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三十年代。
一连多日的大雪封山,家里的口粮马上就要断顿了。望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老周的心里充满了焦虑。这大雪要是再连续下个三五天的,就得喝西北风了。
好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雪渐渐小了,到了中午,天空竟然放晴了。
多日不见太阳,那耀眼的阳光撒在雪白的大地上,刺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老周决定下午进山里一趟,尽管孩儿他娘劝他明天早上再去。
进山里不为别的,多日的封山,那些野猪野狍子啥的,也是饿坏了,一定会出来四处觅食。老周打算打下几只战利品带回来,赶紧给老婆孩子补一补。
要说这老周,那可是附近这一带有名的猎户,说是神枪手也不为过,只要是他瞄上的猎物,还从没有失过手的。
临出发前,老周把他那把跟随他多年的猎枪拿了出来,仔细地擦拭了一番,弹药给备足了,带了一壶酒,御寒用,又从梁上取了一块野兔的肉干,硬邦邦的,当做诱饵。老周用刀给割成了很多细小的块状,再仔细包裹好。准备好了这一切,老周出门了。孩儿他娘叮嘱他,早点回来,务必在天黑前下山。不然,一旦遇到熊瞎子啥的出来寻找食物盯上了老周,即便是手里有猎枪,也保不齐会出现啥情况。
老周答应了一声,然后就上山了。
老周家就在山根底下。这附近的猎户,都愿意把家安在山下,就是为了进山方便。
雪堆积得有齐腰深。老周背着猎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山里走去。还是那熟悉的路线,还是那熟悉的地角。那里的地形,视野开阔,又便于隐藏自己,是个打猎的绝佳位置。老周把岩石后面的雪稍微清理了一下,但又不能全部清理干净,那样不便于隐藏自己。然后,他拿出兔肉干,朝林子当中一条动物们经常路过的小径走过去,把兔肉干撒在了一颗大树下面的雪地上,再原路返回,掩在岩石后,掏出怀中的酒壶,打开塞子,喝了一大口,暖暖身子,之后就俯卧在岩石后面,端起了猎枪,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上门。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除了能听到林中偶尔传来乌鸦的叫声,整个林子里都死寂一般。老周很是能耐住性子,对于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来说,只有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才能捕获到猎物。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老周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有点凝固了,尽管穿着厚厚的靴子和羊皮袄,但时间久了,寒气还是侵袭而入,手都有点冻僵了。
老周暗暗地骂了一声,放下托举的猎枪,把手伸进怀里,又掏出了酒壶,喝了两大口,顿时感觉到一股冰凉而又浓烈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喉咙,继而整个胸腔瞬间有了一股暖流。老周把酒壶塞进了怀里,赶紧捧起一把雪,用力搓搓着,双手也渐渐变得好使唤了起来。于是他再次端起了猎枪,继续盯着那个他放置兔肉干的地方。那个位置,距离他也就十来米。他相信,因为多日大雪而未出来觅食的猎物们,一定会嗅到兔肉干的美味。
机会终于来了。
只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沙沙声。老周知道猎物到了,他深呼一口气,然后静静地瞄准前方,手指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沙沙声越来越近,一阵工夫,两头皮毛光亮的野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老周非常兴奋,这一来就来了两个大的野鹿,打下来一只,带回去也够吃半个月了;要是动作快一点,两只都打中的话,那这一个月的口粮就有了。鹿茸可以泡酒喝,鹿皮铺炕或者用来缝制皮袄,那是相当暖和。老周已经幻想着扛着两只野鹿回家大快朵颐的情景了。他很有信心把这两只野鹿一起拿下。
凭他的经验,他一眼就看出,跑在前面是一只成年的野鹿,后面的,看体型,应该是一只幼鹿。这或许是一对母子了,老周心里这样想。
他此时集中全部精力,就等着两只野鹿进入射击的最佳角度。
这两只野鹿显然是多日未进食了,灵敏的鼻子很快就嗅到了兔肉干的味道。只见那只幼小的野鹿飞快地跃到了树下并发现了被老周割了多块的兔肉干。幼鹿先是低下头嗅了嗅,然后发出了一声快意的叫声,好像在说,终于找到食物了!而年长的野鹿,却没有像幼鹿那样兴奋,它十分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老周的设想是,两只野鹿最好同时低头吃食,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先后开出两枪,收获两只猎物。这会让家里的老婆孩子可以美美地饱餐上一段时间。
但年长的野鹿毫不为眼前的美食所动,一直抬着脖子四处张望着,丝毫没有要低下头的意思。老周觉得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幼鹿很快就会把雪地上的兔肉干一扫而光。
他决定开枪了,目标就是这只该死的大野鹿。
就在这时,那只成年的野鹿好像嗅到了火药的味道,它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了老周这里。老周暗骂了一声:妈的,被这家伙发现了。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一刹那,成年的野鹿突然间用身体护住了年幼的野鹿,一动不动,目光继续盯向猎人老周这里。老周想,这样最好,子弹威力够大的话,一枪可以直接干掉两支!
他屏住呼吸,手指轻轻开始要扣动扳机了。
没有想到的是,那只护着幼鹿的成年野鹿,居然对着他,前腿伏地,跪了下来!
老周没有想到野鹿会对他使出这样一个动作!这一瞬间,老周的心突然间颤抖了一下。打猎多年,从未有过的一种颤抖。相距不过十米,他能清晰地看到成年野鹿的表情,它的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这两只野鹿一定是饿了好久,它知道今天难逃猎人的枪口,但即便如此,它也要跪求老周,在它俩临死之前,让自己的幼崽能美美地吃上几口兔肉干。
这一刻,老周突然间想到了想到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由得心头一软,紧扣扳机的手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老周翻过身子,躺在雪地上面,紧闭双眼,一动不动。湛蓝的天空中,不见一丝云彩,饱满的阳光穿过层层密林,射下了条条温暖的光束。
老周的眼角滴下了豆大的泪珠。
后来,老周结束了打猎的生活,搬离出那生活了十几年的老房子,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屯子里有人说老周参军打鬼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