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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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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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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八的故事

十一前的一天,远在乡镇工作的老八给我来了个电话,说当地一家温泉洗浴的水上乐园试营业了,他手里有几张票,邀请我和家人或者朋友去洗浴。

节前的工作太多,实在是抽不出时间过去,我向老八再三道谢,感谢其一片好意,尤为感谢的是老八有了好事儿还能记得叫我。

老八是我的发小,岁数也是一般大。很小的时候,应该是还没上小学前,他的娘就去世了。家中哥四个,他排行老四。但老八的父亲哥们儿弟兄多,男孩子都在一起排行,他排在第八,所以,当时都叫他老八。后来,大家叫习惯了,以至于好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大名,包括我在内。不管咋样,现在在镇里,随便问起一位当地人,“老八在哪儿上班”,或者“老八家在哪儿”,都能马上告诉你。

正如上面所说,老八的娘走得早,他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的,还得整天忙活地里的农活儿,这老八打小儿就被放了羊,没人管了。

记忆中,老八穿过的衣服上就是补丁打补丁的,冬天的棉袄上经常有的地方连补丁都没有,就那么露着黑乎乎的棉絮。

小时候,老八的绰号可不是现在这个,叫“大鼻涕鬼儿”。每到入冬开始,八爷这两个大鼻孔里,就不停地流着鼻涕。有时候还记得用袖口擦一擦鼻涕;而有的时候嫌冷,手都懒得伸出来,便伸出舌头舔一舔,硬是把鼻涕给舔到嘴里,再咽进肚子里。于是,一到了冬天,老八的袖口永远都是黑乎乎油光铮亮的。同学们取笑他,叫他大鼻涕鬼儿,老八只是嘿嘿一笑,也不在乎。

这怪不得老八,那时候,农村很穷,能管你吃,管你住,还能管你上学,就已经非常不错了。至于个人卫生,农村人是从来不介意的。说句不好听的,家里穷得连擦鼻涕的纸都没有。

到了初中的时候,大约是初二的样子,老八家的生活条件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一点点有了好转。有一天,老八突然穿了一身崭新的绿军装出现在教室。那时候,流行穿绿军装,谁家里能有一套绿军装,可是富裕的象征,其地位丝毫不亚于当今的大牌服装。那天一大早,老八依旧是抄着手,斜挎着破书包走进了教室。同学们看见老八这身装束,顿时沸腾了!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笑着。老八的脸上像喝了酒似的,红扑扑的,摇着晃着的,笑嘻嘻地坐在了座位上。或许是酷爱这身军装吧,从这以后,再也不见老八用袖口擦鼻涕了。渐渐的,大鼻涕鬼儿这个绰号被大家伙抛弃了,开始称呼他为老八。

于是,一直到结婚生子,好长一段时间内,大家伙都叫他老八。真实名字还是没有人叫的。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家返回了城里,从此一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直就没有再回去过,那些发小们也都没有了联系。毕竟那时候没有手机,甚至很多人家里连电话都没有,更谈不上如今的QQ,微信等等。

毕业多年后,各自忙于工作,几乎就断绝了与老八的联系。

直到有一天,一位发小打电话自报家门过来,聊起了记忆中的几位发小,这才有了老八的消息。

想想多年未见,恰好那几天工作也不忙,便找了一天时间,开车回到了老家。

毕竟二十多年没有回去,心里想着,老家那边一定也同全国各地一样,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开着车子,翻过了熟悉的虎口岭,老家便跃然眼前。

一条南北通透的柏油大马路修得宽阔笔直,直接通往老家的街里。看看四周,除了当年老式的茅草房改为了大瓦房,街里建起了几栋高低不平的临街小楼之外,没有其他明显的变化,一切依旧那么的熟悉。硬说要有变化的话,就是当年一到雨季便遭水淹的沙河套那块儿,如今已经修起了一座大桥,将沙河套两岸的小镇和村庄连到了一起。村民们在夏天再也不用涉水来往了。沿着沙河套的两边,也用石头筑起了大堤,防止河水的冲刷。但河底却是干枯的,没有了细沙,没有了小水湾,没有了小鱼儿,杨柳低垂的老树也不见了踪影,颇有点失望的感觉。

和几个发小见面,分外亲切。已经到了中午,人家自然要留着吃饭,我也没有客气。

吃着饭,东南西北地唠扯着,这就唠扯到了老八的身上。

一位在当地政府工作的同学说,老八现在在镇里当保安,这个点应该下班了,打电话叫他过来吧。

电话接通了,老八听说我来了,很是高兴,马上就赶了过来。

多年不见,老八样子没变多少,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穿着一身保安制服,上面两个衣领扣开着,让我一下子想到了陈佩斯在小品中扮演的汉奸形象,顿时差点乐了出来。那位打电话给他的发小现在是老八的上级领导,也是当年他把老八给整进了乡镇政府当保安,平时说话就有点严肃,看来老八很是怵他。

和我热情地打过招呼后,老八就再没说啥,赶紧低头吃饭,问啥就唠扯几句,几分钟就把一大碗米饭吃了个精光,然后拿起纸巾,擦擦嘴说,“你们唠扯着,我得赶紧回去上班”,前后在一起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走了。走的时候,这些发小都坐着,好像已经习惯了。我赶紧站了起来,要送送老八,那位当着小官的同学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说着,“兄弟,你坐下,他自己走就行了”。

这一瞬间,感觉到职位造成的人格上的不平等无形中已经逐渐拉大了发小间的距离。

当年整天在一起疯打闹的小伙伴们,现在已经有了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说话也就没有小时候那样的随意了。

受这点影响,尽管其他几位发小还在热情地灌着我的酒,但我的心情多少有点不佳,喝得一塌糊涂。

次日酒醒后回城,找当官那位发小要了老八的电话,之后也就开始了陆续的联系,尽管也是极偶尔的。

又过去了若干年,当初中,高中,大学的微信群都玩得没劲的时候,几十年没有联系的小学同学,竟然开始组建了微信群。在众人三番五次劝说后,我进了其中一个微信群,三十来个小学时候一个班同学的群。

大家有的起了网名,有的直接叫自己的名字。看了看,三分之二的同学记不得名字,也记不起啥样子了,毕竟过去了将近四十年没有联系。

也不知道说啥,问候了一句后,就静静地看着大家伙热火朝天地聊着。

没想到,多年不见的老八,这时候已经成了群里聊天的主力。

几乎每天的早晨,老八都不外乎发一段鸡汤文,满满的正能量;晚上的时候,又是三天两头地发来一些饭局中的照片。这引起了我的兴趣,心里想,老八这保安工作做得好,很有人缘啊!

群组建得久了,免不了要聚一聚的,这是常规动作。群主提议AA制,大家都没意见。

于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和几位在市内工作的发小约好了,一起返回了老家。

来的人不少,将近二十来个;后来又有别的班级的认识我们的几位发小也赶了过来,满嘴酒气,一看就是在别的饭局中赶过来的。

酒桌上,老八坐在了主位,其他同学围着他坐成了一圈。群主发言后,就开始了吃喝,这也是规定动作。

但对于老八坐在主位,我却是没有搞明白,酒席间偷偷问了一下当地的同学。

人家瞪了我一眼,“哈哈,八爷现在弄得好啊!”

看着我迷惑的表情,发小接着说,“八爷现在是镇里主管治安的队长,入了编制,拿着国家工资了!而且,八爷还入了党,十多年历史的老党员了!”

听到这,我嘴里的一口酒差点没把我噎死:“就这大鼻涕鬼儿,高中都没念,整天混混的,也能入党?” 那位发小笑嘻嘻地说,“看来你真是太不了解八爷了!”我跟了一句,“不是老八吗?咋就还八爷了?” 那同学乐了,“你也不看看八爷多大岁数了,自从干上保安这一行,春夏秋冬,送走了一茬又一茬书记镇长,如今已经经历过五届政府了,八爷地位越来越高,从一个临时工保安干起,一直干到如今的在编,党员,八爷实在是有一套啊!”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八爷今天坐在主位的原因了。

于是,我也就改了口,既不叫人家大鼻涕鬼儿,也不叫老八了,跟着大家伙,叫上了“八爷”。

很显然,八爷对于这个称呼是极其享受的,没有丝毫的难为情。酒酣之际,八爷开始讲起了学习强国,讲起了美帝的霸权主义,讲起了如今的改革开放,满口盛赞党的领导,盛赞社会主义制度的巨大优越性。

我们静静地聆听着八爷的讲话,一次又一次地接受着爱国主义的教育。。。。。。

饭局结束后,我们几个市内来的,要回到酒店休息。八爷摇摇晃晃地出来,拍着一位发小的肩膀说,“你们等会儿,我给你们安排个酒店住下”。大家赶紧表示谢谢,说已经订好房间了。八爷接着说,“明天别走了,哥儿几个接着喝”。又有发小告诉他,明天一大早还得赶回去加班,单位有事。

就这样,聚会之后,八爷每天早晨继续在微信群发着鸡汤文,晚上再隔三差五地发着他在酒桌上喝酒的照片。偶尔,还能看见八爷开会时候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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