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
给我静默,我将向黑暗挑战。
——纪伯伦
我非常喜欢,关掉灯后的房间。
之前因为夜盲症的关系,家里的壁灯彻夜亮着,虽然这微弱的灯光对我来说没有任何视力上的帮助,但起码能在急促呼吸后的自我歧视和压迫面前,告却我还不是真正的盲人。
把灯关掉以后,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黑暗滋生蔓延却又充满童话色彩的世界。这样的夜,适合把新约一句句的诵读出声,主说,应当趋着有光行走,免得黑夜临到你们。
所以长久沉浸在黑夜中的人,对强烈的光是很不适应的。夜幕降临,我喜欢站在高处打量生活了十几年的朦胧城市。高低错落的建筑,被隐却的树,被拉长的人影,不再被夜视力察觉的星星,模糊又孤独。
因为没有亮泽的眼睛,所以不屑彻夜长眠。打开壁灯,浅浅的读篇文章也是幸福的。见到夜晚是幸运的,不可以浪费。“英雄,那是你的过去。你勇敢而无谓的对抗黑暗,为这个世界的未来而战,直至失去生命。但你所抗争的邪恶势力,却并非轻易就能驱除,一切胜利果实,也并非轻易就能守护。如今,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世界,邪恶的力量找到了新的仆从,忠实的黑暗骑士们,这是你获得黑暗新生的时刻。”忘记在哪里读到的文字,蓦然有些伤感。想起之前被绊倒在夜路,独自一人被留在静寂的夏夜家中,摆弄房间的物什,调转位置,再在黑夜中练习着逐一放回原处。磨损了的录音带还在工作,放着时断时续的老歌,我听见朴树的声音从匣子里传出来:“不知在黑夜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眼睛。”
黑夜迷雾中的盲人,甜蜜又悲伤的回忆。
当一个人要退出自己沉迷的世界时,他的伤疤就要愈合。
恢复夜视力的夏夜,缓缓地在小镇街头行走,大润发的广告牌,人民广场长年闪烁的霓虹灯,树下吻别的恋人,小贩推车的轮响,疯跑的孩子,近在咫尺,恍如隔世。转角处有一家小书店,夜色中的爬山虎张结成网攀爬在墙壁上,一个人坐在书架前,翻看已经掉色的散页画册,是我长久以来就梦寐的事情。我是庞大宇宙里的渺小星辰,但我却能看见闪光的你们。
清晨苏醒在布谷鸟清脆的啼叫中,黑猫在窗台和栅栏之间跳跃,打翻了花盆,郁金香的种子散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如此看来,是大可不必矛盾的,活着本身就是经历未知的变数,眼睛不过是伴随的记录者而已。只要醒着就可以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