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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簌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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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1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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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路(15章).

韩簌簌


1

一个中原人,骨针撅出的水纹使双颊颜色深浅不一。

土里刨食的部族,图腾一开始是黄土,接着就是水。

他怀揣谷物和草籽,一步一步,他要寻找水源。



2

如斯,一群中原人,怀揣粮食和水,心中就有了底气。

他们面前有两种走法,一条用双脚和木轮车丈量,另一条用船。


无一例外,他们都选择了水边。



3

南中国水稻自河姆渡走进大半个华夏了,

棉花们自亚热带移步北方也没有水土不服,

而北中国的命脉,依然被那条泥水混杂的大河所掌控。


怀揣稻谷和棉籽的人,脚力何至于如此劲健?

干涸的胸中块垒,风干的古堡与河床都张着饥渴的嘴巴。



4

你说,怀里的谷物和麦种哪里合适放下?

你说太干了,苦寒之地不宜桑麻。


那清灵的少年人恪尽职守,他走着走着就有了中年的沉着之气,

他手里多了一把善于打硬仗的镢头。



5

水里的花朵次第开出,草房静默,

耕牛和铁犁开始玩追逐游戏,碾盘和木塔楼也有些雀跃。

黄土怀里的地下院落有炊烟颤巍巍立起,

沿河人民开始在碱化土地上讨要回缩的生活。



6

一切皆因为水。


河阶高台,藏风而得雨。

你看这静谧的北方庭院,

关上门,就可以养一片天光水月。


华夏躯体里的水路纵横,

所有的苦涩、腥膻、甘甜,

来自同一片水又回归同一条河流。



7

渭水应该是一扇门。

作为黄河的嫡长子,

鸟鼠在巢,秦岭封边,六盘山作屏,兼以有着黄土家族的案底。


子孔丘由此窥到了天地的大秘密。

他说河水渡我,河水激我,然世事一苇难渡。


秦人西来,半两钱与小篆一并将中原拿下,

之后汉人将栈道与陈仓合谋,关中腹地在握,

而太公仅靠一柄拉直的鱼钩,就稳住了周家八百年基业。



8

由此,我要钩沉出那些星辰一样的名字。


黄河子孙的花名册上,

洛水丰厚,灞水伤别,红水河英武,

都是华夏水路这棵老桩上耀眼的藤与瓜。



9

多么惭愧,任凭一场特大暴雨在家乡蹂躏街衢,

而我们就在北征的路上,

此刻,我在祁连脚下,为一地滴溜转的砾石与风蚀堡造册。


转经筒里飞出的音符,玛尼堆上扬起的旗语,三叩一拜的等身就地一扑,都暗合了一种信仰山一样的高度,这片黄土一样的厚度。


如今的草原,响马与流寇已远,

苜蓿和青稞或可指给我们一条重新回家的路。

牛羊逶迤而来,她们也同牧人们一起,期待雨后的草原满血复活。



10

更深的责难还在后头。

造物主给我们一条淤滞的浅河,

为何还要同步那么高的山和塬?


厚厚的黄土,可是下游人民几千年的口粮,

来来来咱们打水窖,洞穿高原肥厚的腰身,

刚好可以勾连晋陕谷地、河套平原“几”字形的脉络。


可是母亲啊,剜肉不能补疮,

作为后人,我为黄土高原这块硬面饽饽献上膝盖和脊梁,

我为西北滚滚而来不可一世的黄沙和泥浆口吐鲜血。



11

游牧时代的几峰骆驼,跑进农耕时代,就娇嫩了不少。

鸣沙山和月牙湖一定有自己明白的处世哲学,

先是一段山阻隔你考验你,再用一段水缠绕你。


秦之水为苛责,楚之水婉柔。

柔缠身,硬反噬。

软硬兼施的水多么难得。

所以你出深山、走峡谷以及苦咸的地狱之海,

你走出了沙漠。


得水者为上,上善若水自流平后,

又是一个大同世界。



12

终于有了小浪底这一座重量级斗兽场。

打开三个久闭的闸门,同时还有黄色烟幕的特效。

你们就是要浑黄的,瞬间雾化的飞翔。


一条大河被收拾得如此服服贴贴――

好厉害的驾驭技巧和易容术。


是时候了,挣脱出天国的围栏,

冲进世俗的险滩――


这些浑黄的野马群终于从泥里脱胎出来。

他们黄泥的鬃毛如腾空的焰焰烈火。



13

树们是殉道者也是纪念碑。

二十万移民搬出去,身兼重任的水住进来,通天下淤堵,

青苗长,鱼虾旺,还出产一种叫做“电”的东西,

是无影之王。


哪里的水有这么多能耐多管齐下?



14

水在南方是位温婉闺秀,

水在北方是条粗犷的硬汉。


于是长安花安坐市井,

秋风已随那个中年人远赴塞外。

半遮面的胡琴对着秋风,

在说与不说之间,消解这浓得化不开的夜。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人,心里可永远装着天下之水?



15

天空用纯一的蓝着色,要么就请几朵好看的云,变着法儿地调出背景墙,

只等得南方排出老水,北方挖出井水。


――有了这条水路,更多的中原人,

居土为安。


我们注定都是鲧和禹,我们必得随时斟酌着命里的疏与堵――

就如地球这个大的连通器,

一刻也没闲着。


2019年9月19日


(首发于《星星·散文诗》2020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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