汽司机又拒绝电动车上车。金锁喊了辆麻木车，两人费了很大劲才将电动车抬上去。到了宿舍，金锁见朝莉一直绷着脸，就主动挨过去，轻声说：“开心起来，别太在意你妈妈的态度，放心，我必须在省城买到属于自己的房子和车子，一定给你争口气，让你妈妈看看。”
万金锁说这话是有底气的，虽然目前骑的电动车，还遇到推车的狼狈，但工作也就一年多，手里存的钱，给个几万的首付买辆四个轱辘小车，还不是问题。当然，买不买车，什么时候买车，他有自己的想法，觉得在省城买房才是更大的事。
去见朝莉父母的经历，让想在省城买房的念头从萌芽直接窜到了爆燃状态。
金锁的工作，除了在别人下班时间到各小区敲门散发小广告，在新建小区门口设立宣传摊位，还有个重点，也是他自己摸到的窍门，就是去各在建小区售楼部探听消息，遇到有望达成购房意向，或在多个楼盘反复看房的市民，一定要苍蝇一样盯上去。一是发名片推介公司优势，再就是怎么也要套出这些潜在客户联系方式，再定期电话问候，了解购房进展，摸清信息动态，及时跟进服务，直到业务到手。
见朝莉父母的经历，让万金锁变得特别痴迷研究楼盘销售信息。除了推介自己的装修业务，还特别喜欢收集满街飘飞的楼盘广告，每到一个售楼部，也要反复研究楼盘各种优势和不足。
当然，最让万金锁关注就是楼盘的价格优势。动辄几百万，哪个从农村刚来的年轻人敢去奢望？
省城房价，最贵有6万一平方米，但是，稍微偏僻点，偏僻到可以叫郊区，但又保持繁华的地段，一万也能买到。
一万的房子，买套小点的二居室总价也就在80万的样子。首付30%，25万。自己手里有12万存款，朝莉支持他买房，也把自己3万元存款拿出来。见还是凑不够，金锁赶忙自我安慰，也是在安慰着东东和女朋友：“不急，现在卖房子，看的多，下单的少，生意不好做，找老板说说应该还能便宜点。实在不行，我再跟我的老板借点，我的业绩好，老板还是很信任我。”
“这样吧，你如果真是买房子，我把我的全部存款三万，再去找我几个同事借点，我借给你五万。买房子是大事，必须支持你，有了房你就能娶朝莉。你看人家朝莉一直盼着你娶她呢，都几年了，还这么巴着你。”韩东东叹口气，轻声说。
万金锁惊住了。韩东东家庭条件更不好，母亲很早就跟人跑了，父亲在外打工很少回家，甚至春节都不回来。东东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也需要钱，需要有自己的房子，需要有个家啊。
见金锁眼里含着泪花看着他，韩东东轻描淡写地说：“不要这样看我啦，我们是什么关系？早点睡吧，我的日子好过，这厂还不晓得么时垮，我迟早也要离开，你必须要在省城有个家。以后我来了，也有个落脚的地方嘛。”
五
有了在省城买房的念头，万金锁与朝莉的关系明显大进一步。
买房子可不是件小事，那要花光全部积蓄，甚至连亲戚朋友的存款也得搭上。工作中，遇到好几起因为买的房子有缺陷，购房夫妻天天吵架，甚至打架伤人、离婚而去的悲剧。
所以，只要看房子，那一定要想着法子把朝莉带去，她才是“当家的”，就让她最后拍板。
因为价格因素，万金锁喜欢看离中心城区远点的，嘴里就一个劲介绍这些楼盘的交通、生态优势。朝莉却喜欢看中心市区的，觉得住那里方便，有面子，有发展，能升值。
走进售楼部，那绝对是贵宾的接待标准，或靓丽或帅气的售楼人员马上热情迎上前，给你递上可口的饮水或饮料，再举止得体带你看沙盘，品户型，详细帮你分析楼盘的各种优点，让你仿佛立即就得拍板签订购买合同，否则就会失去大好机会。
一边上班一边找时间看房，双休主要任务也是看房，乐此不疲。周日两人忙到半夜才回，一边吃外卖，一边再把这周看的房子进行认真比对。
看房很辛苦，但有了买房的憧憬，心情一直是兴奋而快乐的。自从有了买房念头，快一年了，看的楼盘不计其数，却一直拿不准到底哪家好。
巧得狠，每次看中的楼盘，售楼小姐答复都一样：开盘那天就卖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顶层和下面1-3楼。更让人扫兴的是，就连采光好些的南北朝向房源也早已售罄。
见他们遗憾的表情，售楼小姐怪他们第一次来看房没果断下定金，失去好机会。而且就连现在这几套，估计明天后天就卖完了。
懊恼中，朝莉直怪万金锁没有早点做决定，也许越往后越买不到满意房，坚持要他提前交定金排队买还没开盘的二期或三期。万金锁不好争辩，答应按照售楼小姐建议，留下朝莉的联系电话。
接下来，公司安排万金锁出差到下面几个地市就即将开设分公司做一周的准备。回来时，朝莉好激动，说这一星期里，几乎天天接到售楼部电话，问他们是不是真心想买房？表态说能出面，调剂几套满足他们要求的优质房源。
“调剂？怎么调剂？不是都卖完了么？”金锁放下背包，疑惑地问。
“他们说，很多提前买房子是集团用户，就是有钱人一下买十几套，等着升值了再出售。所以，售楼部可以做工作，让他们让出几套来，再卖给我们，保证楼层和朝向都是最好的。”
两人兴冲冲赶了几个售楼部，业务员把他们拉到一个角落坐下，神秘告诉他们：“遗憾地告诉你们，上次你们没看上的那几套顶层和一楼的，也全卖完”
“啊？......”业务员电话喊他们过来，就为报告这个消息？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盘呢，因为有很多地域、交通和价格优势，所以呢，开售第一天就卖出了大部分。而且很多还是政府官员和生意人过来一下买十几套。他们能买到十几套，是我从中帮了忙，逃避限购等政策规定，所以他们很感谢我，答应可以让出几套来。”
万金锁一时没搞明白，房子已卖出，业务员足额拿到提成，现在又出面做工作，让别人退几套继续销售，这样操作对业务员是帮的哪门子忙呢？
“我也是看你们真心想买房，又是年轻人，想在城市买套房不容易，真心想帮帮你们。买十几套的老板跟我关系很好，为了这套房子，我多次上门做思想工作，骗他说是我一亲戚想买，给他送了个大红包，还接他们全家吃饭喝茶好几次，才勉强答应下来。”售楼小姐直接把话说穿了。
“哦，那真得好好感谢你呀。”朝莉被对方的热情帮助感染了。
“这样吧，我直接把话说了吧，这套房子给你们，你们再给我8万元茶水费吧？”售楼小姐也不会花很长时间跟他们聊，直接把话说穿了。
8万？中意的这套房子80平方米，单价是一万一，现在要额外给8万茶水费？不就是每平方米再涨价1000么？
“哦，那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卖一万二算了，还去费这大力气搞些套路来？”万金锁觉得也不用藏着观点，都是跑业务的，很多套路都懂。
“呵呵，这个嘛，我也不好说。这个，这个，看来，你懂的东西也不少，这样跟你们讲吧，楼盘有销售备案价，按照房产部门的要求，不能突破这个价，否则就被处罚。你们如果答应，就可签合同，价格还是一万一，这额外的8万茶水费，只能由我个人给你们开收据。”
走出售楼部，朝莉很沮丧，万金锁提醒她，还有几家呢。
又跑了三家，结果有些滑稽可笑：几乎异口同声，都是从大户手里调剂下来的优质房源，或正好有个客户急需用钱退的一套，想买？价格可以不变，但必须给一定的“茶水费”、“好处费”。整体算下来，明显都涨价一千多。
精疲力尽返回宿舍，朝莉给另外几个留下号码的楼盘去了电话，答复都一样：想买，价格不变，保证有满意房源，就是要额外支付八到十二万元茶水费或好处费，还不能开在房子总价款里。
六
两人烦闷了一阵，再也不提看房事，哪个愿意看着明显的陷阱还踩进去？不过，表面风平浪静，哪个又能真的甘心？
万金锁照样避开朝莉在关注楼盘信息，只要出去跑业务，还是到新开的盘去瞧瞧。
这天他带回一个好消息：就在上次看中的小区旁有个即将开盘的小区，叫春风园，价格在一万二千五，虽然不算便宜，但还没开盘，可以先下手，抢到好的楼层和朝向。
第二天，两人就跑过去。小区正在热火朝天搞建设，最快一幢已经建到四层。看沙盘，小区绿化面积很大，设计精致，每幢楼的间距、朝向也不错。下午，他们又把韩东东拉去看，东东也说不错。
过了四天，春风园正式开盘，两人一早跑去排队，如愿抢到一套85平方米的12楼、南北通透的房子。
提前给了定金，开盘当天正式购房，三人找老总磨了半天，享受到不小的优惠。价格打折后是11000，按照首付30%，三天内，他们就把存款加上找韩东东，两个姐姐，还有几个同事那里借的，交了28万首付。
交了钱，办完贷款手续，两人虚脱一样倒在床上，居然没有半点开心。接下来，几十年的房贷就象前行的火车，一月紧跟一月压过来，将彻底消磨两人在生活上的大方与潇洒，两人必须拼命地忙工作挣钱。
按照合同，新房子起码要在两年后才能交付使用，
好几个月后的一天，公司工资迟发了几天，银行来电话追要当月房贷，万金锁才想起该去看看房子。
骑车来到工地，那里还在热火朝天地建设，到处是敲打声，最高的房子已建到十层以上。售楼部各种宣传广告五颜六色，十分招眼。看着热闹的在建小区，金锁有些豪情万丈，以后就能住在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省城人啦。
又过了几个月，正在上班的朝莉，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喂，你是不是买了春风园的呀？”
朝莉有些紧张，陌生的大嗓门，我们买房的事这人怎么知道的？
“喂，喂，我也是在春风园买了房。我是告诉你一声，春风园老板跑了路，工地停工了。我们在组织人到售楼部去闹的。”对方把话喊完，就挂了电话。
这是闹的哪一曲？朝莉忙把电话打给万金锁，问问他怎么办？
老板跑了？工地停工？这可不是小事。
下午，金锁转了几趟车专门赶去春风园售搂部，现场一片混乱，看来，那个电话里说的事是真的。
站在外围观察了一下，现场闹的人是两拨，一拨是买房的准业主们，在那里拉着横幅喊着口号。还有一拨是建筑工人，情绪激动，说好几个月没发工资，再没人出面解决，就去堵公路，围政府。
售楼部虽然开着门，但工作人员全溜了，政府来人在大声劝说，远处停着几辆警车，十几个警察在现场维持秩序。
有个老太太担心自己的钱没了着落，情绪激动，大声喊叫，诉说自己不易，说着说着，突然倒地抽搐起来。政府官员赶紧电话喊来救护车运走老人。警察开始驱赶现场人员回家，政府人员答应大家选出代表，明天在政府会议室接待代表，承诺出面协调解决事情。
万金锁看热闹一样没进去，觉得进去参与闹事还是有些不妥。临走时，看到售楼部门前张贴有个业主维权微信群，掏出手机，扫一下加了这个群。
万金锁和女朋友没去现场参与维权闹事，一是因为两人都很忙，不工作就意味着没收入，无法生活，更无法还贷。二是觉得事情发生后，政府出面，迟早会得到解决。两人只在群里关注和讨论。
微信群里，天天有人通报事情处理进展。政府建议大家走法律程序，到公安部门报警，由警察出面，按程序依法办理。看来，这事处理起来不会很快结果。
朝莉说自己想跳槽，理由是厂里不死不活，照这样下去，养活自己都难，更别说还房贷和成家后的生活所需。
印刷厂虽然要死不活，但起码安逸，轻松，挣大钱是男人的事，女人嘛，不该考虑这些，舒服就行。
“我想去即将开盘的如意房地产公司上班，看到他们的招聘了。”朝莉信心满满。
“你去卖房子？哈哈哈，别以为卖房子的个个看着光鲜，嘴巴要会说，还得有心计，而且压力很大，你这么实诚的人，去卖房子能行？”金锁认为卖房可不是一般人能混的。
“呵呵，我才没那本事，也不会干的。我是看他们招财务人员，我在学校不是学的财务么？想试一下，待遇比在厂里多一倍呢。”说完，朝莉把如意公司招聘广告拿出来给他看。
哦，从事财务工作，这倒很不错。
在万金锁的陪同下，朝莉带着简历，去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如意房产公司应聘。因为有过几年工作经历，学的又是财会，公司当即答应并签了合同。
随后，朝莉借口身体不好，向厂里递交了辞职书。本来就是要死不活的企业，想辞职走人是件很容易的事了。
如意房产公司因为还没正式开盘，朝莉跟几十个公司新招聘人员一起，成天就在上课，接受业务培训。
春风园业主微信群里，大家在激烈地讨论、倾诉、咒骂、鼓动，可闹也闹了，吵也吵了，骂也骂了，苦水也吐了，几个月也没见什么进展。公安部门说了，只能等待法律处置，如果再去闹事，特别是打砸财物和围堵公路，就是犯法，是要抓人的。按照政府部门协调的结果，几个业主代表去辖区派出所报案做了笔录，剩下只能耐心等待。
这天下班早，金锁躺在宿舍玩手机，突然看到有人在群里说看到春风园工地的塔吊又开始摆动了。
接着，有业主在群里发有工人在忙碌的视频，被大伙砸坏的售搂部也在重新维修装饰。
什么情况？老板跑路大半年，突然又能恢复建设？难道这个项目别人接手了？如果是转手换了老板，那先期买了房的业主，权益怎么保障？能照常收房？
万金锁在群里把担心一说，立刻引起大家共鸣，都在担心换了老板，到时交房子能不能保证大家利益？
大伙在群里商定，明天安排人去现场打探一下，同时，报案的那几个业主代表再去派出所问问，看是不是以前的老板回来了。
第二天跑到春风园小区建设工地，现场很热闹，高高的吊机，伸出长臂，左右挥动地起吊建筑设备，来来往往的大货车往现场运送水泥、粗砂、木板和钢筋。售楼部里，有工人在维修被砸坏的设施，新招聘的员工坐在靠里面一间开会培训。
金锁遇到了很多也跑来探消息的业主，大家有的跑工地找包工头问情况，有的钻进售楼部打探细节。
准确信息：还是上次那个老板，在外融到了资金，跑回来重新启动项目建设。
看来，憨人也有憨福，春风园的项目居然还能重新启动，压抑心头快一年的阴霾终于风消云散，在城市的买房安家梦再次起航。
七
如意地产公司开发的新楼盘如意花园还有一周就要正式开盘，各项准备工作已准备就绪。开盘时间一推再推，每次销售总监都说时机不成熟，到底是哪个方面不成熟，大家不晓得，也不便往细里打听。
今天，老板给员工们作开盘前动员讲话，才算弄明白，是因为开盘时的“买房人”没有准备充足。销售总监给大家下了一个硬任务：开盘时必须每人带十名“购房者”到现场参与抢购房子。
销售总监神秘地告诉大家：到时，能容纳800人的销售现场，通过前期找一些中介机构，和公司广告宣传，再加上大家组织来的人员，到场人员起码要突破1000人，一定是个很火爆的开盘盛况。
紧接着，他把如何组织到人，组织人到现场后，如何做到声泪俱下地抢房进行了业培训。说白了，就是组织到的人要在现场当好抢房的托，还不能被旁人看出破绽。还有一项硬性要求，就是做好保密。老板承诺，对邀请来现场的人员，每人发100元辛劳费，外带30元盒饭钱。对现场表现突出的，还可以适当予以奖励。
下班还没进厂区，遇到万金锁，见她愁眉苦脸，问了情况哈哈大笑起来。
金琐递上给她买的羊肉串串，“吃吧，还是热的。这么简单的事还把你给难住了？”
这还是简单事？
“不用急啦，亏你还天天在参加销售培训，十个人算什么，二十个人我都能给你安排到位。最近我们公司好多业务员在外面参加开盘活动，既能去现场推介装修业务，寻找潜在客户，还能赚点生活费，哪个不开心？”万金锁接着告诉她，公司有几个业务员特别擅长现场抢房的表演，保证表现得让老板开心，终于把朝莉说得轻松起来。
金锁趁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向厂区光线较暗的树荫里走去。
有金锁的安排和支持，如意花园开盘那天，朝莉组织的11个“购房人”现场表演很卖力，一会参加拥挤的队伍排队抽签抢房，一会扯起嗓门回答现场主持人提问，还有一个因排队在后面，没抢到中意房子，懊恼地喊叫，只差“瘫倒在地痛哭流涕”。老板对朝莉的组织和现场表现很满意，晚上的庆祝活动，专门点名表扬。
老板的表扬，却象块大石头压在朝莉心底。
进如意地产好几个月，还没进过财务室的门。培训到现在，一直被安排在销售部。本想找人事部门询问一下，但销售总监反复灌输的理念，就是销售人员工资待遇最高，除了有底薪，每卖出一套房子还有可观提成。只要肯努力，销售人员年收入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也不是梦，一点不比行管人员差。
是啊，眼前朝莉跟万金锁一样，太需要钱了。而只要努力，年收入真的能达到几十万，哪怕十几万，不但能早点还完房贷，甚至还能多买几套房，说不定也能参与到炒房队伍，参与投资发大财呢。
心底有个发财梦，每天就有使不完的劲。如意花园开盘后，十几个销售部青年男女，每天打了鸡血一样，穿戴齐整，一早就在售楼部门前上早课，跳健美操，吸引路人关注。只要有人进来，按照培训的方法，立即使出浑身解数，一对一急步上前，套出看房者的联系方式，贴心接待和推介。
每天下午，销售总监都来汇总当天销售情况，并不停在大厅销售示意图上粘贴“已售”小纸片。大家心里清楚，这样制造紧张气氛，就是按照培训老师说的“饥饿销售法”在操作，忽悠来看房的客户房源天天在减少的紧迫感。
整个楼盘第一期开发680套房子，一周后就对外宣称已卖出643套，但大伙清楚，实际只销售了11套。
朝莉激动地告诉万金锁，这房子销售的黑洞实在太深，越是参与到销售实际操作，越感觉销售就是在拼技巧，说白了，就是在拼如何忽悠人。
越说越激动，朝莉说越想越可怕，她想到自己买的春风园，想到两人花一年时间看房买房的经历，感觉真的上了大当。
沉寂一段时间的春风园业主微信群突然又热闹起来，而且还是一个让人心惊肉跳的信息：最早封顶的那幢楼，被法院查封了，群里发出很多法院打封条的图片。
万金锁没把这个消息告诉朝莉，第二天上午公司散会后就坐车赶去了现场。
售楼部里没有以往热闹，只有两个美女在值守，有人进去也没跟过去一样热情接待。对外人的打听一点不避讳，直接说了缘由。
原来，前年老板资金链断裂，降价销售又被业主抗议和房管部门警告，就跑了路。后来通过政府和公安部门联系协调，这家伙想出一绝招，找银行朋友帮忙争取到一笔贷款，条件就是把土地和部分还没建起的房子做抵押。现在贷款到期，可最近年把时间，整个省城房价还是不温不火，部分区域还在下跌，这样的形势，房子根本卖不动。银行可不管这么些，哪个不跟自己利益亲？时间一到，起诉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就查封了刚封顶的楼，还有工地上建筑设备。
这是个让人震惊的信息，把已经预售给业主的房子，再抵押给银行，这是玩的哪一曲？
一房两卖，最终不怕两边买主穿包？已经预售的房子应该在房管部门进行了网签，现在再次抵押给银行，按照程序，必须有房管部门出具的文书呀。房产老板为了钱可以什么也不顾，那房管部门的监管呢？
越想越可怕，以前觉得只要能开盘的房子，都必须在房管部门备案，申领预售许可证，后续再由房管部门对公司的建设资金，工程进展、房屋销售实行一系列监管。可现在出现一房两卖，居然没有部门监管。
这样的情况存在，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把自己的担心和疑惑整理后在微信群里一发，立即引起公愤，呼吁要赶到区政府和区房产管去闹，现在谁也指望不上，必须靠自己去维护合法权益。
万金锁这次必须跟着去，现在，上班挣钱已经不太重要，重要是保护自己的血汗钱不打水漂。
运气很好，大家浩浩荡荡赶到区政府门口，正好遇到省里有领导在区里搞调研，几百个人头黑压压一片堵在门口，急匆匆赶来的几车特警也没办法。
区长拿个扩音器从楼上赶下来，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喊话：“同志们，广大春风园的业主朋友们，你们的情况我们晓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相信政府，我们马上会成立专班来调查处理这事，大家要相信政府，相信我，赶快散去，好不？”
区长个子有点矮，虽然扩音器声音很大，但后面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样子，还在七嘴八舌议论这事，还在骂房产老板黑良心，骂房管局、骂政府失职。有几个人骂得义愤填膺，拿手里的水瓶向前面讲话的领导砸去，其中一个瓶子正好砸到区长圆滚滚的脑门上，引来一阵哄笑。
区长满脸怒气，但停了一下又堆起满脸笑容，很无奈地往后退了几步。身旁应该是信访局长的高个子接过扩音器高声喊：“大家安静安静，不要这样闹，这样闹下去，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这样吧，给我们一星期时间，一星期后，我们再给大家答复，请大家先回去等待消息，我们一定公正处理，一星期后给结果，好不好？”边说边也往后退，旁边的特警迅速插进来，把群众跟领导隔开。
区里领导没有食言，一星期不到，群里就有了消息，说政府把先前选的那几个业主代表喊去通报处理情况。房产老板涉嫌诈骗被抓了，房产局局长免职接受调查。政府成立了专班，正在组织法律人事跟银行协调，争取银行继续出资，占整个项目一定股份，再重新启动项目建设。待整个项目完成，除了保证广大业主的权力，再把几十个门面房子全部给银行部门，以偿还贷款。
春风园小区附近，正在规划建设大学城，有三所大学即将搬迁过来，同时地铁9号线也在规划通到这里。所以虽然房价受大气候影响一直不温不火，可门面房绝对有增值空间，比较抢手，银行部门答应向上级领导汇报后再决定，但处理问题的态度很积极。
八
买房的事实在让人不得安心，工作上的困境到来时，更让万金锁一点准备没有。
刚开始，公司不时有人辞职还没引起他的注意，毕竟现在房地产早就成为一座城市经济发展支柱，随之而来就是配套的装修行业。满大街都是房子广告，同样，处处也能看到装修公司的宣传。新公司天天有开业的，也天天有垮台关门的。
但这天金锁突然发现，公司有很长时间没发工资。
员工需要钱花，基本就是找已是副总经理的汪总签字后，再到财务室预支一些。
金锁把自己的担忧一说，朝莉也很意外，过去装修公司每月收入很高，除了还房贷，两人还计划早点存钱买个车。虽然还未嫁给他，两人的收入，基本是她在掌管。
跳槽吧。朝莉很自然，也很果断地建议。
跳槽？离开奋斗了多年的公司，特别还是成就了自己在城市立足的公司，还真有些舍不得。万金锁抱着脑壳坐在床沿，半天无语。
你搞了多年业务，干脆去我们公司吧，我来跟经理推荐，凭你的能力，会取得很好业绩。
我也跟大家一样，去想着法子忽悠客户买房子？
金锁没有辞职，但再很少出去奔波拓展业务，因为他已经嗅到公司即将关门的气息。一边在公司混日子，一边在谋划自己的事。
他给自己重新定位了发展方向：创业。给别人打工这些年，也学到不少东西，特别是装修业的经营之道，想自己开一家装修公司。
这个想法，没给朝莉讲，而是给好朋友韩东东去了电话，约他出来坐坐。东东住进人才公寓后，每天早出晚归，很少遇到，快一年居然没在一起好好坐坐。
一瓶啤酒喝下后， 韩东东说了自己近况。由于企业不景气，但又还没完全死亡，所以上班时间很自由。最近几个月，他跟几个同事一样，白天上班，晚上就在走街串户推销保险。说完，很深地叹了口气。
给自己倒了杯啤酒后，问金锁最近么样，业务上应该发大财了吧？
“哎，发什么财呀？混日子，同样混得好艰难。”金锁把公司也即将关门，以及朝莉辞职后的艰难和尴尬讲了，也是直叹气。
接着，金锁把自己准备创业，想邀东东辞职出来，一起合伙开装修公司的想法说了。
对装修行业，东东一点不懂，但他知道，过去金锁在公司干的不错，有时一个月提成和工资都超过一万，现在经他一说，也有些心动。不过，对这三到五万的创业投资，虽然数字不大，但自己全部存款借给了金锁买房，再也拿不出多少来，这样的尴尬又不能当面直说。
“我知道，是我把你的钱都借了，哎，提起这买房事，真是窝火，到现在房子还是一片工地。先计划早点把房子买好，搬家就跟朝莉结婚。可现在房子没到手，她父母对我也不热乎，两个人就这么谈着，不伦不类的，哎。一想起这些，我真是对不起你，对不起朝莉，是我太无能。”
两人没再说话，金锁又喊了几瓶啤酒，直喝得东倒西歪才分手。
想辞职没有很好的出路，想创业，暂时没有实力，金锁照样每天去公司耗着，只想把拖欠自己的工资发了，再作打算。
这天正在公司玩手机，韩东东突然来了电话，说还是觉得自己创业比上班强，最近他在四处筹集钱，借到了4万块，可以好好商议一下开公司的事。
太好了，金锁手里有2万元，加上东东借的4万，两人合伙开一家房产经营公司。
先前说的是筹集十万开装修公司，现在只有六万，可以开家房产经营公司？东东对这个一点不在行，但是，房产公司比装修公司大多了，这点还是能听懂。
“是的，我想还是稳妥点，现在房市像过山车，价格波动太大，每天有开业的，也有老板跑路破产的，你看大街上好多乱尾楼。”他接着说：“我想先注册一家房产经营公司，主要经营装修和买卖房屋的业务，说白了，就说拉业务的，也叫房产中介公司。”
哦，就是开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帮别人买卖房子，介绍装修业务，你吃肉，我喝汤，你亏本，我也没什么损失。不错，这样的小公司经营起来保险。租个门面，买几台电脑，成天打印发布房产广告就行，安全，稳定。
东东出的钱多，法人代表就是韩东东，注册的公司，名字就叫金东房产经营公司。没费什么周折，两人就在人口密集的长江花园靠里面街道寻得一处门面，挂牌经营了。
“先说好哈，我是法人代表，但你是老板，我不懂这个，一切听你的。”从工人到老板，韩东东有些紧张。两人商定，暂时都不辞职，反正工厂和公司管理松散，先把生意做起来，边走边瞧。
九
房市变化真是高深莫测，房价经历一年上涨30%，甚至50%，部分核心区域一年翻一倍的疯狂后，突然沉寂下来。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坚决打击利用房子投机炒房。”“一城一策，坚决遏制房价上涨过快问题，降低房地产市场风险。”“地方经济发展不能过分依赖房地产发展。”
电视里每天都在强调关于房地产的政策变化，做这行，必须紧跟上面的政策走，金锁和东东天天都在看新闻，关注行情变化，研究房市走向。
金东房地产经营公司一开业就很热闹，公司去大学校园招聘了4名实习学生做兼职。金锁和东东各带两名学生到各处正在销售的房产公司，派发名片，跟他们签订代理销售合同。同时，招募一批老姨妈，帮他们在各热闹场合派发房产销售广告。
个把月时间，大生意没做成一笔，小生意还是不时有点，公司的代理阵势也传了出去。
都市里照样处处都是挥动长臂的塔吊，满大街照样每天有新楼盘在销售。新楼开盘不能冷冷清清，需要人气，需要捧场，金东房产公司每天都能接到参与开盘活动的邀请。
为了促进公司发展壮大，金锁一边四处拉生意，一边谋划扩大势力，安排做兼职的四名学生放学后，到门市部搞电话促销，并当场给他们培训了电话促销技巧。
电话开到免提，随便拨一个号码，通了：
“您好，我是在长江花园这边的金东房产公司。”
“个婊子养的，又是搞广告的，说吧，你他妈找谁呀？”
“我就找您啦，请问您想买房么？我们可以提供优质房源信息和全程服务，不需任何手续费，最近价格低，很实惠，以后就不会这么低了。”
“买房干什么？告诉你吧，老子手里有十套房。”
“哦，这样啊，老板真牛啊，那你的房子卖么？现在价格不错，以后就没这么高价位，我们可以帮你代理出售，不要手续费。”
“啊？啊？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吧，老子很穷，买不起房，也没房子卖。”
“哦，那这样吧，您留个联系方式，参加我们的活动吧。”
“活动？你有病吧？你们有什么活动？”
“哦，是这样的，明天有个楼开盘，我们组织大家今晚就带着小凳子去现场排队，一个人一天200，如果现场表现积极，表演真实，还能加50元盒饭钱。么样？去不去？”
“还有这样的好事？你不忽老子呢，你们是在长江花园，这样，我跟家里商量一下，如果是真的，我们可以来三个人”。
......
几个学生和韩东东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跟在后面进来的朝莉笑得差点把喝下的水喷了出来。
就这样，虽然没有大的业务，但金东公司一直在组织人员参加各售楼部开盘活动，一个人头提成50元，勉强能维持公司运转。
公司开起来后，金东房产公司很快被邀请参加了市里的房产联合协会。原来，为了信息和资源共享，整个省城地产界相互成立协会，对房源信息和价格，能相互联通，共享资源。
金锁也很想学别的中介公司，专门收购有升值空间的旧房子，再请装修公司用劣质材料精心装饰一下，涨价销售，同时，安排和培训几个“打顶盘”（故意哄抬价格）买房的托来参与协助卖房。
做成一笔生意，利润就相当可观，但这样操作需要一笔先买进房子的资金。何况这种经营模式，遭投诉，来扯皮的也多。
正在老总躺椅上摇晃脑壳思考如何破局时，韩东东急匆匆跑进来告诉他：“朝莉出事了，刚刚被警察带走。警察要她通知家属，她就把我的号码给了警察，我是刚接到通知的。”
啊？朝莉被警察带走？什么情况？平常态度温顺，做事小心谨慎的朝莉怎么就被警察带走了？
“没搞错？”金锁站起身，以为听错了。
“能错么？是警察亲自给我的电话，说在派出所，正在办手续，马上送去看守所。”东东见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急得想跳脚。
两人火急火燎赶到派出所，朝莉正在审讯室接受审讯。万金锁和韩东东都不许进去。
等了一阵，朝莉被两名女警察带出来，直接上了门口的警车。上车前，金锁和东东上前问她是什么情况，她也没开口，只是眼泪流了一脸，并没停止走向警车的脚步。
留下一个警察走过来，要他们在家属栏里签字按手印时，才悄声告诉他们：“是故意伤害，拿剪刀把一个男的刺成重伤，伤者还在医院抢救。”
拿剪刀刺伤一个男的？这样的事发生在朝莉身上？文静的女人，还有这胆量和勇气？
金锁不顾韩东东阻拦，坚持要去医院看看，找那个被刺伤的男人问个清楚明白。
大名装修公司的汪总得知金锁家出了事，也赶过来。正好那个要他们签字按手印的警察，是汪总亲戚，有个熟人总归好办事些。
把两人拦在大厅后，汪总进了接待室，一会后就要他们先回去，后面的处理，他再跟进。
刚回门市部，就收到汪总给金锁发来的照片，是刚才他用手机偷偷拍摄的笔录，审讯朝莉的笔录。
十
得知金锁和韩东东在筹钱创业开公司遇到困难后，朝莉也很着急，想到这么多年跟金锁，就因为没有买房子，没有事业，爹妈不支持，金锁也不提结婚事。眼看两人年纪都不小，这样拖下去总不是个事。
看着公司每天都在钱进钱出，朝莉也是鬼迷心窍，悄悄把4万现金没存银行，拿去给了韩东东。说是提前还他的借款，要求他万万不能告诉金锁，免得他心里难受和担心。
公司少了4万元，本来也不是大数字，但很快就被发觉。财务部经理准备报警，被老总拦下。为这4万元，老总威胁朝莉随时可以把她送进监狱，所以必须听他的。为了事情不暴露，为了金锁他们创业，朝莉忍受屈辱，上了老总的床。但她也提了个条件，把钱还上后，就不许再纠缠。
随后一个月，朝莉到处找朋友和同事借钱，很快把4万元补上。可是，尝到嫩草清香的老牛，怎么舍得戒掉嘴谗呢？而且是变本加厉，因为下班后要回家，所以提出上班期间要朝莉到他办公室去亲热。愤怒中的朝莉拿起老总桌上的剪刀，奋力刺向匆匆脱得光溜溜的老总。
朝莉关进看守所后，金锁和韩东东哪有心思经营生意，现在就指望汪总出面周旋，打探，早日想办法救出朝莉。
她是为了金东公司而不顾自己，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必须得到金锁的尊重和爱惜。金锁已经决定好，等朝莉一出来，两人就登记结婚，一天也不能等了。
其实，有个家的愿望很简单，是否有房子有车，那本不该是两人过分考虑的事。
汪总来找他传递跟对方谈判结果：那个色狼老总的老婆提出，赔偿十万元医疗和精神损失费，就签订谅解协议。公安局收到对方谅解协议书，就能简单处理一下放人。如果对方不谅解，就是故意伤害，会起诉法院判刑。
取得对方谅解，这倒是个很好的处理方式。但是，一下拿出十万元还真把金锁给难住了。他跟韩东东把钱都投进新开的公司，这段时间的收入，只能维持简单运转，账上一点积蓄没有。
万金锁垂头丧气回到宿舍，刚躺下，接到汪总电话，说案子有了转机，他那个在派出所做警察的亲戚提醒他们，可以请律师控告流氓老总是职业骚扰和猥亵耍流氓导致的冲突，这样就会减轻处罚，甚至可以定性为正当防卫，起码能逼迫双方和解，不用赔钱。
还能这样处理？金锁立即赶到公司，跟汪总约到的律师见面。律师简单问了情况，又看了笔录照片，明确告诉他们：从笔录中就能看出，女方经常遭受威胁和性骚扰，奋起反抗才导致的后果，问题不是很大。关键是当事人要把细节讲清楚，并提供证据。
证据，哪里去找证据啊？这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事还能留下证据？
律师有办法，他答应明天去找对方谈谈，就说女方准备起诉他们是职业性骚扰、强奸和恐吓威胁，是因为正当防卫才导致的伤害，看他们是什么态度。
好消息总是来得太突然，律师第二天午饭时就打来电话告诉他们一个好消息。省城的“扫黑除恶”专项行动中，如意公司那个老总刚出医院就被警察带走了。据说这家伙涉嫌多次骚扰强奸妇女，同时在征地和建筑材料采购中，涉嫌黑恶势力伤人多起，被人作为“扫黑除恶”重点线索举报了。
看来，这家伙玩大了点，这次进去就很难出来。
律师找到那老总的老婆，她正急着四处想办法捞人。听说还有女子要起诉他们，吓得不轻，直讲好话求情，只差提出倒赔钱。律师也见好就收，要求他们签署伤害谅解书，家属当即答应。律师又找去公安局，送到那家伙面前，当面要求他签字按了手印。
长长出了口气，金锁掏出手机给老家的姐姐去了电话，好久没跟家里联系，突然感觉自己在朝莉面前不是个成功男人，在父母面前，更不是个称职尽孝的儿子。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一下感悟了很多，急需向亲人倾诉才能化解心底的压抑。
这么多年，一直抵触跟家里联系，一心就想出人头地，一心就想在省城立足，说到底，还是彻底的自私，是想躲避现实，是想摆脱父母给自己带来的自卑。姐姐每次给他电话就没接过，总是信息回过去，很忙。好几年姐姐发信息问是否回去过年，也都是“很忙”在搪塞。
电话接通，姐姐感觉好意外，先是一阵埋怨，埋怨他早就忘了还有个家，埋怨他还记得家里的父母和姐姐？埋怨这么多年，接了她几次电话？金锁一直不出声，等她发泄完。
接着，姐姐告诉他，村里现在正大力开展精准扶贫，国家投资修通了水泥路，办起了猕猴桃深加工企业，发动大家种植猕猴桃。她和姐夫一起回老家，跟爹妈一起，承包了一百五十亩荒山种植猕猴桃，去年开始就有收成，比在外打工强多了，现在家里翻修了房子，还买了小货车。
姐夫拿过电话告诉他，能在城里安身当然好，实在太累，也没好的前途，就回老家一起种猕猴桃算了，搞的好，绝对不比城市打工差。
尾声
派出所办案警察传来消息，说朝莉下午五点前可以办释放手续。
金锁跟韩东东上午就赶过去，待在看守所门前，只等朝莉出来。
计划好了，今天接出朝莉，明天就跟她去登记结婚，然后带她去一趟老家。看她是愿意回老家一起种植猕猴桃还是留在省城经营他们的金东房产经营公司。
现在完全想明白：只要心里有情有爱，哪里都能建立自己的爱巢。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