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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中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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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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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找到你

进入冬季,太阳落山早了很多,下午干不了一会儿,车间就要亮灯。晚上也来得更快,下班从厂里骑车回家,还没进屋,远远就看到屋里的电灯全部开起。

廖全胜把自行车搬进院,锁好车锁,女儿廖小文听到响声,拿着个彩色小风车跑出屋,亲热喊着并坚持要帮爸爸拿起从车龙头取下的布袋,一边跟进屋,一边用手在布袋里翻找。妻子索莲花在厨房忙碌,修长的背影被雾气包围,显得有些神秘,也有些好看。

不祥的气氛是从妻子把碗筷摆好喊大家吃饭时开始。

三人围坐饭桌前,索莲花拿起筷子习惯性喊了一声“青狗,出来吃饭啦。”青狗儿,是儿子廖小青的外号,也不晓得从哪天起,大伙都喊他青狗。估计记得他叫廖小青的,只有学校老师和同学们。这个时候,青狗儿应该还在自己房间写作业。

奇怪,今天喊吃饭居然没有响动,三人也没太在意。大家吃了一碗还没见孩子出来,妈妈嘀咕了一声“这狗日的,一定玩迷住了”。现在孩子玩心重,借写作业之名,实则在想着法子耍。

廖全胜吆喝了一声:“狗日的青狗,你他妈的不想吃了还是怎样?”里屋还是没声响,起身猛地推开房门,里面根本没人。

没人?这狗日的居然不在屋里,疯哪里去了?

两人好好分析了一下。下班后,索莲花去幼儿园接回女儿就忙着做饭,女儿回家就自顾玩耍,廖全胜骑车进屋,到后院茅厕拉了屎,回屋就是开饭。

难道这狗日的下午就一直没回家?那放学后去了哪里呢?这可是从没有过的,放学了居然不回家。

廖全胜和妻子兵分两路,自己骑车去学校找,索莲花就去附近几个同学家问。

校园里空无一人,在学校门卫指引下,又骑车到附近教师宿舍,找到班主任吴老师。吴老师说儿子廖小青今天上课都很正常呀,由于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近段时间空气质量不好,学校就没组织大家户外运动,安排同学们自由活动,据分析,廖小青应该跟另外几个同学是提前回家了。

索莲花找到附近三个同学家,有两个说下午提前跟青狗一起回的家,但是他在半路去了网吧。

这狗日的应该还在网吧。廖全胜怒气冲冲,骑自行车载着索莲花开始满县城网吧查找,一边找,一边骂骂咧咧,找到这家伙,一定毒打个半死才解气。

可惜,这毒打一顿的计划根本没法实现,两人一直找到深夜11点,寻遍城区14家网吧,都没儿子廖小青的踪影。

“青狗昨晚没回家。”“青侉子不见了”这消息让街坊都很震惊。平时,小家伙能吃能长,黑黑壮壮,跟一起玩耍的孩子们从形象看不太合群,倒象个吃面食的北方人,所以,有人跟着父母喊“青狗”,更有年长的喊他“青侉子”,意思是长相象个外乡人的意思。

一早,大伙儿轮流上家里问情况,也主动四散去帮着打听寻找,可一天下来,什么好消息也没有。

街道办工作人员上门关心,还带来了派出所警察,也只是问了些情况,登记了一下,就摇着头离开了。

接连几天,没有青狗的消息,廖全胜照样按时上班,心里恨得发痒,这狗日的,一定是又偷了老子的钱去网吧玩,怕挨打躲到哪个朋友家里去了,等回来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可这凭空就没了儿子,索莲花再怎么嘴硬,再怎么想毒打一顿,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根本没力气起床做饭,更没精神上班,就连送孩子上幼儿园的劲也没了。跟单位请了假,接连几天就躺在床上发呆。

这小狗日的到底去了哪里呢?最近几天没打他呀,为什么就不见了呢?索莲花嘴巴全起了水泡,一边跟上门看望的邻居打听孩子消息,一边慢慢回想孩子最近的反常举动,分析突然不见的缘由。

一定是她经常在家有意无意,开玩笑又象说真的,特别是邻居们喜欢跟着笑话“青狗这么调皮,一定不是爹妈亲生的”“青狗就是爸妈捡来的”。想起来了,那天儿子放学回家,书包都没放,突然问她:“为什么都说我是捡来的?这是真的么?我是从哪里捡来的?”

当时,索莲花正一边缠毛线一边训斥女儿廖小文在幼儿园尿湿裤子的窘事,就随口回了几句:“是呀,是捡来的,是我们在长途卧铺车上捡的,当时你没人要就被丢在车上,我和你爸就把你捡回来了。看你再听话不?再不听话就把你还是丢回去。”

这就是几句玩笑话,就算邻居们经常笑话他,那也总归是笑话,孩子应该不会当真,更不会为这几句玩笑话离家出走。

一定是那次父亲对他的毒打,造成孩子有了出走念头。那次是快过年了,车间分了两斤红糖,为了不让孩子们偷吃,廖全胜偷偷把红糖装进一个陶罐,塞进大衣柜最高一层,外面还用几件旧袄子盖住。除夕夜家里做团年饭,有一盘油炸汤圆,廖全胜打开衣柜拿出糖罐,空的。除夕夜,街上人都没一个,哪里再去买糖?“青狗!”一声厉喊,青狗知道大事不好,拨腿就跑,被爸爸一把揪住耳朵拖回来。先是两耳光,接着几脚踢倒在地。一顿毒打还不解恨,失去理智的廖全胜不顾莲花劝阻,提起孩子的双腿,朝门外扔去,只听哇的一声,孩子摔在地上没了声息。莲花扑过去,喊来邻居帮着把孩子抱起安抚处理了好一阵,小家伙才缓过气,哭出了声。

这顿毒打没冤枉挨,狗日的后来哭着承认是跟几个小伙伴拿椅子搭台,先后五次分吃了红糖的事。

那次是打得狠了点,但做母亲的后来搂着他讲了很多道理,说明两斤红糖对全家生活的重要性,快十岁的孩子应该能听懂一些道理呀。

对了,一定是最近不该拿绳子捆绑,伤了他的自尊。就在几个月前,这狗日的居然趁晚上跟爸爸睡一起的机会,从大人口袋偷钱,然后逃课带着几个同学去网吧玩,被老师通知家长去谈话。你说自己读书不行,上网成瘾,可你带几个同学去,自己掏了钱不说,还被几个同学的家长埋怨,甚至数落和辱骂,让做父母的怎么想?当晚,就被父亲廖全胜吊起来毒打,晚上还不许解绳索,捆了一夜。

可这些,做父母的都是为你好哇。

哪个做父母的不疼孩子?即使打骂,也是恨铁不成钢,也是想教育你成才成人。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严父慈母,做父母的,特别是爸爸对你严一点,苛刻一点,那全是为你好,你是家里的长子,以后的担子重着呢。

现在倒好,居然不见了。

怎么想也不该有离家出走的理由。难道被人拐骗走了?索莲花想着想着,惊出一身冷汗,一定是被坏人拐走了。别看已过十岁的小家伙平时很调皮,但还是很懂事,自从家里有了妹妹,每次放学回家都主动帮妈妈做家务,对父母的辛苦还是很体贴,应该不会离家出走,一定是遇到坏人,被拐骗走了。

“青狗”廖小青没被坏人拐走,也不是真心要离家出走。小家伙虽然在街坊眼里是个壮实调皮的“侉子”,但本性精明,坏人还骗不走,也暂时没离家出走的念头。

其实,孩子消失,说完全没有征兆也是不可能,只是做父母的没有注意到孩子这年把来的变化。

最大变化就是孩子只要有时间就喜欢独自去西湖桥那里转转,坐坐。

西湖桥是城区最长最宽最气派的一座桥。桥两边是当地有名的商业街,卖衣服和日杂的店铺全集中在这里。大桥两边各有一棵雪松,巨大的树冠四散铺开,在桥的两头形成大面积树荫,树荫下每天聚集着闲坐的群众。唯有一边没人聚集,因为这棵树下,经常被一辆又长又高的卧铺客车占领。

据说,买这车需要一百多万。一百万是多少?是县城里正在运营班车的十倍呢,很多坐过这车的人更是幸福不己:这车可不是坐的,是睡的,车里有床,上车睡上一觉,就能到达郑州,甚至西安、北京呢。郑州、西安、北京是哪里?那可都是遥远的外省大城市,甚至还是祖国的心脏呢。

高大的卧铺车开进县城后,就没进过车站,每天停在西湖桥头大雪松树下。因为这里人多,特别是很多做生意的老板需要在这里上车下车,方便下货。车站管理者知道这车的情况,也没说什么,也许对能掏一百多万买大卧铺车的老板,就得有这特别待遇吧。

廖小青只要有空,就喜欢去看那卧铺车。最近一段时间,经常梦到自己的父母带他上这车的情景。当然,梦里的父母不是现在的父母,虽然梦里父母样子模糊,但可以肯定不是现在的父亲廖全胜和母亲索莲花。

心里确信,自己就是现在的父亲廖全胜和母亲索莲花从这高大的卧铺车上捡回来的。

不是亲生的自然不晓得疼和爱,所以对父母的打骂,他都能懂,也不再抵触和反抗,只是在家被打被骂,就偷偷跑来西湖桥看着卧铺车发呆。

一定是车里人太多,自己被父母不小心丢下的。一定是现在的父母看到有孩子在车上睡着了,就顺手抱下来。爸爸妈妈丢了自己,心里一定很痛心很着急,一定会顺着卧铺车寻回来。

所以,只要有空,就去桥头,等待父母寻来。是的,爸爸妈妈一定会找回来,一定会看到他,一定会来带他回家,就象现在的父母疼爱妹妹一样疼他。

下午体育课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很多同学提前回家,顺道去网吧玩。手里钱太少,老板只准玩半个小时把廖小青赶了出来。

走到西湖桥头时,又看到那卧铺车,车主根据生意人作息时间,隔一天就停这里,晚上6点前发车。

司机不在,车里也只上了零星几个人,躺在自己满意的铺位看书或闲聊。青狗突然也想进车里,看看里面的奢华,也想躺在铺位上,感受一下坐卧铺车的美妙。

小心翼翼沿着前面小门里的台阶攀进去,哇,车里全是上下两层的小床呢,每个小床上还有御寒的毯子。窄窄的过道里放着几个套了塑料袋的垃圾篓,想得真周到。

小青被妈妈带着坐过县城里的小公汽,现在进到这么气派的大卧铺车里,好兴奋。不过,兴奋了一阵,突然莫名悲伤起来,自己就在这样的车里,就在其中一间小床上睡着了,被父母不小心落下,然后被现在的爹妈捡回家的?

车厢里很安静,司机还没来,三两个人歪着身子在看自带的杂志,没人注意这个上来的小家伙。即使注意到,也一定是哪个旅客带的小孩吧。

廖小青很想学着大人的样子躺下,感受一下躺在卧铺车里的感觉,更想回忆一下当初自己是如何睡着了,被父母搞丢,又被现在的父母捡回家。

躺在最后面的小床上,闭上眼,几滴泪涌了出来。

粗壮的司机带着一个秀气的售票员,两人骂骂咧咧上了车,大意是咒骂今天运气不好,没几个客人。紧接着,“呲”的一声关了车门,缓慢向前驶去。女的坐在前面一边吃带上来的盒饭,一边还在埋怨什么,躺在后面很难听清,但能感觉是气愤的情绪。

明明晓得汽车启动,就要载着大家离开县城,离开家里,离开爸爸妈妈和妹妹,廖小青却没有任何响动,闭着双眼,一声没吭。

高大霸气的卧铺车在城区几条街道走走停停,又上来几名乘客,就出了县城,拐上省道,加速向前奔去。坐前面的售票员起身找大家收钱,车里只有9名乘客,钱很快收齐。

廖小青在最后一个小床上躺着,脸朝窗外。售票员朝他看了几眼,没出声,以为小家伙是哪个大人带的,看个头可以要求买个半票,但估计做父母的不会依,现在哪个舍得多出钱?争吵半天,不一定能收到钱,反正车不是自家的,还是作罢。

开始,还能看清窗外街道和田野,很快就漆黑一片,有乘客拉下窗帘,准备睡觉。

车启动那一刻,内心还是害怕,也不知道这车到底能载着自己去哪里。想大声叫喊下车,那样,司机就能让他下去,最多训斥几句孩子的调皮。可这念头在几秒钟内就发生改变,他不想下车,不想再被爸爸妈妈打骂和歧视,他想走出去,想去外面世界瞧瞧,既然不是自己亲生爹妈,得不到亲爹妈一样的温暖,那还不如不要。

外面的世界到底是精彩还是残酷,不愿多想,现在只想快点离开,离这个家越远越好。当汽车还没出县城时,内心还是充满恐惧,惧怕父母从车后追来,强行拉下车。直到车上了大道,加了速度,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早晨,廖小青被尿涨醒时,司机正在把车开到路边一个临时服务点。大家纷纷下车找厕所,在路边买吃的。昨晚没吃晚饭,肚子饿得一阵阵绞痛,可手里一分钱没有。拉了尿后,也只能看着别人吃,咽下口水爬上车,继续躺下朝窗外看着。

服务点很热闹,一长排停了很多卧铺车。这里除了有几个很大的厕所外,全是卖生活用品和开餐馆的,也有临街现做现卖油饼、包子馒头和面条的。大家吃完东西,并不急于上车,有的蹲一边抽烟,有的站一旁闲聊。看着很多小桌上被人丢下的面碗还在冒着热气,小青有了想法,想重新下车,去看看有没有人剩下的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面。

在餐馆捡吃别人剩下的,那是叫花子才做的事,廖小青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确实饿得太厉害,反正大家相互不认识,丢脸也没人去关注。

可惜,看了一圈,面碗里能剩下面条的基本没有,大清早,赶路人哪个还讲秀气?没有面条,热汤也不错,一连喝了五个碗里剩下的牛肉面汤,全身很快有了热气,那真叫一个舒坦啊。

后来好多年,廖小青还在回味那天所喝面汤的美味。

太阳慢慢升起,周边气温逐渐升高,路边不时有客车开进来停下休息,也不时有客车按一下喇叭启动上路。喝了面汤,又去厕所拉了尿,再走出来,猛然发现身边人群里居然没有一个自己熟悉的。跟大家一起下车时,大致记下同车人的样子,只要他们还没上车,一直跟着就不会丢。

现在,一个熟悉的人也没看到,又跑到停车地方看了一圈,真的懵了,停车场很多车,却没有一辆是自己坐过,上下两层的那种卧铺车。

怎么办?卧铺车把自己丢下了。廖小青胆子大,害怕了几秒钟就镇静下来,就算没被卧铺车丢下,继续坐下去也不知坐到哪里,到了目的地,还不一样要被丢下,还不一样是个陌生地方?不能害怕,现在需要的是生存,说简单点,就是要能填饱肚子,能安顿下来。

路边很多招牌上的字显示,这个服务点是在河南省许昌市境内。大致看了方向,他想沿着公路,向市区走,人在大城市,生存机会就会很多。

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就是许昌,从服务点走到城区,应该不是很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意思是眼看着山就在跟前,可要走到山里,却还有很远的路要跑。反正沿着公路走了一个多小时,感觉离繁华的城区还有很远。

宽阔的马路两旁,有了些刚钻出土的绿苗,也有根本就看不到绿色的地块。

路旁成排的大树直指云天,从光秃秃的树枝看,应该没有刮风,可脸上却分别感觉到风的冷冽。

昨天上学,穿的是最厚那件袄子,可现在感觉袄子特别单薄。廖小青只能靠疾走,甚至小跑来驱赶寒冷。

总算看到一个广场,周边除了高楼多,成片的门面也不少。很多聚在一起晒太阳聊天的人,比廖小青所在县城热闹多了。

停下脚步,冷气就一阵阵袭来。更要命的是,走得有些急,背心有了出汗的意思,现在一冷,特别难受。昨晚没吃饭,虽然早晨喝了面汤,但那毕竟只是几口汤,现在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饥寒交迫。

肚子一饿,冷起来就格外要命。如果得不到及时保暖,没有妈妈及时给背心垫进毛巾或卫生纸,就很容易闪汗生病。

太阳下站了一会,还是冷,瞄到远处有个很大的牌子“现代网咖”。网咖里都有暖气,应该很暖和,而且也不会拒绝人进去,顺便看看别人打游戏也不错。

推开厚厚的门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网咖吧台后一老妇人抬头朝他看了几眼,见来人没掏钱的意思,只在四处张望,就低头继续看连续剧。

廖小青还没看过这么大规模的上网场所,起码有两百台电脑。屋子里暖气强劲,加上玩游戏的人很多在抽烟,空气虽然浑浊却很暖和。

他想找个地方躺下休息,但看着周边玩游戏的一个个小青年歪着身体,眼盯屏幕,手抚键盘,吐着烟圈,说着脏话,还是很害怕。他不想跟他们靠太近,站起来走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在玩,就慢慢靠过去坐下,一边休息一边看他玩。

这孩子应该跟他一样,十一二岁的样子,正专心玩着游戏。游戏界面一看也是自己喜欢的《英雄联盟》。这是一款刚开发推广的多人竞技联动游戏,特别受年轻人,包含学生喜欢和痴迷。廖小青迷恋上网,就是被这款游戏吸引。

这孩子玩游戏水平远不如青狗,随着脸上表情懊恼而扭曲,双手不停捶着桌面,眼看就要被对手置入死地。

“快,赶快打开LOL盒子,应该还有一次机会,只要再拿到装备,就能取胜,快,快。”太着急,廖小青脱口而出。

对,打开LOL盒子,哈哈,打开盒子后,取到一件盔甲和长枪,这下威风了,迅速上阵,很快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大获全胜,赢啦。

“哈哈,赢啦,赢啦。”孩子朝后一仰,顺手拿起桌上的饮料,朝一边廖小青碰过来,一看没反应,才想起对方没有喝的,赶紧拿起桌上另一瓶饮料递给他。

接过饮料没打开,盯着对方桌上一大堆糕点和饮料,估计是玩了通宵。他不想喝饮料,只想吃那一堆糕点,或那桶快餐面。

年纪相仿的人,不需开口说很多话,相互的意思就全明白。那孩子豪爽地把东西全推过来:“给你,放心吃吧,以后玩游戏就找你,你就当我的师傅啦。”

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孩子是本地人,叫王东生,论年纪,跟廖小青还是老根,只比他大1天。父母在本地开了家餐馆,有个妹妹跟他都在上小学六年纪。

廖小青说自己也是六年级,但现在不想上学,只想找个地方做事,工钱无所谓,能安顿下来就行。

“啥?就你?想做事?你才多大呀?就想做事挣?”王东生怀疑地看着他,以为是开玩笑,“现在想这些早了吧?我看这样吧,你就在我家住着,放心,有吃有喝,我就跟我爸妈说是我同学住我家,怎么样?你的任务就是教我打游戏。”

“这个,这个......”廖小青很精明,一想,这王东生说的有道理,哪个愿意接收一个孩子打工做事?先去他家吧,走一步算一步。

王东生的家就在网咖附近,步行二十几分钟就到。

这是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餐馆,门前灯箱招牌写着“和谐酒家”。掀开厚厚的门帘,大堂里摆满小餐桌,有个女孩正趴在桌上写作业,见两人进来,女孩抬头看了他们,冒出一句“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呀?不玩一整天?”王东生没接话,回头对他说“这是我妹,叫珍珍”,接着脸朝妹妹说了句:“我同学,廖小青”。

后面厨房快步走出个壮实妇女,手里拿着正在摘的一把大葱,大叫:“东生你这狗日的,今天又偷了你爹多少钱跑去网吧玩的?作业不写,你还想不想读书啦?”

妈妈在生人面前一点面子不留,王东生很恼火,也没办法,停下脚步,嘀咕了一句:“要你管?又没拿你的钱。”

“哼,你这狗日的还犟嘴?你爹的钱就不是老子的钱?象你这样不求上进,老子这个家迟早要被你败光,你就不能学点妹妹的?啊?”妈妈越说越生气,看旁边站着别的孩子,就没继续,不过,人进厨房忙碌,嘴巴却没停,只是嗓门降低了很多。

王东生有些尴尬,不过,他很快自我解嘲地拉了一下廖小青:“走,上楼,我妈是个神经病,别理她的。”

门帘被人从外面掀起,一个男人叼着根烟,搬进一箱白酒。见儿子站在楼梯口,后面老婆在嚷嚷,马上明白。走过来,朝王东生肩膀拍了一下说:“快,上楼去,别惹你妈生气。”随后回过头朝厨房喊:“儿子上楼去了,别罗嗦啦,菜搞好了没?客人马上就到。”

上楼,王东生开了瓶饮料,启动电脑,继续玩游戏。廖小青坐一边,看着他玩,偶尔也指点一下。午饭时间,楼下热闹起来,不停有客人进进出出。不久,珍珍在下面喊他们吃饭,王东生正在兴头上,回了句“不吃”就没再理。

王东生不吃,廖小青可是很想吃。第一次到他家,相互还不熟悉,既然东生说不吃,自己怎么下去吃?

廖小青心神不宁,一边看着游戏画面,一边竖起耳朵听楼下响动。他爹妈还有妹妹应该正在吃饭,既然儿子说不吃,那就不用管他。中午不吃,晚上饿了自然会下楼吃。

很奇怪,要是在自家说不吃饭,爸爸或妈妈早就冲进房间把他揪去饭桌。为什么楼下大家都吃,就是不顾楼上人饿不饿。

好在王东生房间里吃的喝的不少。他在着迷地玩游戏,廖小青也就不讲客气,嘴巴不停地吃他的零食,喝他的饮料。

当妹妹珍珍再次在楼下喊吃饭时,已是晚上接近十点,廖小青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两人下楼坐到饭桌边,一家人朝廖小青看,显得好奇怪。都深夜,这孩子怎么还没回家?先以为是跟王东生来玩的同学,这样的事情过去常有,但基本是天黑就自己回去了。

珍珍赶忙去厨房重新拿来碗筷,边吃饭做爹妈的边打听孩子的来历。

“啥?你是被爹妈丢弃的?现在又被收养你的爹妈虐待逃出来,想寻亲妈的?”王东生的爹王青平听了廖小青讲述,放下酒杯,瞪大眼,以为小家伙在编故事。

“世上还有这样的事?哪个家里,孩子不是个天呀?还舍得丢弃?”妈妈也叹口气,朝自己两个孩子看了几眼。

两人又反复询问一些细节,可怎么问也只问到这些,就是孩子现在逃出来了,而且根据他“是卧铺车上捡回来的”分析,应该就是当地卧铺车能到达的地方,那就是北方几个城市。

对孩子接下来如何安顿,王东生的爹妈有了很大分歧。王青平觉得要想办法联系他现在的父母,把孩子送回去,孩子还得上学。以后长大了,成才了,还怕找不到亲生父母?但廖小青坚决不回去,不想再见到父母。

妈妈觉得,既然孩子这么小就逃出来,可见平时父母是如何恶毒。能逃出虎口就是一个解放,怎么能再送回去呢?可以暂时就地安顿,然后再四下打听,看哪里有丢孩子的家庭,只要把消息发布出去,迟早能找到。

其实,当老板娘的嘴上说的有道理,内心更有不好明讲的小九九:餐馆生意越来越好,光靠两口子已很难应付。想请个帮手,又担心增加负担,而且请个外人,还是不放心。最近忙起来一直是女儿懂事,一放学就主动帮忙。但她爸疼孩子,要她只全心搞学习,不能把精力放在做事上。

现在,店里突然冒出个不大不小的孩子,多好。伢子小,没有心思,留在店里打打杂,解决个吃和住,如果勤快,每月开些工资也无所谓。

见丈夫眯着眼只顾喝酒叹气,做女人的直接定夺了:“就这样,苦命的孩子,就在我们店里干,放心,我们会把你当自家孩子待,也好跟东生有个伴。后面,我们也会想办法,委托客人们出去打听丢孩子的信息。就一边在这里干,一边寻找自己的爹娘。么样?”

廖小青低头嗡了一声。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流落异乡,有吃有喝,有年纪相仿的同伴,还能挑剔什么?

青狗年纪不大,但身体结实,头脑灵活,对做好餐馆活计有信心。盛满饭菜的碗盘能有多重?收拾卫生,洗刷碗筷,都不是体力活,只要手脚勤快,一定会让老板满意。

餐馆是个门面房,两间四层,一楼近80平米的大厅里,摆满小饭桌,供一般客人吃饭。二楼有三个包间和独立卫生间,晚上有重要客人才上来吃。老板和老板娘住三楼,几个孩子就在四楼睡。

第二天一早,珍珍敲门喊哥哥王东生去上学时,青狗赶

忙跟着穿衣起床,他得赶紧下楼做卫生。

先以为自己起床算早的,但老板娘早把大厅卫生做完了。见孩子下楼,还算热情,一边跟他打招呼,一边进厨房做早餐去。正当廖小青站那里搓着手有些尴尬,门外传来吆喝声,老板王青平踩着三轮车,买回了一大车菜。

帮着卸完菜,太阳露出了笑脸,简单吃了老板娘做的面条,大家就各自忙。

老板进厨房捅开炉子,把荤菜拿上案板开始切和剁。老板娘带着廖小青把蔬菜搬到后门处,坐小板凳上开始摘,并按需切好备用。做完这些,又照老板娘吩咐,拿块湿毛巾把大厅里桌椅认真抹一遍,然后搬把椅子坐门口,遇到有人路过,就站起来亲热地招呼:“吃饭吧?有雅座,有暖气,有火锅,有炒菜,欢迎光临,里边请。”

太阳虽然出来了,但是门前很多大树挡住了阳光,坐门口,全身感觉冷嗖嗖。想起身钻进开了暖气的屋子,又觉得没招呼到客人,有些不好意思。流落异乡,平时叛逆惯的廖小青一夜之间懂事了很多。

到了午饭时间,陆续有客人走进店里。到这时,廖小青才能跟客人们一起走进开着暖气的店里,在老板娘吩咐下,忙着领客人坐下,上碗筷、倒茶水,端菜、盛饭,忙个不停。

如果生意一般,也就是大厅桌子坐满那种,那就只端菜盛饭。要是生意太好,出现翻牌(同一个桌子接待两拨以上客人,写两次桌牌),必须在最短时间把客人留下的剩菜剩饭和碗筷收走,再以最快速度铺好桌布,摆好碗筷,继续上菜盛饭,那场景就象打仗,把人忙得喘口气都难。

客人陆续离开,简单吃点饭,老板娘又在后面喊:“小青,你先收拾大厅,再去处理堆在后面的碗筷哈。”

放下碗筷,老板躺在椅子上眯起双眼抽烟,老板娘在吧台后摁着计算器数钞票。廖小青忙着收拾饭桌上的碗筷,清扫大厅,处理垃圾。等收拾差不多,老板娘起身去银行存钱,吩咐他赶快到后面洗碗筷,不要耽误晚上使用,等她回来再一起重新摆起大厅里的饭桌。

蹲在卫生间里,就着两个大澡盆,按老板娘先前教的方法,一个盆里倒入洗洁精,把堆成小山的碗筷一一放进水里洗刷,再又一个个丢入旁边的水盆里,打开水管让自来水流动进行冲洗。

处理好这一大堆碗筷盘,老板娘正好存完钱回来,又带着他把大厅所有桌子都铺好桌布,摆上碗筷。

已经下午四点。老板娘上楼洗衣服收拾房间去了,廖小青赶忙按照她的吩咐,搬出晚上要亮灯的招牌在门口放好,再继续坐在门口,拉客招呼生意。

如果说中午生意十分忙人,对比晚上,那就是小儿科。

晚饭时间,除了一楼大厅坐满客人,而且有一半桌子出现翻牌,二楼包间也坐了两桌。老板娘和老板都在厨房忙碌,廖小青象个陀螺一样旋转着,应付着,一会被客人喊到跟前要求加菜,一下又被二楼喊去送酒。好在王珍珍放学回家,丢下书包卷起衣袖就主动干起来,为二楼两个包间的服务顶了一大杠子。

除了王东生独自上楼玩游戏,一家人象打仗一样,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客人才陆续离开。简单吃了点饭,回到四楼躺下,廖小青全身酸疼,感觉散架一样乏力。

放下碗筷的王东生随后跟上楼,兴冲冲地要廖小青陪他玩游戏,发现他已睡着,大声唤了几下也没动静。

轻松快乐的日子总是飞快,而艰苦难熬的生活就显得那么漫长。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要在餐馆做好服务员,其艰辛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廖小青适应能力强,每当有些吃不消,他就想想养父母对他的刻薄和凶狠,就想想有一天能找到亲生父母,也能跟王东生一样享受爹妈呵护时,就能忘却烦恼,充满力量。

来吃饭的熟客见馆子里有个灵活的小家伙端菜,觉得好奇,喜欢跟他开玩笑,摸他的脑壳,气氛也越来越和谐。

只要适应了餐馆工作和生活,适应了眼前的辛苦,一切困难都不是问题。

生意越来越好,大家实在忙不过来,老板娘又把农村的表姐喊来,让她负责择菜和洗碗。廖小青只负责大厅和包间卫生与服务,劳动强度明显减轻了。

一轻松,快乐也就随之而来。廖小青也能快乐轻快应付客人的调侃,也能溜进厨房给老板打打下手,直到后来也能炒几个小菜卖出钱来,更能抽时间陪王东生玩游戏,一家人相处十分和谐。

更让人惊讶,一个打工的,除了能陪王东生玩游戏,居然还能指导他写作业。自己上学时成绩也就一般,在家经常被爹妈怒怼,想不到现在还能当他的老师。

王东生对他越来越依赖,可两个人一个是学生,一个是打工。每次看到他很辛苦,王东生一改过去从不关心家里生意,也能抽时间帮着做做卫生,摆一下碗筷,让爹妈看得心花怒放。

虽然只是一个小学六年纪学生,但王东生从不缺钱花。只有爸爸在家时,就嬉皮笑脸凑过去,在爸爸双肩一阵捶打,夸张地拍打一下爸爸身上灰尘,装出很关心人的样子,王青平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回头从口袋掏出一张钞票给他。有几次,这家伙从爸爸口袋里摸钱去网吧玩游戏,钱没搞到,手却被爸爸捉住了,小家伙嬉笑几声,爸爸也就笑笑作罢。

做爹的总是宠着他,王东生还是惧怕妈妈在场。学习不上进、不写作业、去网吧玩游戏、家里活很少动手、自己房间不收拾等等,只要逮住,妈妈总能好好数落一番,甚至骂他个狗血淋头。当然,每次总能被爸爸从中调和,做着鬼脸悄悄溜走

妹妹王珍珍就懂事很多。除了学习用功、成绩好,在家也体贴父母,知道挣钱不易,只要有空就卷起衣袖,楼上楼下帮忙,很少找爹妈要零花钱。

王珍珍对新来的青狗也很有爱心。两人很少交流,但看得出来,每次朝他都是一脸微笑。这种微笑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那种很自然,很贴心,就象一家人相互在一起的那种笑,自然,暖心。

只要开口说事,小姑娘总是礼貌地喊“小青哥”,而对哥哥王东生还未喊声哥哥。

快要过年,附近很多小企业即将放假,员工们放假离开前,老板除了要给员工准备多少不等的红包,还有个程序,就是接大伙到酒店餐馆好好搓一顿,表示都是一个大家庭里,辛苦了一年,成绩很棒,聚在一起团个年的意思。

来餐馆做包席的多了起来。

附近开服装超市的柳老板,约定今晚组织员工过来吃团年饭。服装超市规模不小,平常每顿饭过来买走的盒饭就有三十多份,两个班次,就是六十多份,加上不吃盒饭的后勤、管理和运输人员,当晚预定了整整八桌。

老板娘私下说,今年柳老板经济效益真不错,从团年宴预定的菜肴、酒水就能感觉出来。

同时接待八桌,除了后厨要好好忙一天,前面坐客地方也紧张。楼上三个包间,只能坐三桌,楼下大厅里平时只有两个大圆桌和六个小方桌。老板娘带着廖小青忙了好一阵,才把六个小方桌撤出,再找附近同行餐馆借了三个大圆桌过来,把个大厅挤满,才算勉强摆下。

五套桌椅算是勉强摆下,再插进五十个客人坐下,就拥挤得真有些过分。

开席后,王珍珍负责楼上三个包间服务。后厨由老板和临时喊来帮忙的几个师傅在忙碌。楼下五桌由老板娘带着廖小青应付。

客人大多是女营业员,大家热烈地吃喝着,谈笑着。每当服务员端菜上桌,走到一个地方,都要喊坐着的客人站起来让一让才行。虽然大家开始还能理解,但接连站起来让了一回又一回,有人开始有怨言。

问题就出在宴席接近尾声时。

有个粉蒸扣肉刚从蒸笼拿出来,很烫手,而且蒸碗上还有油水。在经过大家背后即将上桌时,随着“让一让”的招呼声,一个客人站起身,左手无意识往后一招,正好把一碗扣肉打翻在旁边客人头上。

一声惨叫,现场乱起来,大家一边惊叫一边动手处理,还有人在埋怨团年不该选这么个破地方,甚至有人在辱骂餐馆老板和服务员。

楼上柳老板端着酒杯下来敬酒,见现场混乱,得知是服务员把扣肉扣在了员工头上,拿起手上的半杯酒朝站一旁不知所措的廖小青泼去,破口大骂着要动手打人。

老板从后厨赶过来,拦住柳老板,一个劲赔不是。老板娘也赶来,见此情景,一边陪着送客人去医院,一边朝廖小青开口大骂,直接赶他“滚、滚、滚。”

滚就滚,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和泪水,廖小青向屋外跑去。

冲出来时没穿外套,外面好冷,想去网吧暖和一下,可没穿外套,手里一分钱没有。只好在广场角落阴暗处一棵大树下坐着发呆。广场上,有跳广场舞的、抽陀螺的,卖小吃的,还有摆地摊的,很热闹。

这些热闹的场景都不属于我廖小青。现在只想好好静一静,让泪水流出来。在家,不是父母亲生,一直受到歧视和压迫,现在逃出来,生活居然是这么不易。

一边流泪一边恨着老板娘,那天柳老板来预定酒席,说要安排八桌,老板说自家只能安排五到六桌,可老板娘挣钱心切,满口答应,说保证自己能安排下来。现在果然出了问题,还怪我,当着这么多人赶我滚。

泪水流了一阵,停了,干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今天为这八桌客人实在太累,缩着身子跺着脚很想睡觉,又怕睡着了感冒。回去拿衣服又觉得尴尬,正在两难时,一件厚袄子披在身上,是王珍珍站在身后。

轻轻一声“回去吧”,这青狗着魔了一样,啥也没说,啥也不用说,就起身跟在她身后回了餐馆。

老板和老板娘在忙着收拾,见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廖小青脱掉袄子,准备参与劳动,被老板娘拦住:“今天你确实辛苦了,也受了委屈,上楼歇着吧。”

老板娘越是这样关心,廖小青越是觉得自己要尽心尽力,当晚帮着把楼上楼下收拾完,已经深夜十一点。

躺在床上,还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悲伤,有烦闷,有懊恼。悲伤自己命苦,烦闷被人辱骂,懊恼自己真没用,端个菜居然搞出这样的窘事。

可在烦闷和绝望时,一看到王珍珍的眼神,就什么气也消了。听到老板娘一句关心的话,就什么怨也没了。这难道就是家人之间的情感?有吵闹,有叫骂,但是从不记仇,相互坦诚相处,不藏不遮着喜、怒、哀、乐,事情一过,啥都忘掉。

这就是家庭氛围。做错事了可以被骂,甚至被打,但是辛苦了,有功劳,也要得到表扬,受到安慰和鼓励。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抹平很多内心创伤。

中考即将到来,珍珍最近忙着复习,很少下楼帮忙。儿子王东生遇到了麻烦,老师见他成绩实在太差,没给他报名中考,建议他直接去读技校,可以提前放假回家。

老板两口子先没搞懂不参加中考的意思,以为儿子不参加考试就直接上技校也不错,还是听几位熟悉的客人和邻居谈起才明白其中道道。上楼把玩游戏的王东生揪下来,带去学校找老师交涉,但学校说他成绩确实差,就是考也只能上技校,甚至连技校都不一定能录取,读高中绝对没希望。

中考出成绩没多久,新的学校都想提前开学,以稳住优质新生,所以这个暑假就显得很短。珍珍争气,顺利考取市里重点高中,而哥哥王东生只得去本地技校报到,并在学校住校。

廖小青也有很大变化,老板安排他的任务不再是搞服务,而是进后厨切菜配菜,偶尔也掌勺。虽然更辛苦,但很有成就感。

上技校后,学校要求住校,封闭管理,可王东生回家还是很频繁。只要回来,一定要找父母伸手拿钱。开始,老板娘每次给钱都会罗嗦一阵,甚至有几次拒绝掏钱。但王青平觉得儿子上了技校,也就是即将踏上社会,同学之间有点开销也正常,就私下把零钱变成了大钞。

周末,儿子女儿都放假回家,老板娘安排廖小青炒几个好菜,一家人难得聚一起。饭吃完,东生向妈妈提出:“要去买些行李回来,再把四楼杂物间收拾一下,要单独住。”

“啥?单独住?你跟小青住一起不是很好么?再说,你回家住的时间也不多呀。”妈妈没弄懂这家伙葫芦里卖的啥药。

“我都多大了呀?也该有自己单独房间吧。”见儿子翘起嘴巴,爸爸当即答应:“好啦好啦,孩子是不小了,是该单独住,明天就去准备一套行李。”

第二天,行李和床买回来,但并没收拾四楼杂物间。妹妹王珍珍提出,自己搬到三楼,跟父母住一层,自己那间房让给哥哥住。

这样安排也好,儿子大了,女儿也大了,让他们分层住更方便。

廖小青一直没出声,其实,他跟王珍珍一样,内心清楚:东生开始耍女朋友了。也真是悬乎,这家伙好几次带女同学回家都逃脱了爸妈的眼睛,只被小青和妹妹撞见,有些不好意思,就提出要单独住。

那天,廖小青上楼撞见王东生在玩游戏,大腿上还坐着个女孩。

这场景一下把他给怔住了,虽然自己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但还从未想过跟女孩子亲昵的感觉,现在看到一直跟自己睡一床的王东生搂着个女孩子玩游戏,羞红了脸赶忙溜下楼。

从那以后,只要瞄见有女孩溜上楼,廖小青就坚持一整天不上去。本计划近期向老板娘提出晚上为照顾生意,就在大厅打地铺睡,现在东生主动提出分房,也好。

妹妹王珍珍主动提出搬到三楼跟父母住隔壁,一定也跟自己一样,觉得哥哥有了女孩,不能再住一起,免得尴尬。

两人都没把看到的和想到的告诉大人,导致后来出了大事,做父母的一点苗头也没发现。

其实,王珍珍和廖小青私下看到的只是王东生带女同学回家亲昵,却并不知晓他在学校的事。

市里有四所技校,这几年为了能抢到生源,都在想着法子挖人。先是由招生人员上门,找各中学摸底,了解那些家庭贫困,家长管教少,成绩很糟,很难考取高中的学生名单。再跟学校签定合作协议,每推荐和招到一个学生给学校800到1000“工作经费”,这笔不用上帐的钱由各学校领导和班主任作为“辛劳费”进行分配。有了“辛劳费”滋润,各中学领导和班主任积极性就很高,确定目标学生,就反复上门做家长和学生思想工作,软硬兼施,阻止参加高考,直接填报信息上技校。

高考还没开始,就有很多学生被提前录取,坐进了新的学校教室。

王东生上的技校是北方电子机械学校,学的专业是计算机。自己喜欢玩游戏,现在就能成天摸电脑。

今年招生情况很不好,一个计算机班只招到17名学生,学校和老师对这个班就不很重视,每星期能上三天课就不错,大多时间让学生在教室自习,或组织大家在微机室玩电脑。

王东生跟同学陈丽娜谈恋爱,是在几个同学的笑话中发展起来的。

那天,几个同学相约去公园郊游,一起有七八个学生。

“王老板,实在是累了,是不是搞点吃的喝的犒劳一下我们啦?”同学都知道王东生家是做生意的,平时花钱大方,所以都喊他“王老板”。

王东生在公园门口买了些削刮好的甘蔗跑回来,一人扔了一段。分发甘蔗才发现,八个同学,只有一个女生,就是陈丽娜。陈丽娜在班上不算漂亮,但也不丑,最大的特点就是象个男生,说话大大咧咧,喜欢跟着男生们一起耍。

男生女生还是有区别,虽然陈丽娜是个假小子,但在扔甘蔗时,大家都轻松接住,只有她虽反应快,伸出双手,还是没接住,甘蔗摔在地上。

王东生赶忙拾起甘蔗,小跑到卫生间旁的水龙头清洗了,才又小跑着回来递给她。

“东生,你真过细,哈哈,不是对每个女生都这样过细吧?”

“陈丽娜,你看人家王东生对你多好,这样的男人很少见吧?哈哈”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王老板,老实交代吧?”

“哈哈哈,这叫爱人面前献殷情,我们鼓掌祝福他们吧。”

……

笑声中,王东生红了脸。说实话,虽然也到了这个年纪,夜里也偶尔有那样的梦,但真跟女同学在一起,还从未想过男女之事。赶忙走一边去吃甘蔗,不敢答话。可也就一个随意回头,居然撞见陈丽娜火辣辣的眼神正看着呀。这样的眼神,作为刚长成的男人,还是第一次遇到。浑身象被电击一样,忙低下头,脸更红了。

有些话被说穿,什么事就都是水到渠成。后来,陈丽娜真的有几次单独约王东生出去玩,可两人什么也没发生,问题出在王东生身上。

学校附近有条巷子,叫学苑巷。说是巷子,也是马路,虽然不宽,但够两车勉强错车通行。巷子很深,深到里面起码有近二十家小餐馆和KTV,基本都是挨着路的住户把自家房子改造而成。

学校上课时间少,老师管得也松,很多同学躲在宿舍玩游戏,有家里贫困的学生在附近小餐馆端盘子,也有几个在KTV做服务员。

“白玫瑰KTV”在学苑巷里不算显眼,但生意不错。老板梅红做学生生意有一招,首先是服务员只用过来做兼职的学生,工资开得低,但规定只要介绍来生意,都有提成。同时,对学生集体消费和白天来消费,有很好的打折优惠。

大家在一个很大的包间里唱歌,喝啤酒,吃零食,拿到话筒的唱得象野狼嚎叫,端着酒杯的喝得晕晕糊糊,也有几个同学在跳舞,给唱歌助兴。

光线昏暗的包间里,老板梅红不知什么时候也坐进来参加活动,还走到王东生面前伸出一只手,邀请他跳舞。东生也是最近几次一起玩才跟着大伙学的跳舞,说是交谊舞,其实就是简单四步走,很适合在歌厅应付一下。

梅红的舞跳得很棒,这个棒不简单是自己身材修长,笑得灿烂,屁股扭动起来迷人,关键是她很会迎合男伴的舞步。你的动作娴熟,她就更加妖娆,水蛇一样紧随着你舞动。你的舞步生疏,她也会主动配合,边跳边引导,尽量把主动让给你,充分让你进步和自信。

搂着老板梅红舞动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完全没有前几天跟同学跳相互踩脚的尴尬,虽然动作生疏,但只要跟着音乐节奏,梅老板妖娆的身子总能紧紧贴着他扭动,东生跳到哪里,梅红都能跟到哪里。

舞进步快,让王东生心里充满男人自信。接下来,每一曲都接受梅老板邀请,直跳得汗湿内衣,脱了外套,也不罢休。

梅老板也很兴奋,多年没这么开心舞动了。丈夫出事进监狱后,自己用好他以前的关系资源,全心研究生意事,很少有空陪客人跳舞。今天看到王东生,一下就被他高大秀气纯真的气质吸引。几曲舞下来,近距离看着他厚厚嘴唇四周刚冒出的绒毛,嗅着小男人呼出的气息,一只手轻轻抚摩他的腰背,这种迷离的感觉太美好。有几次,借着酒劲,差点倒进他怀里,瘫倒在地毯上。

王东生也觉得很刺激,很兴奋。梅老板不但舞跳得好,身材很好,霓红闪烁的光照下,面部红润的笑脸也不错,很有亲和力。舞动中,能感觉到对方火辣辣的眼神,特别是背后搂着自己的手在背脊上抚摸,有点象电击一样,一直刺激到内心深处。

啤酒作用,王东生胆子也大起来,搂着梅老板的手变得不再老实,跳到高潮时,也敢用手在她肥硕的屁股上抚摸几把,自己的胸部也有意不意去弹碰对方高耸的山峰。

同学们都在排队点歌,鸭公一样嚎叫,也有几个同学在舞池跳舞,但没哪个去注意王东生跟老板梅红舞动时的变化。

散场时,几个同学聚在一起计算着每人凑多少钱,梅红从吧台后给每人扔过一罐饮料,叫道:“大家别凑了,今天的帐刚才王东生同学已经结了,他说是他请客。”

大家开心地叫着准备离开,王东生很疑惑,又不好当面问,就让同学们先走,自己去躺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梅老板正在吧台里按着计算器,见他站在面前,瞄了一眼继续低头算帐。见他还是没离开,先开了口:

“还站着干什么?回去呀。”

“今天的帐……”本想问问,但又开不了口,自己口袋里也没多少钱。

“哦,今天的钱?我说了的呀,免单。以后,只要你喜欢,随时来玩,我都给你免单,好不?哈哈。”梅老板停下手里活,抬头朝他看着,声音小了些:“没钱花,也可以过来拿。”。

免单?为什么?给钱花?什么意思?王东生没弄明白,但梅红的眼神,让他又象明白了什么。反正这眼神让人心跳,也让他心惊,感紧冲出门,跑回学校。

十一

王东生同学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跟大伙出去耍,也懒得去教室搞学习,常常独自躺在床上发呆。

过了18岁,身体明显有了变化,除了嘴唇四周长起了很深的绒毛,喉结也突起,声音开始变粗。关键是每晚睡着后,经常浑身躁热,仿佛有一鼓热流在体内涌动,四处寻找突破口,无果后直接走向下面,下面就变得勃起坚挺。有几次还梦到男女之间邪恶的场景,体内岩浆喷涌,弄脏了内裤和床单。

这是青春期的变化,这是自己长成男人的表象,虽有些害羞,有些尴尬,有些紧张,有些害怕,但也有些向往和兴奋。

长成男人,开始想女人,是件正常事。但王东生想不通,明明陈丽娜看自己的眼神温润而火热,接连几次带回家里,也有过那种神秘刺激的感觉和经历。可当最近几次约自己外出,他总在想着办法,找着借口拒绝。

虽然好久没跟同学们出去耍,但他忘不了“白玫瑰KTV”美女老板梅红。很渴望出去找梅老板跳舞,很想跟她单独讲话,更想借跳舞搂住和抚磨她滚烫的身子。梅红跳舞时扭动的屁股和紧贴的身体,圆润的笑脸,说话的幽默,都给人心跳。这是动不动就生气撒娇的同学陈丽娜比不了的。

在宿舍呆了几天,王东生没憋住,主动邀约几个同学去了梅红那里唱歌跳舞喝啤酒。

次数一多,大家就知道王东生有个表姐是开KTV的,去玩的次数就更多。大伙还知道王东生家很有钱,因为他花钱越来越阔绰。也知道他家就在市内,所以对他经常晚上不回宿舍,也就不奇怪。

所以,当几个警察找来学校和家里时,同学们跟他爹妈一样,半天没回过神来。

王东生杀人了。

警察说,王东生杀了“白玫瑰KTV”老板梅红的丈夫王大运。王大运出狱后,两人继续一起经营生意,按说一切挺好。但梅红一直跟他闹离婚,睡觉也不许一个床。在监狱憋了好几年的王大运当然不答应,私下打听才知道自己不在时,老婆也没闲着。本想把这事忍了,毕竟梅红年轻,自己又在坐牢,有点风流韵事也正常。就跟梅红敞开来谈,但梅红坚决要离婚。

软的不行,王大运就来凶的。接连几次在床上逮住她跟学生伢王东生抱在一起,把两人一顿毒打,特别在家把梅红打得遍体鳞伤,有几次是邻居和警察赶到才阻止事态继续恶化。

当这天王大运再次毒打梅红时,王东生拿着准备了好久的刀,冲进屋,猛地捅向急红了眼,恶魔一样施暴的王大运。

警察接连几天找来,还潜伏在附近一段时间,终于在深夜把溜回家的王东生扭住,铐起了双手,塞进警车里。可怜王东生悲惨地叫唤,把全家都吵醒,但大家看着他被两名高大的警察架起往警车里拖,也只能干着急,无法出手相助。

这件还算有些嚼头的事,过了好几个月,还在被人谈论。“白玫瑰KTV”彻底关了门,丈夫在医院抢救后命是保住了,但后期只能坐轮椅上生活,梅红也不再闹离婚。王东生被法院判了八年,送到很远的农场改造。

这样的结果改变了梅红的家庭生活,王东生家里也全变了样:首先是盼儿心切的母亲精神出了问题,别看平常在骂儿子不成器,现在真出了事,精神一下全垮,在家什么事也不做,就呆坐在店里,嘴巴不停呼唤儿子的名字。有几次,只穿条裤衩跑下楼,到街上寻找儿子,引来围观。大家都在叹息:这女人是彻底疯了。

老板王青平更是心情低落,不是在家闷睡,就是独自灌得大醉,很少再进厨房。生意一落千丈,偶尔来几个不知内情的外地客人,也是廖小青在掌勺接待。

还有个大变化,即将参加高考的女儿王珍珍,没跟任何人商量,不再去学校了。对这个决定,廖小青觉得实在可惜,但不好多嘴,并且她的父母知道后,也没提出反对。

在廖小青建议下,餐馆事务基本由王珍珍打理。珍珍首先把妈妈送去了精神病医院治疗,然后要父亲王青平少下楼,或者下楼就出去耍,尽量少在店里转悠。她还把餐馆重新取了名字叫“春意水煮鱼酒楼”,招牌全换新的。

廖小青觉得自己制作水煮鱼基本学到了师傅的真传。

附近一带都知道师傅王青平做的水煮鱼好吃,肉嫩有弹性,汤汁浓而鲜美。做鱼能达到这样效果不是简单事,反正小青试着做了好多次,总跟师傅做的还是差一味。

世上事就是这样奇妙,说是绝招,吹嘘独门,其实就是一窍难求,让人们永远隔着薄薄一层窗户纸去思索去探究。因为把这层纸一捅破,就啥也不值。

出事后,王青平无心经营,看到女儿辍学回家打理,也觉得廖小青这小伙子淳朴,快十年了,一直对这个家不离不弃,就把做鱼窍门传给了他。

说是窍门,说穿了就太简单不过,师傅告诉他:鱼鲜鱼鲜,做好水煮鱼,重在一个“鲜”字,怎么做出的鱼特别鲜美,就要坚持一个“开膛不见水,见水不开膛”原则,在杀鱼前洗净鱼身,开膛后,绝对不能再用水冲洗,保持鱼在动刀时产生的血水不浪费。然后在锅里调好料,煮开汤水,再把切好的鱼片用生粉裹好滑进汤水。这样做出的水煮鱼就嫩滑,鲜美,与众不同。吃完鱼肉,放进几个馍馍,吸饱汤汁再吃,那真叫一个带劲!

“春意水煮鱼”名气很快打响,人们逐渐忘记了这个家发生的事,店里又跟过去一样热闹起来。

十二

大清早,廖小青就踏着三轮车去农贸市场采购新鲜食材,回来后就在厨房忙碌,店里服务全交王珍珍负责,两人十分辛劳。

每晚客人全走完,收好店内店外,就深夜了,两人再做点自己吃的菜,坐下休息和吃饭。珍珍看小青哥实在太辛苦,摆碗筷时,都会给他倒好一杯酒。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廖小青也学会每天都喝点小酒了,也许是听进了师傅的话:人累了,就要喝点酒,解乏,睡觉也质量高。

按珍珍的嘱咐,做好几个菜端出去后,廖小青脱了围腰和胶鞋,从后厨放松地走到前店。怎么感觉气氛有些不同?菜、酒和碗筷都摆好却没见人,桌上摆了三套碗筷,居然还摆了三只酒杯。也许珍珍想喝点,她也够辛苦,那就也喝点吧。

坐下刚拿起筷子,楼梯处一道红色闪出,是珍珍换了一身漂亮的红色套裙下楼。突然感觉,天天生活在一起的妹妹王珍珍居然这么漂亮,胸部不知从哪天开始高高鼓起,肥硕的尾部,衬托出完美的细腰,让她整个身材是那么的完美诱人。廖小青大胆看着珍珍,也敢大胆思考着珍珍,今天这是怎么啦?

走到跟前,“噔、噔、噔”,珍珍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个蛋糕盒放在桌上,啊?今天谁过生日?

师傅也从后面慢慢走下楼,年把时间,王青平老得好快,身子已开始向前弯曲。最近师娘发病厉害,送去了精神病医院,师傅在家也很少下楼,吃饭基本是珍珍做好送上去。他今天脸色很好,虽然很久没端杯喝酒,也举起倒满酒的杯子,蛮含泪水祝女儿生日快乐,感谢女儿为这个家的辛苦。珍珍今天就满二十岁,二十岁的女儿已放弃个人追求,接手操持起这个家。

老人喝下一杯,坚持没再继续,喝了碗汤就上了楼。

今天生日,珍珍主动给自己也倒了半杯酒,喝下几口,就满脸通红。师傅上楼后,两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都有些醉意。放下酒杯,廖小青发觉珍珍早就没吃没喝,只是盯着自己看。这是什么眼神?有些温润,还有些火辣,让人有些尴尬,但更多是暗示后带来的躁热和兴奋。小青有些害怕和紧张,只想扭头避开这种眼神。

赶忙吞下杯里酒,准备起身上楼休息。珍珍没出声,突然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这感觉还是第一次有,身体象通了电,麻麻,酥软酥软的。害怕中,很想抽出手,又不敢动,内心深处居然巴不得按着自己的手也别抽回。

“小青哥,感谢你对我家的付出,你到我家已经快十年了吧?”凝视着他看了一阵,珍珍先开的口。

“是的,是啊,呵呵,我们都从小孩长成大人了。”

“是的,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帮衬我们。你也一直没回老家去看看?不想家么?”珍珍很想关心一下他,可也想不出说点什么才叫关心。

“这个,这个,是没回去过,不想回去。”这么多年,真的不想家?那是假话,偶尔想家,也很疑惑,是想哪个家?想那个满是严厉管教,训斥和打骂的家,那里只有恐惧和排斥,那是万万不想的。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想自己的家,可亲生父母的样子都不知道,寻找的信息目前一点眉目没有。前几年,师傅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找机会出去寻寻,师娘也四处打听,但都没消息。

寻亲无果的沮丧,让他对家的思念在慢慢淡化。从孩子到大人,这里的一切,早就慢慢演化成了浓厚的亲情,这里不就是自己的家么?

廖小青很想说这里就是家,就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但没开口,觉得有些情感说出来,倒显得虚假。

珍珍的脸更红了,按着的手一直没有拿开,突然冒出一句“小青哥,你真好,要是一直在我家,永远不走多好呀。”

啊?这话什么意思?我可没说要走?从珍珍火辣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些别的意思,毕竟都不是木头人。

“不走,不走,我保证不走,永远在这里,在这里。”酒劲上来,舌头开始打搅。珍珍站起身,扶他上楼。

倒在床上才发觉自己清醒着呢。今天是怎么啦?珍珍的生日,说了这么些平时没说的话,又喝了这么多酒,自己就算是个死木头,也能感觉出一些别的意思。

朦胧中,珍珍倒好开水,放在床头小桌上,脱掉他的鞋,并把双脚移进被窝里,然后解了他衣服上面几颗扣子,盖上被子。看着眼前一身红的珍珍,突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从全身汇集,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向身体某个部位,那个部位就全是力量,全是坚挺和勃起,脑子里也全是冲动和兴奋。

这种冲动和兴奋,可以让他忘记一切,只有男人的胆量和原始的激情。抓住她的手,小青稍微一用力,珍珍满脸通红倒在他身上。搂住女人,男人的本性使然,手还想继续动作,嘴巴也想更亲近一下,直接贴上去,甚至想把她压在身下。

但是,他看到了,很明显地看到了,王珍珍通红的脸上,分别还有泪水。什么意思?是激动的泪水还是屈辱的泪水?

眼前的泪水,让他突然想起,自己仅仅是个打工的,是个流落这里被收留的打工仔,对这个家庭只能感恩,不能有丝毫占有。王东生是公子,珍珍就是公主。现在家里出了变故,自己却乘虚而入,做人不能不讲良心,不能如此不地道。

仿佛烧红的铁板被人淋上冷水。汹涌的海水退去,留下全是丑陋的淤泥。廖小青身体迅速变得冰冷僵硬,伸手轻轻给珍珍揩去眼泪,起身把她扶起,嘴里嘀咕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喝多了,是我喝多了。”

珍珍站起来,狠狠看了他几眼,捂着脸扭身跑下了楼。

十三

本来配合默契的两个人,突然出了问题。珍珍在店堂根据客人需要一边记录一边吆喝“来个大蒜炒肉”,端上来的却是辣椒炒肉。王珍珍一边忙碌一边扭头朝厨房喊“加个素肉蘑菇汤”,上桌的却是紫菜鸡蛋汤。

后厨的廖小青心不在焉,珍珍在前面也是经常出措,收拾桌子,接连摔破几个盘子,还莫名跟客人吵过几回,更可怕的,接连几个晚上盘点帐目时,发现多找出了钱。

造成这样局面,作为过来人,也是圈外人,最清楚的是王青平。

儿子出事后,王青平基本把自己封闭在楼上,一边照顾妻子,一边闭门思过。王东生是他心头一块肉,从小就过于溺爱,妻子虽然嘴巴厉害,同样是刀子嘴,豆腐心,假严厉。只要这家伙提出要求,两人还从未打过板子(拒绝)。现在儿子身陷牢狱,是自己重男轻女,过于溺爱,只顾生养忽视教育造成的。

王青平很少下楼,但对女儿珍珍一些细节看在眼里,明在心里。珍珍对廖小青很依赖,也很在乎。

每天大清早买菜回来,珍珍都会跑上前帮忙卸货,尽量让小青哥少出力。忙完店里,也是帮忙收拾后厨,好让小青哥休息。只要前面没事,就跑进后厨帮忙。不知从哪天起,店里不再做早餐,都是珍珍跑出去给小青买回早餐,不是大碗的牛肉面,就是他爱吃的糯米包饺子。如果头天晚上因为陪客人喝多了酒,也会恰到好处买回养胃的豆腐脑或稀饭。

珍珍很聪明,这是把廖小青当宝,本来就是个挣钱的宝。孩子进家门快十年了,做起事来心无杂念,尽心卖力,现在成为大厨,还包揽了后厨和一切力气活。当年,王青平好几次提出给他发工资,都被他拒绝。反正一个人,要钱干什么?在这里,吃喝穿都不愁,要花钱时再说呗。

其实,王青平心里明白,女儿珍珍心里有廖小青。刚开始还觉得有些难受,毕竟他是还在找寻父母的流浪汉,选这样没有底细的人做女婿,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又觉得这孩子勤快,憨厚,聪明,健壮,只要女儿喜欢,就由她去吧。

廖小青也明白,自从这个家里出现变故后,自己的身份从后厨助手变成大厨,更大的变化是王珍珍对自己的态度上还有自己的生活质量上。

住的房间穿的衣服以前都是自己找时间收拾和清洗。从珍珍辍学开始,房间收拾就被她全包了,名牌服装每年都能买回几套,床上被褥全换了新,内衣内裤也是她买回放在床头。知道他喜欢玩游戏,专门买回配置很高的电脑在他房间。

在珍珍面前,廖小青一点没有打工仔的自卑,倒有了做男主人的雄壮气概。珍珍看他的眼神,永远都是温润的,是深情的,是依赖的,更是火辣的。

廖小青不是榆木疙瘩,感觉得到王珍珍心里有自己。可她在自己心里是多么的纯洁,多么的懂事,多么的好学,多么的漂亮,多么的完美。如果不是家里发生变故,应该已经大学毕业,早就有了自己美好的前途和白马王子。

对珍珍,廖小青也很怜爱,也很想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好多次,她走进梦里,上了他的床头,醒来,全是亵渎后的悔意和内疚。对珍珍,他永远只能仰视,只能拼尽全力奉献,才对得起公主一样的她。

生日那晚,两人都喝了不少酒,珍珍觉得很多结果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当小青哥把自己的手一拉,两人在床上抱在一起时,终于明白这家伙不是榆木疙瘩,终于明白他还是读懂了自己日常对她的暗示和情意,也享受到爱情的浓烈滋味和满满幸福。

廖小青的突然冷却,起身拒绝自己,让她很难接受,屈辱地跑下楼一夜未闭眼。

看来,相爱的两个人走到一起,有了感觉有了爱是不够的,还需要一定的物质和外界条件才行。

十四

当年王东生杀人后,帮他提出申诉打官司的律师送来好消息:经过不停向上级法院申诉,随着司法解释的修定完善,经过后期对案发现场再次证据收集,和上级法院重审,王东生罪名虽然成立,但有制止现场梅红受到更大伤害的先决条件,整个案子有防卫过当因素存在,经过重审,由8年改判为5年,还有一周就能释放回家。

事情发展有些让人感慨,这么多年,为了店里生意,为了人们早些淡忘当年的不光彩,对王东生的事只私下给了律师一些钱,很少再去提起。现在突然说能提前释放,实在是件高兴事。

从懂事起,珍珍就很懊恼有个这样的哥哥。痴迷电脑游戏、不上心搞学习、生性懒惰不说,还经常偷父母钱,不走正道。特别是出事后,给家里带来伤害,给自己前途带来影响,让她一想起就是恨,一提及就是怨。

那年出事后,只要回家,邻居们就在背后戳戳点点。就算尽量不回家,在学校同样不得安宁,很多同学或老师也许是关心,经常找她询问事情处理进展,叹息事情的发生。

舆论环境让她压抑,家里母亲彻底垮下来,父亲也消沉了,这样的变化,更让她揪心。所以,她选择辍学,只想通过自己辛勤劳动,早日摆脱精神压力,早日过上有付出有收获的畅快生活。

随着年龄增大,这几年心里开始疼这个可怜的哥哥。才年满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却经历了那么多事,受了那么多苦。去探望过几次的父亲回来说,牢狱生活是艰辛痛苦的,哥哥在里面很绝望,过了年把时间才慢慢适应。

哪个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放在监狱度过呢?八年后,他就从一个青春洋溢的小伙子变成了三十岁的大男人。哥哥是有错,从小就不好好学习,就懒惰,就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就有很多不良行为,但这些都全是他的错么?这个社会,特别是父母的教育引导就没有问题?

这几年,律师在锲而不舍代理这个申诉的案子,也许是还有恨意,也许是心里绞痛,每次王珍珍都选择上楼回避。是廖小青一直在跟律师沟通,在争取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

出狱那天,廖小青去接的人,进屋时,珍珍正忙着重新布置他的房间。

看着五年未见的哥哥,身体更加壮实,嘴唇上已有很深的胡子,特别是看到头发还未长好的样子,心里高兴,也很酸楚。很想上前抱一下王东生,喊一声“哥哥”,但还是没喊出来,毕竟还从未喊过“哥哥”二字。只是开心地忙前跑后准备生活物品,特别还跑上街给他买了顶鸭舌帽,把头发还未长好的脑袋盖住。

事隔五年,性格还未有更大的改变。回来后,东生还是迷恋电脑游戏,去精神病院看过一回母亲后,就很少下楼,躲在房间玩游戏。偶尔晚上出门,那一定也是去附近网吧玩联网游戏。

三楼四楼各待着一个不愿下楼的男人,这让王珍珍很忧郁,担心这样下去,哥哥还会出事。

廖小青还跟王东生一起住四楼,但想不到五年后,两人的话语已经很少。主动把电脑给了王东生,只要稍微有点空闲就上楼,陪他聊聊。可王东生坐电脑前,对进来的人根本不转头。房间也是杂乱不堪,到处放着吃的卤菜和啤酒、快餐面之类,气味很不好。

能主动找廖小青,就是伸手要钱。知道父母已经不再操心店里事,现在撑起家的是廖小青,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不出事,这个家里的事业一定是自己继承,有几次找廖小青拿钱未果,心里很是怨恨他。

廖小青也不是不愿给他钱,只是自己在乎钱,手里有些钱也是王珍珍主动给的零花,这点小钱怎能满足东生的需求呢?

王东生很尴尬也很气恼,就要珍珍给钱他花,珍珍没出声,但坚决没再给。

王珍珍已不再是当年单纯勤快的小女孩,经历这么多年的生意,已经变得成熟。她知道造成哥哥今天这样,父母的管教存在很多问题,现在轮到自己,她不想再这样害了哥哥。

王东生回来前,她提前找人给吧台和自己房间一些抽屉装上了锁,严格控制现金支出。家里现在必须攒起钱办大事,哥哥以后的路还长,这个家里需要钱的地方多着呢。

所以,对哥哥要钱,给了几次后,她总以生意不好,赊帐太多,买菜需要现金为由,拒绝。

妹妹越是不给钱,王东生越是怨廖小青。虽然下楼少,但他早就看出,妹妹跟廖小青关系非同一般。这狗日的,当年是老子看你可怜,流落街头无人管才收留,现在霸占我家事业,还跟妹妹眉来眼去。老子刚出来,需要点钱花花,居然对我这么小气。

有怨气,但也不好发作,毕竟是自己让这个家遭受了巨大打击。父亲也多次提及,这个家如果没有廖小青,早就破败不堪,廖小青对这个家有功,是恩人呀。

十五

晚上忙完生意,炒好家人的菜摆上桌,“吃饭啦,吃饭啦。”珍珍朝楼上吆喝了几声,两人开始脱下工作衣帽及笨重的靴子坐下吃饭。

父亲王青平去精神病院照顾母亲了,王东生从楼上下来坐在桌边。这可是个变化,很多回都是珍珍吃完再打包送上去。

小青起身去吧台拿了只酒杯过来摆在东生面前,两人倒了酒,也没说话,默默喝了起来。

“我要开网吧,你们一定要支持我哈。”一杯酒差不多下肚,东生放下筷子,象是跟廖小青说,也是对妹妹王珍珍讲。

开网吧?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两人都丈二摸不着头脑,是开网吧?不是去网吧玩?

“现在开网吧行不行哦?开家网吧要投资几多钱呀?能赚钱不?”珍珍放下筷子,急切地朝他发问。

东生告诉他们,就是离家不远那家网吧,因为老板要去北京发展,想把店子转让。他觉得开网吧不错,否则人家老板在这一带开了这么久?特别是这里紧靠广场,人流大,还有几个学校在附近,开起来一定会赚钱。他已经跟老板谈了几回,整数,50万元全部转让,接手就能经营数钞票。

开网吧?都什么年代了,还照以前专门忽孩子们的钱?又去制造一大批象东生这样不搞学习只迷恋游戏的人?随着管理加强,随着社会风气的好转,这行业还真能赚钱?

王珍珍毕竟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对生意投资必须认真分析一下。

“开网吧我也不懂,关键是哪里去找这50万?要是5万,我们还是能拿出来的。”对哥哥的投资热情,不好直接泼冷水,但对这样的投资,珍珍是真心不看好的。

“哼,我天天在家无事干,你们不高兴,现在我想自己创业发展,你们又不支持,哼。”见两人都没支持的意思,东生有些气恼,重重放下酒杯,饭也不吃,上了楼。

“我们还是应该支持一下他。”见珍珍也很烦闷,坐着没动,廖小青说了一句。

东生回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找到事干,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真的毁了他。对他看准的投资,必须无条件支持,以消除他对自己的误会和怨恨,这一点虽然两人都没有明说,但每次从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能感觉到。给他50万,让他去经营当老板,他就能获得一定的自信,也会增加一定的责任感,能真切感受挣钱不易。至于开网吧是否赚钱,也许不能赚大钱,但养活几个人应该没问题,起码不会亏本吧。

听完分析,珍珍抬起头,感激地看着他。看来,廖小青不但会炒菜,会当家,还变成一个大义,豁达,胸怀宽广,看事深远的男人。

网吧转让到手后,廖小青和珍珍专门去看了,指导他把门面简单粉刷一下,招牌也换成了新的,算是换老板后重新经营的新气象。

看着东生满脸红润,忙里忙外的样子,珍珍很开心,这才是哥哥应有的精神状态。

看着东生接连几天的状态,廖小青也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父母情况。

要是当年父母没把自己弄丢,要是养父母不对自己这么凶狠刻薄,那自己的命运又如何?

东生有了自己的网吧,回家次数更少。师傅还是很少下楼,不是去精神病院照顾妻子,就是在自己房间看电视,发呆。

有几次,师傅提出廖小青是家里功臣,想把他跟珍珍的婚事办了。

这几年,两人关系已基本公开,邻居和一些亲戚都晓得他们是情侣,甚至早就是两口子了。但廖小青越到可以成家,寻找亲生父母的欲望越强,自己成了大人,也即将成家做父母,而亲生父母也许正在四处找寻丢失了几十年的儿子呢。

廖小青不敢在师傅面前再提寻亲事。因为前年在师傅的督促下,他出去寻了一回。

那次,师傅根据小时侯别人喜欢喊他“侉子”的记忆,分析应该在河南河北一带农村,就给他准备了钱,要他去那里寻寻,打听一下多年前是否有丢失孩子的家庭。

世界太大,虽然只去了河北,但转了好几天,也只走了两三个县。寻找父母的信息没摸到,差点把命给搭上了。

那天到达一个县城车站时已是傍晚,掏出地图,坐上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往附近一集镇赶去。这里每天早晨集镇上都很热闹,他想夜里把自己带的寻人信息张贴了,明天再一边等消息一边在附近乡村找些老人打听打听。

车到镇上,简单吃了点东西,已是半夜,街上很少看见有人走动。刚走几步,就被一个汉子拉进一光线阴暗的胡同里,逼他把钱拿出来。

抢劫,廖小青一边紧紧捂住挎在身上的包,一边惊恐地大声喊叫“抢劫呀,抢劫呀,抓坏人,抓坏人。”正是大家看电视时间,空旷的胡同里,喊出的声音显得很小,但还是激怒了那汉子,上来朝他面部猛打一拳,几下就把他放倒,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刀。

要杀人了,心里更紧张,廖小青松开捂着的包,双手去抓对方的刀,死命的抓住,不让刀伤到身体。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找到亲生父母,他还想回到师傅和珍珍身边,如果就这样死了,珍珍一定会很痛苦。

僵持了一阵,那家伙见遇到了不要命的,只得放弃抢劫,跑了。

过了很久,才有个老大爷听到喊声,大着胆子开了门,把双手和面部全是血的他送到附近卫生院。

医生给他处理了伤口,提醒他赶快报警,抓住歹徒。

廖小青放弃了报警,他不想再浪费时间,更不愿惹这个麻烦。只想快点回去,快点回到师傅和珍珍身边。面对危险,甚至死亡,突然觉得人活着,安逸地活着,跟在乎自己的人在一起,那就是最大的塌实和幸福。

十六

接连好几年,再也没提寻亲之事,只想跟珍珍一起,努力撑起店里生意,好好过日子。

可珍珍心里明白,小青嘴里常说不再寻找父母,但内心还是不甘,作为他的女人,必须为这事做点什么。

珍珍有个高中同学叫吴美丽,大学毕业后在本地派出所工作,所里经常来酒楼预定盒饭,两人关系很要好。

见珍珍都快三十岁还没结婚,吴美丽很奇怪,珍珍就把心思跟她讲了。

“这个还不容易?现在早就信息时代,找个人还难么?你们也真是的,只晓得做生意挣钱,就不晓得用好各种信息资源。放心,这事包我身上了。”

这天,吴美丽拿着一张从电脑里输出的寻人信息,高兴地跑来,说一定是廖小青的父母发布的寻人信息,而且是很多年前就发布的,这说明,廖小青走失这么多年,父母一直就在努力寻找。

一看,果然后面联系人是廖全胜,看来,自己当年从家里坐卧铺车出走后,廖全胜他们就一直在多方寻找。

本是个好消息,但廖小青觉得这是个不祥之兆。几十年了,他还是不愿去想起父母,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他们亲生,对自己这捡来的儿子只有毒打、辱骂、讥讽和轻视。一想起这些,心里只有恨和恐惧,常常有逃出他们手掌心的轻松和庆幸。

吴美丽不知道他以前的经历这么复杂,见他们不愿网上找信息寻亲,就又给他们出主意,到公安部门抽血,进行DNA比对寻亲。这方式最稳妥,最科学,也是最准的,前提是寻找的父母也必须到公安部门采集了血样。

在吴美丽和王珍珍极力撮合下,廖小青很不情愿地跟他们一起去市公安局,填写表格,抽取血样。

问题又来了,抽取血样前,除了要填写表格和承诺书,还得出示身份证。到这时才发现,廖小青至今还没办过身份证,也没户口薄。

大家只得扫兴回家,另想办法。

回到酒楼,王东生一人坐在店里喝茶。这家伙成天窝在网吧里,好久没回,今天还有闲心回家泡茶喝?

无事不登三宝殿,东生回来是找妹妹要钱,哦,是借钱,想找妹妹借五万块钱应急。

应急?网吧一直在正常经营,就五万块都拿不出来?再说,突然要这五万做什么呀?

王东生苦丧着脸说了实情。开网吧还真不是件正常事,就靠打打擦边球赚学生伢的昧良心钱。只要学校放学放假,生意就很好,否则,也没几个人愿进网吧。特别是开网吧,电脑更新也重要,必须逐年更换核心部件,让网吧里的电脑保持高配置高运行,才能吸引游戏玩家。这几年挣的钱都在更换电脑和增加配置,基本没存到钱。现在急需五万元救急,是前几天接待几个学生伢子晚上玩游戏,被管理部门逮住了。这已是一年来被逮住的第三次,按照执法要求,要被吊销许可证,找很多人出面说好话,才算答应暂时不取缔,只处罚五万元。

见东生对网吧经营说得一套一套,虽然对处罚五万元有些气恼,但换个角度看问题,还是觉得有些欣慰。毕竟这家伙对生意还是很上心,只要钻进去,生意迟早会做起来的。

给他转了五万元,东生也很自觉,主动去吧台拿了纸和笔写欠条。看着哥哥放在桌上小包里露出的各种银行卡和身份证,珍珍灵机一动,要是找找关系,借用哥哥的身份证,再带廖小青去抽血,也许能行。

给吴美丽去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想法,对方答应再带他们去试一下。

十七

一晃又到年底,酒楼生意好了起来,珍珍找人帮忙介绍,招了一个后厨帮忙的阿姨,和一个前面搞服务的女孩,这样两人的工作强度就稍微小些。

新来的后厨阿姨做事勤快,跟廖小青配合,主要以切菜配菜为主。生意好时,珍珍也进来帮忙。

也许是刚来不久,对厨房各种器皿、餐具摆放还不熟悉,阿姨在搬进一叠洗好的盘碗时,脚下一滑,手里的盘子倒向案板,把刚炸完鱼的一盆热油打翻,滚烫的油泼向正安心炒菜的廖小青一只腿,热油顺着裤子流进胶鞋里。

几声惨叫,后厨乱成一团。几个吃饭的客人也跑过来,帮他脱了靴子,珍珍拿来剪刀将裤管剪开。由于穿着很厚的几层裤子,虽然油已进靴子,只是烫红了皮肤,并无大碍。但是,热油流进靴子底部,一只脚背全是水泡,钻心的疼。

医院里,治疗烫伤的医生给他满脚敷上了黑黑的药膏,要他躺着静养一段时间,万万不能沾水,不能弄破伤口,否则引起感染发炎,导致人的免疫力下降,就很难治了。

一只脚被药膏包着,不敢随意动弹。上厕所,洗脸,翻身,吃饭,喝水,全是珍珍在悉心侍侯。廖小青心里很急,又觉得难为情,但珍珍觉得这样的照顾很幸福。

酒楼虽然还未关闭,但生意受到很大影响,只由阿姨按照提前收的定单,简单做些盒饭。最近母亲发病严重,精神病院又通知父亲去帮着照看,家里就临时要王东生回家照看着。

店里突然匆匆进来一个警察,“你是王东生吧?我来通知你到派出所一趟,所长在所里等着你,现在就去哈。”说完就骑车走了。

正在吧台后忙碌的王东生吓了一大跳。出狱后可再也没干过坏事,派出所所长找自己做什么?上次网吧接纳学生伢的事,已经妥善处理好了呀。最近一直按规定经营,也没犯事。

十八

心情忐忑走到派出所,刚进院子,一对中年夫妇就迎出来,拉住他的手,急切问;“你就是王东生?”“是啊,我是王东生。”还真是奇了怪,这是怎么啦?

在接待室,所长告诉他,这是他的亲生父母。啊?什么情况,亲生父母还在精神病院呢,怎么就冒出一对亲生父母来?

很奇怪眼前一幕,东生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个一直拉着他手的女人也抬头疑惑地说:“不是,这不是我的孩子,一定是搞错了。”接着告诉所长,她的儿子左手手腕上有颗黑痣,而王东生没有。

怎么会弄错呢?DAN比对是很科学很有把握的。所长也奇怪,这可是挑战科学,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怪事呢。

王东生总算慢慢弄清楚了:这是一对通过DAN比对成功后,赶来寻亲的父母。啥都明白了,天啦,这就是是廖小青的亲生父母找来了。

病床上,正在喂饭的珍珍也惊住了,想不到采血后没多久,这亲生父母真就找上了门。更惊讶的当然是廖小青,冲进病房抱着自己痛哭的,居然就是父亲廖全胜和母亲索莲花。

眼前的父母满头白发,母亲手里拿着DAN比对结果,一边号啕大哭一边锤打着小青的手臂,父亲紧紧抓着他的手,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脑子里还闪了一下当年被他们殴打和辱骂的情景。但这次没了恐惧和紧张,只有感慨和激动。人这一生到底怎么啦?费尽周折,吃了那么多苦,差点把命都搭上,就为寻找亲生父母。

而这一切,居然是一场闹剧。

一双手慢慢伸过去,紧紧把母亲搂在怀里,眼泪也跟着滚落下来。

妈妈索莲花哭着告诉他,这几十年来,全家都在四处找他,只要有时间,只要凑足了路费,爸爸就坐车到处寻找丢失的儿子。

“妹妹呢?妹妹在家还好吧?”安静下来后,廖小青小声问母亲。

“她已经成了家,你做舅舅啦,是两个外甥的舅舅呢。”妈妈高兴地告诉他。突然又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你妹妹廖小文,才是我们小时候抱养的个女儿,出嫁前,她的亲生父母找来了,但没有相认,两边都象亲戚一样在来往,也没说穿。”

啊?还有这样的事?廖小青又想起小时候被母亲和邻居笑话自己是“捡来的,卧铺车上捡来的。”,想到那时父母对自己的严厉和对妹妹的疼爱,内心全是感动,把妈妈的手抓得更紧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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