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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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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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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寅年

引子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每天都在不断地上演着,你、我、他(她),都是故事当中的主角。

故事,充满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1983年春天,老卢20岁的时候,父母让他去后山上的寺庙里拜拜佛,算一卦。老卢本是不信这个的,但架不住父母的再三坚持,便拿了香火钱,顺着房后的便道上了后山。

后山这条路有两尺来宽,先是一段沙石路,两边长满了野草和不知名的野花,紫色的,玫瑰色的,黄色的,白色的等等,不时有小蜜蜂在上面飞旋,发出细小的嗡嗡声。说来也奇怪,这面坡上,很少能见到树木,放眼望去,尽是半尺来高的荒草,似厚厚的地毯一般,松软而温暖;但拨开这些厚实的荒草,你会发现,嫩嫩的绿草已经破土而出,做好了装扮大自然的一切准备。而那些各种野花,早已经按耐不住它们傲娇的身姿,披上多姿多彩的盛装,来迎接这浪漫的春天了。

走了100米左右,就来到一处条石砌成的台阶处。这台阶,据说是当年本地一位大户人家,早年间去了香港,前些年回来后出资找人修建的;不但如此,他还把山窝里那处寺庙也重新修缮了一番。这就算捐了香火钱,做了功德。寺庙里自然会在功德碑上刻下富商的大名。尽管他一再说是小事一桩。

沿石阶先是向上走了200来米,到了半山腰的位置,就开始绕着山往另一侧的下坡走,这里小路的两侧满眼都是齐人高的杂树,树枝上已经长满了嫩绿的新叶,郁郁葱葱的。再走150米左右,就来到了被树木和绿叶包裹着的寺庙前。寺庙是在两座大山交界处,略懂风水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绝佳的位置。

老卢不懂,只觉得这儿没有风,暖和和的。站在寺庙处往下看,两座大山之间,视野开阔;远处黄色的,绿色的,土色的农田呈网格状的分布,一栋栋高低错落的房屋点缀其中,公路就像细长的一条黑线,弯弯曲曲的延伸到远处。整个景色,一览无余。

寺庙,灰墙灰瓦,涂了黑漆的大门半掩着。老卢知道,寺庙里住着一个老主持和一个小和尚。小和尚出家不久,徒弟级别的还谈不上,顶多算是打个杂,陪老和尚做个伴,照顾老和尚罢了。

老卢来到门口,先是往里瞅了一瞅,没有见到人。他轻轻敲了几下门,没有动静;他就接着重重地敲了几下,和刚才一样。于是他就轻轻推开门,抬脚跨了进去。

寺庙并不大,一座三间正房,修得很是气派,正屋中间高高端坐着观音菩萨,下面摆放着一个古铜色的香炉,三支点燃的竹立香青烟缥缈;两边的厢房也是各三间,一边是住人的,供庙里的主持和小和尚居住;另一边的厢房里放置着铁锹镐头扫帚之类的杂物。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干干净净,悄无声息。站在院子中央,能闻到香火的味道,偶尔还能见到寺庙四周的林子间几只小麻雀倏地钻来钻去,发出清脆的鸟鸣声,在这空旷的大山里格外地响亮。

寺庙里没人。老卢等了一会儿,走出去,沿着寺庙四周走了一遭,还是不见人影儿。老卢觉得无趣,就要下山回去。刚出寺庙不到10来米,远远就见到寺庙里的小和尚正急匆匆往山上赶来。老卢便停住脚步等他。等小和尚气喘吁吁地上来,老卢就问小和尚,你师父呢?小和尚说,师父一早肚子不舒服,我送他下山去医院了,他留在医院打吊瓶,让我先回来看着寺庙。

老卢听着便说,那就算了,我改日再来。小和尚赶紧说,施主有事但说便是,师父不在,我也可以帮着做事的。

老卢一笑,心想,你个小和尚乳臭未干的,能做得了啥?!但转念一想,也就抽个签而已。便说,我来求个签。小和尚笑吟吟地说,这不难,施主跟我来就是。说罢,起身朝屋子里走去,一回头就抱得一桶颇具年代感的竹签上来。

老卢先是掏出香火钱,供上了一炷香,朝观音菩萨拜了三拜,然后从桶里抽了一支竹签。

只见竹签上写着: 卦中爻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益且迟迟,凡事尽从忙处错。

老卢看了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就让小和尚解释。小和尚看了半天,也不明白,于是便笑嘻嘻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还是等师父回来吧!

老卢笑了笑,对着小和尚说,你还得修炼修炼,这个水平不行!然后又指着寺庙里端坐着的观音菩萨就说,让她教教你也行。那小和尚看老卢用手指着观音菩萨,吓得一下子跪倒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连称罪过罪过。老卢不以为然,转身而去。

回家后,老卢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气喘吁吁地跑在前头,后面一群清兵拿着红缨枪在追赶着,枪头铮亮铮亮,红樱闪闪发光。眼前着就要被追上了,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前面有一群女人在慢慢走着,穿着古人的服装,挽着发簪,每个人都端着洗衣盆。他一下子钻到了她们中间隐藏起来,女人们纷纷停下来,嬉笑着看着他,也不说话。他的脸一下子臊红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女人堆里,需要女人们来保护着他。他有点无地自容,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紧要关头,他惊醒了。醒来后,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怎么会做了这么一个梦。他趿拉着鞋,去院子里的西南角上了一趟厕所,回来后接着睡了。

素芬的城市户口

老卢拜完菩萨的第二年初,城里的钢厂来村里招工了。钢厂给出的条件很是诱惑,承诺凡是干满五年的,给予城里的大集体户口,等将来这些工人成家立业买房了,就分出去,转为单独城镇户口,正式成为城里人。合同是这么签的,县里乡里也做出了保证。于是,在当地一家小作坊打工的老卢在经过钢厂医院的体检后,签了合同,成了钢厂大集体户口的一员,从村里搬进了钢厂的宿舍,从此开上了工资,吃上了商品粮,成了城里人。

老卢的爹妈认为这是老卢拜了菩萨的缘故,得感谢菩萨保佑。于是两口子特地又到寺庙供了香火。老卢这次没跟着去,他在钢厂,说生产忙,没有时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卢进了城,成了城里人,身价一下子抬了起来,找对象自然就要挑剔一番了。

城里的女孩儿是看不上这些刚进厂干活的乡下人的,嫌他们土气,老卢和家人也不指望着在城里找一个水光溜滑的大姑娘,目光自然还是在乡下。于是,媒婆,亲戚,朋友,同学,纷纷给老卢介绍对象。很快,素芬就被媒婆介绍给了老卢。

素芬那时才十八岁,高中刚毕业不久,待在家里,整日无所事事,家人给在当地找点活儿干,她也不去,就想去城里。但家里人不放心,说那么小的女孩子,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被欺负了也没有人管。

村里面的女孩儿结婚早,很多人高中毕业后不久就嫁了人。素芬当时也面临这样的情况,每天来她家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但那时素芬心里一直想着进城里打工,嫁个城里人,但又不能拂了别人的好意,在父母的安排下草草见了几个了事。

和老卢认识,起初也是这个心理,想着应付一下。但媒婆告诉素芬娘说,邻村卢姓家的老二现在已经是城里户口,吃上商品粮了。这一点,对素芬极具诱惑力。那就意味着,素芬如果嫁给了他,婚后可以进城,熬上几年,就可以取得城市户口,变成城里人了。这是素芬的梦想。于是,素芬满心欢喜地与老卢见了面。

第一次见老卢的时候,素芬对他的印象不好也不坏。只是觉得老卢的眼睛太小,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就看不到眼珠子了。但那时她记得爹娘说的话:找男人啊,身体好是第一位的,第二才是对你好。这第二条,是需要你们俩以后慢慢相处的。你对男人好,男人就会对你好。

而老卢见到素芬的第一眼,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女孩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素芬长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蛋,柳叶弯弯的眉毛,红彤彤的双唇,梳着一根长及后腰的大辫子,尤其是胸前那一对小山似的胸脯,令老卢看到素芬第一眼小鹿就在心里乱撞。老卢后来说,第一次见完面后,他一个晚上对着墙放了好几个空炮才安抚住自己躁动的心。

素芬的家里没啥要求, 和当地普通人家一样,准备五床崭新的被褥,置办一个大衣柜,一对五斗橱,一辆二六自行车和一只坤表就行了。老卢一家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婚礼在紧张地筹备中,老卢的大哥大嫂义不容辞地承担了置办被褥和其它嫁妆的重任;老卢的爹妈家里杀了一头猪,五只大公鸡,又到集市上买了五只大公鸡;老卢还在城里买了一些花花绿绿的喜糖——那是村里人几乎没见过的。

婚礼那天,村里老少爷们几乎都来了,携家带口的,临走了还拿出了塑料袋,捎带着把桌子上的剩饭剩菜也带走。

新婚当晚,老卢和素芬两人几乎彻夜没合眼,老卢把素芬折腾得够呛。

按当地的规矩,第二天早晨,新娘子需要早早起床拜见公爹公婆,并要在村里走上一圈。公爹公婆和村里人几乎都看到了素芬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知道新人的婚礼算是彻底“礼成”了,这是当地农村每一个过来人都心知肚明的不成文的规矩。倘若新娘第二天早晨没有拜见公爹公婆,倘若新娘在村里走起路来两腿没有什么异样,那各种风言风语便传了出来,啥样难听的话都有。

婚假过后,老卢返回城里上班,继续住在单位宿舍,素芬则留在公婆家。老卢的爹妈把素芬像亲闺女一样看待,啥活儿都不让干,素芬就好好地待在家里,学着做些简单的家务活儿打发时间。好在每个周末,老卢都会准时返回乡下见自己的新婚娇妻。他一进门和父母打完招呼就和素芬关起了门,猴急地做起新婚夫妻该做的事儿,以至于老卢的老爹老妈不得不把饭菜放在大锅里熥着,等两人饿着的时候再吃。

两人就这么分居了半年,城里开始兴建解困房了。

申请解困房的指标要提供收入证明,户口证明,无房证明等等。这一切,老卢都符合要求,申请也很快就得到了批准。于是,老卢拿出了全部的积蓄,老爹老妈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大哥大嫂又毫不犹豫地拿出了一部分。对于大哥大嫂,老卢内心充满了感激,他后来一直没有忘记哥嫂的帮助,一直在努力回报,尤其是在他后来发达的时候。

拿着这些钱,老卢交了首付款,还剩下点钱,老卢把家简单装修了一下,又买了一些家具,然后,趁着周末,老卢咬咬牙,在城里包了一辆出租车,回到村里,接上了打扮的像新娘一样的素芬,敞着车窗,在村子里缓缓地转上三圈,以此昭告大家,俺老卢带上媳妇儿进城了,买房了,从此就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了!素芬爹妈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直说俺闺女没找错人! 村里其他人看了,消息就传遍了所有认识老卢和素芬家的人!人们滋滋赞叹: 瞧人家老卢的儿子,厉害!瞧人家素芬,真有福气!

这期间,素芬已经怀孕了。几个月后,儿子在呱呱的啼哭声中诞生。老卢接来了爹妈,伺候坐月子的素芬。他爹妈带来了满满一筐鸡蛋,二百个,不多也不少。老卢的儿子一出生,就是个城里人,当上了爷爷奶奶的老两口一直为此深感自豪。

这期间,老卢当上了车间的班组长,工资涨了上来,工作更有劲头。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老卢的命运在二十七岁那年发生了变化,很大的变化,说是巨变也不为过。

老卢还是在念书的时候,从课本上接触到了诗歌,便立马爱上了它。用老卢后来自己的话说就是,像爱上一位漂亮的美女那样,无比深情地爱上了诗歌。为此,他阅读了大量的中外名著,并尝试着写诗歌。即便是后来进入工厂当一名普通的车间工人,他也没有放弃这一爱好。

诗歌写出来了,身边的一群朋友读了感觉不错,便怂恿着老卢往媒体上投稿。老卢一高兴,就从报纸上抄下来一堆刊物的地址,一封封夹杂着老卢诗歌的稿件便飞向了天南地北。 嘿,很快,老卢陆陆续续接到了回复的信件,但看完内容,老卢充满期待的眼神就渐渐黯淡了下来,一封封来信基本都是退稿的通知。尽管有的编辑“良心发现”,说几句不疼不痒鼓励的话语,终究还是没有被选中一篇。

好在,身边的兄弟们纷纷鼓励老卢不要放弃,并把“是金子早晚会发光”这句话送给了老卢。于是,老卢一边耐心修改,一边再次多方投稿。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卢的一首诗歌,竟然被一家当时非常牛气的,至今也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国家级刊物的编辑看中了。对方回复的信息很简单,刊发!

不久,浓缩了老卢辛勤与汗水的一首小诗,被刊登在了这家牛气冲天的刊物上,编辑只是改动了其中一个字。

一夜之间,老卢出了大名!本地多家媒体公开报道,各路记者纷纷采访,镁光灯闪了一次又一次,老卢成了本地著名的诗人,大诗人!

老卢后来说,诗歌发表后,拿着编辑部老师寄来的样稿,他手直打哆嗦,三天三夜也看不够,好像那首小诗不是自己写的似的,感觉比当初娶了素芬还高兴,比和素芬入洞房还过瘾。

寄来的这本刊物,老卢用素芬的一块纱巾仔细包裹好,放在炕柜里面,至今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每次家里来朋友,酒酣之际,他都会拿出来,骄傲地展示给大家看,再吹嘘一番。有人开玩笑说,老卢这是巴不得把这本刊物镶嵌在镜框里,挂在墙上,给供起来。老卢一脸认真地说,你还别说,我当初还真想这么干了,但怕被烟给熏黄了。众人便大乐。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拿出来看看,还像是崭新的一样。从此,老卢就一直订购这家刊物,成了不折不扣的忠实的老读者。以后这三十多年,无论老卢的家搬在哪里,无论之后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这本当年散发着浓墨芳香的刊物,一直紧紧地伴随在老卢的身边,成为他的精神支柱和骄傲的资本。而素芬,自然也因为老卢的这首诗,改变了对老卢“大老粗”的看法,对外总是自豪地介绍说,俺家老卢是个作家,是个大诗人。她也很骄傲。

就因为这首诗歌的缘故,半年后,老卢被当时的宣传部钦点调进了本市一家媒体当上了编辑,尽管是临时工的名义,但一夜之间,老卢的身份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卢,从此开始与文化人打交道了。

刚进入到编辑部与这些编辑们打交道,老卢不太适应。毕竟以前在工厂整天与工友们嬉笑怒骂 ,深一句浅一句的,大家伙儿都不当回事儿,但对这些耍笔杆子的文化人来说,就不行了,话不能乱说,事儿不能乱做,一句话说的不对,就会引起这些文化人很大的不高兴。所以,初到编辑部的时候,他一直小心谨慎地工作着。

没过多久,老卢遇到了一件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事儿。

这天早晨,老卢刚到单位不久,正在低头改稿,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自称是某省报的记者,要到老卢所在城市对老卢进行采访。对于这位记者,老卢还是久闻大名的。听说要来对其采访,喜不自禁,连连点头表示热烈欢迎。

三天后的周日,这位大记者如约而至。第一次见到这位记者,说实话,给老卢留下的印象并不好。尖嘴猴腮的,大半个秃头,满口黄牙,这边和老卢不冷不热地握手,那边手里还夹着一支烟,一副名记者的派头。看年龄,应该比老卢还小几岁。他的身边,紧跟着一位漂亮的女郎,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穿着乳白色的短袖上衣,露出白皙的胳膊;烫着大波浪,嘴唇上涂着猩红的口红。老卢后来说,这女人给他的第一眼感觉,就像农村的小家雀儿,也不知为什么这样想。她的一只手挽着大记者干瘦的胳膊,另一只手拎着一只漂亮的带有烫金字母的黑色坤包。

这位李记者对老卢淡淡地介绍说,那是他的太太小凤。老卢赶紧笑脸相迎,也不知该伸出手还是不该伸出手。

老卢转过身来,把一直站在身后含笑不语的素芬介绍给李记者说,这是俺媳妇素芬。

只见李记者眼睛一亮,扔掉了香烟,前驱一步,双手紧紧握住素芬的手,满脸含笑地说,嫂子好。这边说着,这边双手还一直紧握着素芬的手。

素芬有点尴尬。长这么大,除了自己的男人,还没有一个男人这样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没完的。她一时不知该抽回手还是不该抽回手。好在这时,听到了李记者的太太小凤笑嘻嘻地说了声,哎呦,嫂子真年轻真漂亮。李记者听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但眼珠子却一直不舍得从素芬的脸上移开,那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素芬似的。

老卢见状,赶紧打了一辆出租车朝事先已经订好的酒店驶去。

那是滨城一家很有名气的大酒店,装扮的富丽堂皇。老卢也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店吃饭。

在三楼一个包间里,几人落座后,老卢刚要点菜,转念一想,把菜单双手递给了李记者。李记者接都没接,指了指旁边的女人,说,就让小凤来点吧,她会点菜。这位小凤也不客气,莞尔一笑,接过菜单,一边翻着菜单,一边点了起来:黑海胆四只,鲍鱼四只,螃蟹四只,虾爬子一斤,凉拌海蜇头,野生大对虾。。。。。。小凤边点菜,老卢心里边冒冷汗。这些应季的海鲜,他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尽管他之前还从家里多带了几百块钱,但今天看来,估计也就是个零头而已。

而素芬呢?听着小凤如此这般地点着菜,已经很不是脸色了。要不是老卢一个劲给她使眼色,估计早就起身离开了。

小凤一口气点完了,笑盈盈地把菜单合上,递给了服务员。老卢当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记得服务员的脸上犹如春天里盛开的红牡丹,乐开了花。

李记者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烟,笑呵呵地对老卢说,这些都是小凤爱吃的菜。

老卢连连点头陪笑着说,只要嫂夫人愿意吃,吃高兴就好!

李记者微微点了点头。他对于这位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老卢如此恭敬地对待自己似乎很是享受,对老卢如此恭敬地称呼小凤为嫂夫人,真的是毫不介意。

菜很快上来了,小凤和李记者大快朵颐,大口喝酒,吃得不亦乐乎。

老卢在旁边陪着,心里头在流血,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宰杀了的大肥猪一般。

他给素芬使了一个眼神,素芬不懂啥意思。老卢又努了努嘴,向外指了一指,素芬还是不明白啥意思。没办法,老卢只好站起身子,对着李记者笑呵呵地说,你们连先吃,我陪素芬去一趟卫生间。

素芬有点反应过来了,就站起来,笑了一下,跟着老卢走出了包间。

老卢对素芬说,赶紧去附近的银行取1000块钱,这顿饭,我兜里带的钱肯定是不够了。

素芬气得瞪了老卢一眼,怒气冲冲地朝外走。老卢先回到包间里,陪着二人继续吃喝着。

不一会儿,素芬返回来,还没等老卢开口,李记者却站了起来,满含笑意,等着素芬入席。小凤低着头,只顾着吃菜。老卢看着李记者的表情,总觉得那是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尤其是看到吃饭的时候,李记者反客为主,不停地给素芬夹菜,就更使得他渐渐有了一丝反感。

你不给你老婆夹菜,给我老婆夹什么菜!何况,今天还是老子请客呢!

老卢心里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几个人酒足饭饱,李记者满意地边抽着烟,边喝着茶,对老卢说,兄弟回头尽快给我一篇稿,我们报社正在搞一个征文,我会把这一等奖给你的。

老卢一听,先前不快的心情立马一扫而光,连问,真的吗?真的吗?可能吗?

李记者有点不悦,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相信呢?放心吧,一句话的事儿!

老卢大喜过望,自从上了一次国刊,最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什么大作在省刊以上发表过。若能获得一等奖,无异于更能博得报社领导的好感,树立自己在报社的威信。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这顿饭无论花了多少钱,都值了!

四个人吃完饭,素芬说自己有事,就先走了,她看出来老卢对李记者的反感,也看出来李记者对自己色眯眯的眼神。她不喜欢这个样子,又无法说出口,只好找个理由先走了。

李记者满脸恋恋不舍的,目送着素芬渐渐远去。老卢把二人送到酒店休息,自己也礼貌地告辞了。

从此,老卢陷入了漫长而焦急的等待之中。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这天,老卢实在忍不住了,犹豫了半天,先是给李记者打了电话。那边没人接听,估计李记者正在忙。

他转念一想,就给了李记者报社他认识的一个朋友打去了电话。两人先是一阵玩笑,然后老卢转入了正题,兄弟,你们报社搞的征文活动什么时候开始评奖? 结束了没有?对方一脸懵圈,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听说过呢?老卢说,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吗?真的不知道,没听说过。你等等,我帮你问一下。

只听电话那边,这哥们问旁边几位,咱们报社搞征文评奖,你们听说过吗?

周围的人就说不知道这事儿。

老卢啊,你一定是被人给骗了!哥们得出了结论。

老卢硬是没敢说是你们报社李大记者说的。想了一下,随意又聊了几句,就把电话撂下了。

李大记者不靠谱。老卢从此得出来这个结论。

尤其是后来得知,那位跟随李大记者一起去找他的小凤,根本不是什么夫人,而是一位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李大记者经常去那家酒店开房,一来二去的,就和小风混熟了,然后就对小凤说带着她来滨城旅游,并表示绝对不会亏待她。老卢后来得知后对此更是非常愤怒。

被骗了,钱也花了不少,还是找素芬要的,这要是被她知道了,还不得被嘲笑死?!

算了,只能哑巴悄悄的。这位李大记者也得罪不起,就当做是花钱买个教训吧!老卢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在报社做编辑这一行干了半年,老卢对这个行业逐渐感到厌烦了,人事之间太复杂,也没有工厂里那般自由啊。好在时间不长,报社成立了广告部。当时叫谁去,编辑们都不愿意去,觉得文人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有失风雅,但老卢却觉着是个机会。他主动报了名,领导就顺势让他进到了广告部。没想到,年轻的老卢来到广告部后,如鱼得水,把他油嘴滑舌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很快便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为报社拿下了一笔又一笔的广告。不久,他便当上了广告公司地产部的经理,开启了人生中的高光时刻。用老卢后来的话说,当年的时候,他几乎天天晚上和各大房地产商们在一起喝酒,什么洋酒,红酒,茅台五粮液的,都尽兴畅饮。本市所有豪华酒店的经理领班,没有不认识他卢哥的,可谓尝尽了人间的奢华。

当年房地产火红的时候,那些地产商为了能在老卢这家媒体打上广告,几乎是三天两头请老卢吃饭,请他帮忙。那段时间,是老卢人生当中最为风光的时候,广告打得多,经常是几十个版面的广告,光是广告费一项,每年就能为报社拿回几个亿的收入,自然,他个人得到的奖金也是最多。兜里有钱了,花起钱来就格外大手大脚。老卢绝对不是一个抠门的人,尤其在对待朋友方面,一个晚上,经常是转战多个饭局和夜场,算是见惯了大世面。很多朋友也因此跟着他见识了夜幕下的光怪陆离的场景。提起“卢哥”,认识的人立马竖起了大拇指;不认识的,巴不得能早日认识这位广告界的大佬。

老卢有钱了,始终没有忘记当初帮助自己的大哥大嫂,除了还上当年他结婚的时候大哥大嫂给添置物品的钱的和借给自己的钱之外,又特意在村里给大哥大嫂一家盖起了五间宽敞的大瓦房,还带着一个大院子,院子两边又分别建起了厢房。大哥大嫂乔迁新居那天,他又出钱张罗着先是聘请厨师在院子里办了三十多桌宴席,又请了一个戏班子,敲敲打打的,连唱了三天,热闹非凡。村里的老少爷们携家带口的都参加了大哥大嫂的乔迁之喜,临走的时候照例掏出塑料袋把桌子上的剩饭剩菜打包带走。

这天晚上,老卢做了一个梦。一群清兵在追杀他,拿着红缨枪,枪头铮亮铮亮,红樱闪闪发光。他在前面一条小路上狂奔,小路直通山顶。就在到达山顶的时候,他突然间发现,前面是万丈悬崖,怎么办?后面的清兵马上就要追上他了!一着急,他又惊醒了。

怎么还是上次那个梦呢? 而且,那个山怎么有点像自己老家的后山呢?但自己老家后山上也没有悬崖啊!

老卢自言自语着。寻思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睡过去了,一觉到了天亮。

2001年夏天的一个早晨。

老卢临上班前,告诉素芬,晚上就不要管他了,外面有应酬。素芬哦了一声。这么多年,老卢一周有五天的晚上都是在外面应酬的,素芬早已经习惯了,反倒是老卢有一天突然没了饭局,在家吃饭,这才是她感到奇怪的。素芬也理解老卢工作的不易,男人嘛,在外面闯荡事业,应酬总是少不了的,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随着老卢工资奖金提成等等源源不断地拿回家里,一家三口早已经搬离了当年的解困房,住进了本市一处高档的住宅区。不但如此,颇具商业头脑的素芬还先后在本市一些好的地脚,新建的小区,先后又购买了四套房子并出租了出去,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为钱所困了。相夫教子,做好家务事,就是她一天到晚的工作。

素芬淡淡地应了一声,也没抬头看老卢,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老卢今晚是应一家房地产公司销售经理的邀请,去参加一个饭局。这样的饭局,在老卢那里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临近中午的时候,那位销售经理突然打电话过来,万分抱歉地说,公司集团总部的大老板来了,晚上要临时去参加公司的会议,实在无法分身。老卢不悦地应了一声,心里想,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爽约的事情。但转念一想,也不错,最近酒喝得实在太疲乏,今晚回家好好休息也不错。

老卢没有告诉素芬,他想着,家里有啥就对付一口。吃的,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随便吃上一口就行。他就这样,也没打招呼,下了班之后,直接开车回了家。

摁着门铃,响了半天,没有人给老卢开门。老卢感觉很奇怪,又摁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出来开门。老吕掏出了钥匙,打开门,嘴里喊着媳妇儿,也没有人应答。推开卧室的门,素芬不在;推开卫生间的门,素芬也不在。这娘们能去哪儿呢?老卢觉得奇怪,会不会去住校的儿子那里给儿子送吃送穿的了呢?老吕猜疑着,随手给素芬打了电话过去。

那边铃声响了很久,一直没有人接听,老卢火气有点上来了,这人呢?他又接着打。这下,刚打过去,素芬就接听了电话。

老卢张口就问,你在哪儿啊?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

那边,素芬淡然地说,我在家,刚才在卫生间,没有听见。

什么?在哪儿???望着空空荡荡的家,老卢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在家啊,还能在哪儿?素芬回应说。

你在哪儿?素芬反问到。

一瞬间,老卢脑子嗡的一声,有点乱了。他本想说,我他妈的现在就在家!你在哪儿?你在哪个家???!!!但话还没出口,他就忍住了。

老卢用往常一样的口气,平静地说,我在饭店,人还没到,闲着没事儿给你打个电话。

素芬那边的回话,口气明显轻松了不少,哦,少喝点酒,早点回来吧。

两人撂下电话,老卢本来想坐在沙发上抽根烟,还未等点着,他想了一想,把烟又揣进了衣兜。他仰靠在沙发上,四处细细打量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家,突然间,他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老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重新穿上皮鞋,把拖鞋摆放在原来的位置,静静地离开了家。

走在夜晚喧嚣的大街上,他有点漫无目的,不知道该走向哪里。饭店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烁着,酒店的大堂金碧辉煌,一对对时髦男女,手挽着手,走进一家又一家饭店,一家又一家宾馆。

素芬会不会。。。。。。?老卢突然间打了一个寒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街道的拐角,一家小饭店出现在老卢的视线里。他慢慢走了进去,里面颇为冷清,没几个客人。老卢选了一个靠里面的位置,要了一盘海肠饺子,一碟花生米,五瓶啤酒。他想冷静一下,内心却在设想了无数个场景。

他内心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忙于打拼事业,很多时候忽略了素芬的感受。素芬多次抱怨老卢不带她出去玩,不顾家等等,后来,素芬也不再抱怨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素芬的注意力转移到对自己的穿戴打扮上了,以前那个有点土气的农村女孩儿,现如今已经完全被一个时髦的风韵少妇所取代。一些化妆品和时尚的服装,连那些城里的女孩儿也望尘莫及,羡慕不已。素芬变了,变成了一个漂亮的时髦少妇。

这种装扮,怎么会不招蜂引蝶呢?!唉!

时间在慢慢地流失,老卢也喝光了最后一瓶酒。他还想喝,看看手表,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往常,有饭局的时候,老卢总是在十一点或者十二点,甚至是喝到下半夜一两点才能到家。但今天,他一个人喝着闷酒,尽管才五瓶啤酒,却已经有了醉意。他不想喝太多,怕回家后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和往常一样,回家倒头就睡。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老卢和朋友互换了一台车,告诉素芬他要出差几天,素芬照例习惯性地哦了一声,很快为老卢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等物品。老卢提着行李箱,离开家门的那一刻,他又转过头来,慢慢环视着这个他和素芬打拼下来的家,曾经是那么得温暖。他已经预见到,这个家,很难再回来了。

老卢离开家不久,素芬也离开了。老卢开着朋友的车,跟在素芬的车后面,目送着素芬到了一家宾馆的停车场,锁好车门,素芬和一个等在宾馆大堂里的男人手挽着手,一起上了电梯。老卢看着这人的背影,感觉很是面熟,脑海中在努力回忆着。恰好在这时,那个男人在进电梯前的一刹那回了一下头,老卢看到了此人的面目,顿时如雷轰顶,一下子呆住了!这人竟然是当年省城那位李大记者!他知道此人早已经调到了滨城工作,但自从上次他骗了老卢之后,这些年老卢再也没见过他。

没想到,今天见到了,竟然还是和自己的老婆素芬在一起!

他是怎么和素芬勾搭上了?素芬怎么又会和他在一起了?

老卢当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冲。他实在搞不明白,这么一个脑壳秃顶,相貌猥琐的男人,素芬怎么会看得上!

那一瞬间,他差点失去了理智,只想冲上前去,问问素芬,你到底看上了他哪一点?我哪一点不如他?

好在,理性终于战胜了冲动,老卢依靠在车里,浑身无力,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但泪水却不争气地流淌了出来。

素芬夜里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有一个U盘。素芬把U盘插进了电脑,自己的行踪,挽着李记者的手进入宾馆电梯里的画面,都一幕幕呈现在素芬的眼前。她知道,老卢早已经发现了这一切。

老卢和素芬还是很平和地分了手。老卢非常大气,五套房子,两套给了素芬,两套写在了儿子的名下;至于存款,老卢只要了五十万,剩下的,也都给了素芬和儿子。

两人之间的夫妻关系,到此结束,从此,再无联系。

老卢的第一段,也是他刻骨铭心的爱情,就此到了尽头。婚姻持续了19年。

时间是2002年深秋。

城里年轻貌美的月月

如果那时候,老卢动动心眼,弄个编制,凭借他的能力,还是很有希望的。只可惜,他那时候的心思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后来更是由于与报社的领导因为奖金分配方面闹得不愉快,老卢一气之下,从单位离了职,去到了另外一家媒体。没几年,上头收紧房地产政策,房地产领域陷于低谷,打广告的几乎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老卢的日子变得难过了起来。这时候,他想再进体制内,已经晚了,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宽松的政策。

不久,老卢后来所进的这家公司,很快解散了广告公司的房地产部门,开始裁员。老卢不久就接到了解聘通知书。那一年,老卢45岁。

于是,老卢离开了那家媒体,赋闲在家。好在,这些年多少积累了一些家业,凑合到领取养老金的岁数,还是没有问题。

老卢下岗了,并没有过多的焦虑。他想利用这空闲的时间,好好写点诗歌,搞搞文学创作。这些年,无论工作再怎么忙,他也一直没有放弃写作,也经常有诗歌在不同级别的刊物上发表,但荣登那种国家级刊物,却再也没有过。

自打和素芬离婚后,周围的朋友不少人给老卢张罗着介绍对象,有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有乡下的,但老卢被素芬伤得有点深,一直不找。

素芬已经嫁人了,并没有和李记者在一起。那位李记者当初无非就是贪图素芬的美貌,一旦得手了,很快就厌倦了。他对每一个女人都是这样,这在朋友的圈子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怜的素芬,本以为遇到了一个深爱自己的男人,却没有想到一切都灰飞烟灭。后来,她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同样是离婚的男人,带着一个女儿。素芬和这个男人又生下了一个儿子,每天伺候孩子的重担毫无疑问地落在她的肩上。她如今的日子,就和当年和老卢在一起过的时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那个男人也是三天两头在外面有应酬。不知道素芬如今的心里,是否后悔了当初和老卢离婚呢?

但不管咋样,素芬再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老卢起先奢望的复婚的可能性就彻底不存在了,老卢从此也就不再想着这事了。

儿子如今已经在大二了,平时住校,一年之后只有寒暑假回来两次,有时候去素芬那里,有时候来看看他这位当爹的。更多的时候,是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老卢给他留下两套房子,起先他都用来出租了,用租金来支付自己的大学学费和各种花费足够了。后来,他留下来一套,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留着自己回来住。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独自生活。

老卢对儿子这点非常满意,几乎不用他操心,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来做,已经完全成人了。他现在,除了忙乎自己的一日三餐,空闲的时间就是读读书,写写诗。

但这些年,他的酒量增长了。没有人管,没有人催,他是两天两头的和朋友在酒馆喝酒,今天你请,明天他请,后天老卢请。每次喝酒,都是酊酩大醉,不醉不归。他逐渐有了一个绰号,叫做“酒蒙子”。他对此并不介意。

2009年夏季的一天,他接到了一位大学教授的电话,那是他多年前结识的哥们儿,邀请他有时间到这位哥们儿所在文学院给学生们上一堂诗歌讲座课。为此,老卢做了精心的准备,把多年前购买的什么卡夫卡的,托尔斯泰的,高尔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等等这些文学大家的作品重新搬了出来,再次重温了一遍。他这辈子,还从未进过大学的校门,更是从未站在高等学府的讲台上。他要好好准备一番,给高校学子们留下一个好的印象,也不辜负好哥们儿的期望。而这次讲座,以及后来发生的故事,开始了老卢的第二段恋爱史,尽管这段恋爱史一度引起人们极大的非议。

一个令人愉快的午后,穿着浅灰色的西服,脚蹬油光铮亮的皮鞋,梳着一尘不染的头发,精神饱满,做足了充分准备的诗人老卢,迈着自信的步伐,挺胸抬头,走进了文学院的阶梯教室。他哥们儿看到老卢这身打扮,心里直惊呼,我去,大哥今天这身打扮太他妈的神奇了!

面对着台下阶梯教室里黑压压的年轻学子们,老卢开始了他在高校的第一讲。

从俄罗斯的普希金,托尔斯塔,陀思妥耶夫斯基,讲到了欧洲的歌德,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接着是南美洲的米龙,门德斯,席尔瓦。。。。。。回过头来,从中国的诗经开始,依次讲到了当代的贾平凹,莫言,余华,阿来,苏童。。。。。。把老卢的哥们儿直接干懵圈了:这简直就是一个世界文化史的讲座啊!!!

讲座的时间本来原定是一个半小时,老卢侃侃而谈,学生们在下面听得也是如醉如痴,不知不觉过了两个半小时。原定留给学生们提问的时间,也被我们的大诗人老卢同志全部给占用了。

讲座结束,全体同学起立,向我们伟大的演说家,非著名诗人老卢同志,报以经久不息的掌声。老卢的哥们儿回头气愤地对老卢说,以后我这教授的位置让给你了,你来吹吧!你吹得比我强!老卢得意地笑了,这一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

在这次讲座结束的时候,有三位女生围到了老卢的身边,请老卢给他们签名。我们的老卢毫不客气,人生第一次,给别人签了名,尤其是给美丽的大学女生们。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给人签过名,除了领取单位工资的时候。

签过名,一个女孩儿要了诗人老卢的QQ号码,表示以后要经常向老卢请教问题。老卢愉快地加上了这个叫月月女孩儿的QQ。

故事就此开始。

月月那年22岁,是一名大三的学生。她本来是不打算听这堂讲座的,她下午要到图书馆学习,准备当年的考研。她为此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平时大部分课外时间都是在图书馆自习。今天是拗不过同宿舍另外两位好朋友的邀请,抱着先试听一会儿,没意思就偷偷溜走的心态来听的。

月月对老卢的第一印象,就如同素芬第一次见老卢一样,一堂课下来,就没有看见过我们诗人老卢的眼珠子在哪儿,只感觉到眉头下方,鼻子上方,是一条眼线,一条有点弯曲的细线那样。

随着老卢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讲座的伸展开来,她先是窃笑,继而为老卢的口才所慢慢折服。她突然间感觉到,老卢所掌握的知识,对于自己的考研,或许有着很大的帮助。她心里一动,开始了全神贯注的听讲,并不时做着笔记。

讲座结束,月月和那两位女生,主动来到了老卢的身边,除了要个签名,更主要的,是要加老卢的QQ。看到老卢愉快地签上了龙飞凤舞的大名,并加上了QQ,她对老卢有了一种很好的感觉,觉得这个中年男人更像个敦厚的长者,象自己多年未见的父亲。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有了这样一种想法。这种想法,也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折磨她身心的一个缘由。

其实,老卢一开始加了几个女生的QQ,完全没有任何杂念,无非就当做自己的崇拜者而已,这样的事情,以前也遇到过,后来就一点点没了声息,一百年都聊不到一回那种的。他开始就这么认为的,真的没有任何想法。老卢多次对朋友指天发誓过。

但老卢对月月,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他感觉到,月月身上,似乎有一丝素芬年轻时候的一点影子,具体的,他也说不好。

月月先是给我们尊敬的大演说家发了QQ,请教了一个文学创作方面的问题,老卢给予了热情的解答;之后,近乎每天,月月都会主动向老卢提出一些问题,老卢会的,都倾尽其才,不会的,就找他的那位教授哥们儿帮忙,再通过QQ转发给月月。一个月下来,月月受益匪浅。老卢呢,显然很享受月月张口闭口的称呼“卢老师”,后来,他有点承受不起了,开玩笑说,以后就直接称呼我为老卢吧,这样显得随意点,毕竟嘛,我也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我也没有当过老师,我更没有上过大学,论知识面,还不如你们呢!月月就抿着嘴笑,说,那我以后就称呼您为老卢了。

称呼改变了,关系也由此变得亲和了。

二人相识一个月后的周末,月月主动给老卢发来了QQ,老卢大哥,我们宿舍三姐妹今晚想请你吃点饭,赏脸不?老卢辞职后的这段时间,酒局明显变少,那些曾经天天围着他身边转的房地产销售经理们都无影无踪了,他也正好没事儿,就答应了月月的邀请。

那是学校附近一家小饭店,里面坐满了周末来这里打牙祭的青年男女。老卢到的时候,月月他们早已经等候多时。

几个人请老卢坐到了里面的位置,月月坐在老卢的旁边,那两位女生坐在老卢的对面。

几个人请老卢点菜,月月说她请客。老卢笑笑,心里想,怎么会让几个小孩子请客呢!

他先是问了几个女孩愿意吃啥,几个女孩儿也不客气,一人点了一个自己喜欢吃的菜,老卢就又点了几个不错的菜。

菜一会儿上齐了,几个人就边吃边聊了起来。

老卢给三个女孩儿点的是饮料。他自己要了两瓶啤酒。没有想到的是,月月主动提出要喝啤酒。老卢有点愣住了,你还会喝酒?

那两个女孩抢先开口说,月月不但会喝啤酒,还会喝白酒呢!

真的?老卢简直难以置信

就是呀!我们月月一顿能喝半斤白酒。

这下,轮到老卢惊讶地张大了嘴。

不由分说,月月叫来服务员,给她也上了两瓶啤酒。

月月这女孩一定有点故事。老卢心里想。

想一想,一个大三的女孩,在老卢他们那个年代里,是几乎见不到喝酒的,更别说一口气能喝上半斤白酒。若是没有遇到什么极为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情,怎么会喝酒呢?!

几个女孩儿的饭量都不大,很快就吃完了,老卢的酒还没有一点点尽兴的感觉,只是尝到了酒味儿而已,这三个女孩就嬉笑着要返回学校了,说要去图书馆占座,准备考研去。

回到家,老卢从厨房的地上啤酒箱子里随手拿起一瓶酒,启开,又从冰箱里端出来一碟花生米,那是几天前的,凉凉的,老卢也没介意,独自继续饮了起来。

这边继续喝着,老卢这边想着那个叫月月的女孩。看来她的两位同学说得是真的,月月两瓶啤酒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显然有些酒量。喝酒的时候,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女孩性格外向,开朗,就和当今很多社会上的女孩打扮一样,无论是穿的,还是用的,都是比较有层次的,一看就是不缺钱那种。若论相貌,在这座美女如云的城市里,倒是不起眼,但也毫不逊色,典型的城里女孩的风格,自信,洒脱,又有点大大咧咧。这一点,老卢比较欣赏。

有了这第一次约酒,自然,随着两人聊天程度的加深,以后约酒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起先,每次都是三个女孩儿利用周末一起约老卢喝酒;直到后来,一个女孩儿周末回家,另一个女孩儿身体不方便,月月一个人约老卢出来喝酒了。这一点,也是老卢万万没有想到的,并一直为此懊悔的。早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儿,那顿酒,老卢是绝对不会去喝的。

那天,同样是一个周末,天气有点凉。还是在上次那家学校附近的小饭店,月月主动说想喝点白酒,去去凉意,老卢想了一想,同意了。两个人要了一瓶白酒,老卢点了四个菜。这就边吃边喝开了。

几杯下肚,月月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说话也随意了许多。她提到了考研面临的压力,心理负担有点过重。老卢就问月月,想报考什么学校的研究生?月月说,就本校的,也是本专业的。老卢随口说了一句,我那哥们儿不就是你们文学院的研究生导师吗?月月说,是的。老卢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让我那哥们儿找时间给你指点指点。

月月一听,高兴得举起酒杯,对着老卢大声说,老卢大哥,我先干了!说罢,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老卢别说,还真有几个好哥们,这其中就包括文学院的教授。老卢隔了几天,约了那教授哥们儿出来,找了一个不错的馆子,把教授哥们儿一顿灌,一顿吹捧,那哥们儿答应了老卢的请求,在业余时间帮着月月辅导辅导。

教授的水平果然是高,当年的研究生考试,月月就真的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还是这位教授的研究生!

这把月月给高兴坏了,打电话告诉老卢,老卢同志,妹妹今天请你吃饭,你说去哪儿吃就哪儿吃去!

真的?花多少钱你都愿意?

那是当然,我今天太高兴了,一定要请你,表达一下我的心意。

这两人相处时间久了,月月连二人之间的称呼都改变了。

老卢没当回事,心里想,怎么会让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一岁的女孩请客吃饭呢!但月月毕竟考上了研究生,总该庆贺一下,自己也应该找个好一点的饭店,好好祝贺祝贺。

这一次,两个人是在老卢家附近一个很不错的饭店里见面,老卢已经提前点好了四个菜,都是月月喜欢吃的。他现在有时候把月月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亲闺女似的。一些心里话,老卢也能和月月说。月月尤其感兴趣的是老卢的第一段婚姻,但这是老卢的一段伤心事,他很是和别人提起。对于月月这么小的女孩子,老卢认为更是不能提及,她毕竟还是个学生而已。

一般人只知道老卢离婚了,很多人都以为是老卢的问题,以为他这些年风光了,难免把持不住自己在外面沾花惹草偷腥啥的,每当朋友这么说道时候,他就呵呵一笑了之,从不说起。毕竟,他还是很爱着素芬的,是他一生中深爱过的女人。人们把污水泼在他身上,他也默默地接受,他不想让素芬成为被众人所指责的那种女人。在和素芬的这件事上,他始终认为自己也有过错。那时候若能顾点家,多理解理解素芬的感受就好了,素芬也不至于红杏出墙。唉,素芬成了老卢心中永远的伤痛!

老卢有点搞不懂的是,月月一个小女孩,她怎么会关心起父辈一般大的老卢的婚姻呢?为什么关心?

老卢心里想,这或许是年轻人一种好奇心吧!

算了,不想了!

告别了月月,老卢回家后喝光桌子上还剩下的两瓶啤酒,然后上床关灯,睡觉。

时间转眼到了新一年的夏天,老卢这段时间一直也没有找新的工作,除了写写诗,他的酒局也恢复了以往,基本上都是诗歌圈里的一众好友。今天你请一下,明天他请一下,大家轮着请。

若说这些人有啥喜事请客的吧?几位除了偶尔在不大不小的纸媒上发了巴掌大的小文章,那种溅不起任何浪花来的小文章,那种丝毫引不起公众人物关注的小豆腐块外,实在没有任何别的理由。

这些爱好相同的人聚集在一起,一面大口吃菜,说着相互恭维的其实也是言不由衷的话,一面互相调侃一下,再大口喝酒。

老卢在饭局开始的时候,总是保持一种静默的状态,默默地听着大家伙说着四五六不着边际的话,等着几瓶酒下肚,就开始了他的表演,后半场基本就成了他独唱的舞台,或者当中吟诗,或者吹吹牛,讲讲过去那段辉煌的往事。

众人有时就说他越来越像孔乙己了,他也不在乎。他越来越喜欢喝酒了,尤其是不醉不归那种,经常是夜色已深,饭店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他还在激情四射,以至于服务员不得不屡次进到房间里客气地暗示服务员早就该下班了。这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心爱的酒瓶子,朝服务员要几个塑料袋,把剩饭剩菜打包带走,这是他几十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是他请客,还是别人请客,只要酒桌上有剩饭剩菜,他都会主动打包带走。他可不在乎那些虚荣。他把这些东西拿回家,就可以解决第二天的午饭问题了。至于晚饭,还是会有酒局在等着他。

炎热的一个周五下午,两个多月没见面的月月突然间给老卢发来QQ,邀请他的卢哥晚上小聚。正在酣睡中的老卢没有听见。等到了四点来钟睡醒的时候,看到了月月发来的QQ。当晚,他本来是有个饭局的,还是那些人,那些爱吹牛的家伙们。他想了想,先是给他其中一个哥们儿,那个大学的教授打去了电话,告诉说临时有事,晚上的饭局就不参加了;然后,又给月月发去了短信,就一个字:好。

他本以为月月还是带着同寝室的两位同学一起来的,到了后才发现,月月一个人在。老卢也没多问,照例对这月月说,你点菜,老卢大哥买单。

月月也没客气,随手点了四个菜,她喜欢吃的,也有老卢喜欢吃的。然后,她又从挎包里,掏出了一瓶五粮液。

老卢吃了一惊,问,你这酒是哪儿来的?

月月莞尔一笑,我是上周去我爸家看望他,临走的时候要的。

老卢听着月月这句话,总觉着味道不对,什么叫“去我爸爸家”呢?不应该说“回家”吗?

月月没看到老卢迟疑的表情,自顾自地喊来服务员,把酒启开,又把两人的酒杯倒满,二人就开始喝了起来。

今天的月月打扮得实在是清凉,真是应景了夏季的天气,一身碎花连衣裙,长发用簪绾起来,一看就是成熟的女青年模样,窗外的斜阳,照射在月月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的光亮,那一对饱满的胸脯,透露出一种成熟的美。

老卢没敢细看月月,他认为,若是仔细地欣赏,是对月月的一种侵犯,一种思想上的侵犯。

年轻就是好!老卢只能心中暗暗地感叹道。

一瓶白酒很快被两个人喝个底朝天。老卢喊来服务员,要再拿两瓶啤酒过来,准备自己喝。谁知月月眯着醉眼,直接告诉服务员拿一箱啤酒过来。老卢吓了一跳,他从未看到月月喝过半斤白酒,更未看到月月又要喝啤酒。她担心月月喝多了,回学校太晚,要是一旦喝醉了,更是不好看。谁知月月大大咧咧地说,喝醉了就不回去了。

不回去你去哪儿?老卢问。

我回家。月月神秘地一笑。

那么晚回去,一旦喝多了,你父母不骂你?老卢又问。

我自己有房子,我自己住。月月早有准备似的。

老卢一听,这女孩儿行啊,还未等工作,父母就给她准备了一套房子。老卢暗想。

啤酒上来了,两个人接着喝,你一瓶,我一瓶的,六瓶啤酒见了底。

老卢看看时间,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饭店里就剩下他们这一桌,服务员不时在看表。

月月此时也显然喝多了,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

老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走吧,我送你回家吧!

月月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老卢帮她拿着背包,刚出门,凉风一吹,月月一下子奔到外面一处墙角,一阵呕吐。

老卢赶紧返回饭店,又要了一瓶矿泉水,让月月喝着,漱着口。这边扶着月月,叹口气说,唉,你这孩子,不能喝那么多,干嘛还喝呢?!这不是折腾自己嘛!

月月吐完了,勉强站了起来,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老卢一把扶助她,搀着月月的胳膊,问到,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月月含糊不清地说了小区的名字。老卢知道那个小区,一个颇为高档的小区。当年,这家房地商上在他那里还好一顿做广告。

出租车来了,老卢扶着月月上了车,老卢也上了后排,他担心月月别再吐到车上,手里还拎着两个塑料袋。一个塑料袋里装着打包的饭菜,另一个空袋子是为月月准备的,防止月月吐到了车上。

月月此时已经有点累了,头自然地斜靠在老卢的肩上。

车朝着月月所住的小区驶去。

坐在月月旁边的老卢,看着月月醉酒后熟睡的面容,越看,越觉得像年轻时候的素芬。不同的是,素芬那时比较有点土气,而身边这位女孩,却是见过世面、性格开朗,有文化。他突然间想起了一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此刻的月月,突然给了他这样一般的感觉。

今晚月月喝了这么多,看来内心一定是有心事。

她为什么不回父母家住,却要跑到自己的空房子里去住呢?

不到20分钟的时间,车就到了月月家所在的小区。

老卢付了车费,叫醒月月,搀扶着下了车。这时候,月月已经浑身软绵绵的,站也站不起来。没办法,老卢问清了门牌号后,只能背着月月上楼。

好久没这样背过人了,除了自己儿子小的时候,连素芬都没有背过呢。

老卢心里想着,便背着月月到了电梯里。月月那青春洋溢的气息,直接窜进了老卢的鼻腔,使得老卢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唉,想啥呢?!都两个辈分的人了!老卢赶忙提醒自己。

到了月月家门口,老卢放下月月,从她的包里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又摸索到了开关,打开电灯。

房间里充满了女孩子才特有的那种温馨浪漫的环境。

窗帘是粉色的,床单是粉色的,沙发罩是粉色的,家具是粉色的,床头柜也是粉色的,满眼所见,都是粉色的,甚至是开关,也被月月装饰成了粉色。。

老卢把月月扶到了沙发上,拍了拍月月,说,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月月却吐着含糊不清的字说到:再陪我坐一会嘛,我还要喝酒。

傻孩子,都喝成什么样子了!老卢叹口气,我还是给你倒一杯水吧!老卢说着,从茶几上的水壶中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月月。月月没接住,一杯水直接洒满了全身。老卢一时手无足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月月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说要去卫生间换一下衣服。

老卢就说,那你换吧,我走了。月月却一把拉住老卢的手说,不嘛,等我换完衣服出来送你。老卢只好又坐到了沙发。

不一会儿,月月换好衣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

老卢一看,脑瓜子顿时嗡的一下,月月竟然穿着一身睡衣出来了,还是那种超短的,粉色的睡衣!白皙的胳膊,浑圆的大腿,尤其是那饱满的胸部,若隐若现,呼之欲出。老卢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就要朝外面走去。没想到,月月却一下子挡在了老卢的前面,一把扑进了老卢的怀里,嘴里说,卢哥,你看看我,好不好看。。。。。。

老卢终于没有把持住。

之后,月月就成了老卢的女朋友,一个差了将近二十岁的女朋友。

老卢一开始很紧张,坚决不让月月来自己的家,毕竟他在那里住了几十年,街坊邻居都认识,若是天天领着一个20来岁的小女孩进自己的家门,那成什么话!

但月月可就不愿意了。我是你的女朋友,凭啥不让我去你的家?!

老卢也无话可说。月月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闺蜜。她不在乎,闺蜜也没觉得有什么。或许在现在的年轻人看来,爱情已经跨越了年龄的鸿沟?是谁给了她们这么大的勇气呢?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的诗人老卢同志,有了女朋友的消息迅速在朋友圈里传遍了。大家纷纷表示祝贺;但当大家得知老卢的女朋友才20出头的时候,大家又纷纷惊讶得合不拢嘴。于是,只要见了老卢的面,男的骂老卢,女的也骂老卢。更有一位女性朋友气得拍着桌子对着老卢大骂,你这是娶了一个比自己儿子还小的闺女做女朋友,你还是不是人了!我女儿要是这样,看我不打断她的狗腿!

老卢本来有点心虚。的确,在他们这辈子人看来,找了这么小一个女孩,还是在校大学生做女朋友,实在是有点不像话。有哥们就开玩笑问他,将来你儿子怎么称呼比他还小一岁的女朋友呢?叫妈?还是叫小妈?还是叫小姨?还是叫妹妹?

老卢笑笑不语,说,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老卢现在也不怕人了,既然都知道了,那就大大方方公开吧。从此一段时间,无论是什么聚会,只要月月有时间,都会带着月月参加。饭局上,月月毫无吝腔的做派,喝酒一饮而尽的豪气,说话大大方方的样子,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渐渐没了脾气。因为众人发现,月月是真的喜欢我们的老卢同志。这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成分。

老卢自然也开始和月月公开手挽着手进去小区的大门了。惊得门卫的保安和小区的大爷大妈们心里头一万头小野马在狂奔;那些小区里年轻的小伙儿和姑娘们,先是抿着嘴笑,后来每次看到老卢挽着月月回来了,都叫着“卢叔卢婶回来啦?”,老卢有点尴尬,月月倒是大大方方地“啊”答应了一声。时间久了,众人们反倒是无趣了。

是呀,既然如此,还能说什么呢?!月月的父母后来也先后都知道了,他们都没说什么,大家还能说什么?!

大家只能送上最美好的祝福了。等月月毕业了,就让老卢同志赶紧娶了月月吧!

一天晚上,在月月的家里。老卢发现月月的枕头上绣着一只蝴蝶,灵活灵现的。老卢就问,这只蝴蝶绣得真不错。月月瞟了一眼,顺口说道,好看吗? 那是我绣的。老卢没有想到,这么年轻的女孩,竟然还会刺绣。老卢就赞到,了不得,了不得。但看了看自己头上枕着的枕头,却没有蝴蝶。老卢就说,咋就只绣了一只呢?应该绣两只,比翼齐飞嘛!月月幽幽地说,我这辈子注定是一只孤独飞行的蝴蝶,绣一只就够了。

老卢听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轻轻拍了拍月月的肩膀。他对自己能否和月月一辈子都在一起,也没有十足的信心。月月毕竟太年轻了,而自己已经是个叔叔辈的人了,周围朋友和邻居的风言风语使得他压力实在过大。他又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抽过的那支签,上面的寓意,他这些年来时常在脑海里想起,一直没有琢磨透。看来,得找时间回去一趟,再询问一下答案。

老卢这种短暂的幸福,很快被一种不安所代替。

因为他发现,每次和月月在一起行那事的时候,月月总是眯着双眼,一会儿叫着“卢哥”,一会儿叫着“老卢头”,一会儿又叫着“爸爸”。对于前两个称呼,老卢是很享受的,月月在和他在一起之前,经常这么叫,都习惯了;现在关键是,叫他“爸爸”,他就有点发晕。每次月月这么称呼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懈怠了下来,垂头丧气地倒在了一边。

月月就问,为啥?为啥?为啥?

老卢闷头抽着烟,很不乐意地说,你叫我爸爸,那咱俩在一起,不就乱套了嘛!

我就喜欢这样,就喜欢这么叫你嘛!

说罢,月月又一下子扑到了老卢的身上。。。。。。

后来,老卢从月月嘴里得知,当她还是4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跟着母亲长大到14岁的时候,就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自己住进了父亲留给她的一处房产中,也就是月月现在所居住的房子,父母每人每个月都给这她固定的一笔钱,足够她独自一个人生活,包括所有的开销。她独自一点点学会了做饭,洗衣服,买菜,交水电费。。。。。。那时起,她就已经长大了。

老卢听了,对月月有了一种敬佩的感觉。这女孩儿真的不容易!

但是,日子久了,月月性格上的缺陷越来越明显地表现了出来。

她即使是在大白天,甚至在酒局上,也不是随着自己的心情,对着老卢随意称呼。一会儿卢哥的,一会儿老卢头的,一会卢爸的。大家就不停地笑,老卢就尴尬。

一次,就为了这称谓,老卢和月月在月月的家里争吵了起来,老卢很严肃地告诉月月,以后不准在外人面前称呼他卢爸的,自己下不来台。月月满不在乎,一口一口地卢爸叫着,说,我就愿意这样,怎么了?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老卢气得扭头就走。月月一下子站了起来,堵到老卢的面前,拿手指着老卢,怒气冲冲地说,老卢头,你今天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

老卢没吭声,把月月扒拉到一边,到门口穿鞋去。没想到,月月一下子拿起脚下的拖鞋,朝着老卢扔了过去,一双接着一双,一下子把老卢砸得有点蒙了,发怒道,你这是要干什么?月月直接扑到老卢面前,伸出修长的双手,重重地给了老卢两个嘴巴子,愤怒地骂道,你今天敢走试试?!老卢连声说,你简直是疯了,简直是疯了。更疯狂的事情还在后头,月月直接开始撕扯老卢的衣服了。长长的红指甲,一下子在老卢的嘴唇上豁开了一道口子,血顿时流了出来。老卢愤怒异常,一把推开月月,穿上鞋,摔门而去,留下月月哭天嚎地的声音。

疯了,疯了,月月简直疯了!

老卢边走着,边从衣服兜里掏出一张纸巾,捂在了嘴上。血还是渗透过纸巾,整个纸巾很快就染透了。老卢又拿出厚厚一层纸巾,继续捂着。

回到自己的家,他赶紧取出了药水和绷带,照着镜子进行了处理。

但心中的这一股气,却久久难以平复。

月月的心里一定有问题。老卢由此断定。

老卢和月月陷入了冷战之中,但老卢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感觉。这段时间,无论老卢走到哪儿,月月就像跟屁虫似的,紧紧跟随在老卢的身边,挽着老卢的胳膊。老卢想出去办点事,也得带着她,不然就又哭又闹。

一天晚上,老卢和一群朋友在一起小聚。酒桌上有一位从事心理学研究的医生。老卢也不惧人,他和月月的事儿大家伙早就知道了,动过手的事情,众人也看在眼里。老卢就请教这位心理医生,月月是否心理有问题。

心理医生仔细听完,立马用毋容置疑的语气说,月月这是有心理上的问题,而且很强烈。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就是,月月打小父母离异,月月失去了父爱,使得她既渴望得到爱人般的关怀,更希望得到父爱般的温暖。

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呢?老卢问。

医生苦笑了一下,这是一个长期的治疗过程。。。。。。

月月和老卢最后还是分手了,月月说要5万块青春补偿费,老卢想都没想,就把钱转给了月月。但奇怪得是,月月没有接受。一天之后,这笔钱又原封不动地退回到了老卢的账户里。

老卢以为是月月没有看到,又一次转了过去,并且发了一段语音提醒她。但月月一句话也没有回。老卢怀疑月月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就赶紧给她的闺蜜打电话。闺蜜说月月没事呀,整天待在宿舍里,和闺蜜又蹦又跳的,啥事儿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老卢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想了一下,给月月亲自打了个电话过去,提醒她把钱收了。月月还是没有接老卢的电话,也没有收下那5万块钱。

没办法,老卢厚着脸皮再次给月月的闺蜜打电话,请她帮忙告诉月月,把钱收下。

闺蜜幽幽地说,卢哥啊,月月不差钱的,人家是想以此为由继续和你在一起啊!

老卢恍然大悟!

是呀,月月家境优越,每个月父母都会准时打钱给她,她本就不需要这笔钱的。她这样做,就是逼迫老卢回心转意。

但男女之间的情意,岂是靠钱就能办到呢?!老卢无奈地苦笑了。

他的心已决,只能衷心期待月月将来有个美好的生活和归宿吧!

他希望,月月今后的路能走好,找一个爱她的,她也相爱的男人结婚,而不是像老卢这样可以当爹的人。

这一夜,老卢翻来覆去的,一直没有睡着。于是便坐起来,打开啤酒,独自饮了起来,一直到了下半夜的2点多。

他终于借着酒劲睡着了。在睡梦中,他那做了很多次的梦又出现了。

他一个人在一条山坡的小路上狂奔,一群清兵在身后紧紧追赶着。枪头铮亮铮亮,红樱闪闪发光。马上就要追上来,这时,他发现自己逃到了山顶一处悬崖处,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边礁石林立,惊涛拍岸。在另一处海边,一群妇女在洗衣服,其中一个拿着棒槌使劲敲打着洗衣石上面的衣服。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回过头来,向上瞅着老卢,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既像素芬,又像月月。

他又一次被惊醒了。然后就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根烟。

他有点想不明白,这些年怎么老是做同样一个梦,而且一次比一次惊险,一次比一次强烈,尤其是,海边怎么能洗衣服呢?!。。。。。。

和月月这段故事,止于2012年冬。

心地善良的娟子

一天晚上,连续多天冷战的女朋友娟子终于还是没忍住,主动给老卢发了微信。那边许久没有回信。女朋友心想,我主动给你发微信,就是想主动与你和好的意思,你老卢竟然不搭理我,还挺有脾气! 真的打算和我散伙还是咋地?

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又发了一遍短信过去,那边还是没有回信。女人看看闹钟,已经是下半夜两点了。这个时候,所有的饭店都下班了,除非是个别烧烤店还没有打烊。但依老卢的脾气,他还不至于跑到街头烧烤店那种地方喝酒到那么晚。

或许这个死老头子已经睡着了也不好说。女人想了想,决定还是给他打个电话,看看他接还是不接。电话一直在响,老卢那边始终没有动静。女人气得挂断了电话,接着又打过去,那边还是没有接。就这样,女人不停地拨打老卢的电话,那边就始终也没个动静。即便是铁石心肠,或者说即便是睡得再死,遇到女人这样不停地拨打电话,也总该被感动或者是被惊醒接一下电话吧?但老卢那边始终没有回音。

女人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不安,她突然间想到,这个老酒鬼会不会。。。。。。?

就这样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天亮,女人也没有怎么合眼。天刚蒙蒙亮,她就早早起床下地,简单洗了一把脸,连妆都没化,急匆匆出了门,开上了车子就朝老卢家驶去。

她有老卢家的钥匙,尽管没有正式登记,但左邻右舍的,都知道她是老卢的女人。

到了老卢家的楼下,女人在院子里遇到早起的王大爷。大爷还未等开口,女人就急忙和大爷说,昨夜给老卢打了一宿电话,他也未接,担心出事儿,特意过来看看。自己胆子有点小,大爷您能否陪着我一起打开老卢家的房门去里面看一眼? 大爷愣了一下,用着很奇怪的眼神对女人说,老卢昨天一大早就出门了,和几个朋友去外地了,他说是什么采风的,俺也不懂。他没告诉你?

听大爷这么一说,女人顿时气得血压蹭蹭直窜,心里想,你这个死老头子去外地,也不和老娘我说一声,害得我竟然一宿没合眼。

女人谢过大爷,自己上了二楼,打开贴满了各种广告的房门。一进去,便是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扑面而来,直窜进鼻腔,再钻进了肺里。女人忍不住大声咳嗽了起来。她强忍着,两个卧室都转了一圈,发现这老家伙并没有在家。她本想转身就走,但看看餐厅里满地的啤酒瓶子,还有桌子上酸哄哄的剩饭剩菜,上面飞舞的苍蝇,她还是忍不住把口罩夹紧了,套上塑胶手套,打开窗户,然后从厨房中拿出已经装得快满了的垃圾桶,皱着眉头,快速收拾了起来。

还没等收拾完,兜里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是老卢的号码。她没接,心里恨恨地想,你不接我的电话,老娘现在也不接你的电话! 那边,电话响了一阵子,看女人没接,就挂了电话。女人心里顿时感觉到非常地委屈。老娘给你打了一宿的电话,现在又在忙着帮你收拾家,你却只打了一会儿就给挂上了!

女人把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子给装进了箱子里,把箱子给踢到了客厅的一个角落,把桌子上的剩饭剩菜一股脑地倒进了塑料袋里,扎紧了口袋,袋子里面还有几只顾吃不顾命的苍蝇在里面乱窜。然后,连同垃圾桶里的袋子,一起拎着,先放到外面的走廊,回过头来,拿着抹布,把桌面先是喷上洗涤剂,好一顿擦拭,擦了一遍,闻闻,桌子上面还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就又继续喷着,接连擦拭了三遍。紧接着,从卫生间里拿起拖布,里里外外拖了两遍。经过女人好一顿地收拾,加上门窗大开换着空气,房间里这才像点样子。

女人已经能想象到老卢回家看到这一切后颇为得意的样子:他算是找对了女人,一个会过日子的女人。

这个目前和他在一起的女人,名字叫林娟,老卢习惯叫她娟子。娟子今年三十八岁,比老卢小了整整二十岁。2020年夏天的一个晚上,她在一次老卢组织的酒局中,被好友给带过去的。一开始,老卢给她的印象并不是那么好,有点猥琐的样子,尤其是那双小眯眯眼,总给人色眯眯的感觉,娟子感觉并不舒服。但随着酒局的进行,老卢喝上了瘾头,诗兴大发,在酒桌上当中吟起了自己写就的颇为得意的一首诗。

别说,老卢尽管长得其貌不扬,但声音却充满了磁性,这也是老卢颇为得意的一点。当时他用着浓郁的家乡口音(尽管他努力想说普通话,可多少年过去了,总是乡音难改。)声情并茂地朗诵着这首诗的时候,尽管众人被他的发音逗得前仰后合,但诗的内容,还有那磁性的声音,一下子深深地打动了娟子。他的声音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魅力,感觉就像有一股魔力一样。这是娟子后来对自己被老卢俘虏后的总结。

娟子念书的时候就有一种文学的情怀,本来是立志将来当一名诗人的,但后来由于生活的压力,使得她早早放弃了这一爱好,不得不终日为生活所奔波。后来成家了,但嫁给的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男人。那个男人家里有钱,在当地还有点势力,答应儿子娶到娟子后给娟子的两个哥哥安排工作。这就是娟子不能违背父母之命嫁给那个男人的理由。但终究两人在一起过了不到三年就离了婚,两人也一直没有孩子。

离婚后,娟子一个人来到了城里打工,在城郊租了个房子,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开始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并渐渐认识了一些姐妹。

娟子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在一次老卢组织的酒局后,娟子那晚也喝了不少酒,神经也变得莫名的兴奋。散席的时候,老卢提出要送她,她稍一迟疑就答应了。结果,这老家伙一直把他自己送到了娟子的床上。

娟子当时并没有刻意地拒绝。一则,她欣赏老卢作为一个诗人的才气;一则,她也是离过婚的单身女人,正值壮年,没有抵御得了老卢的攻势。

两人就这样生活在了一起,娟子也搬到了老卢的家里。

起初的一年多时间,老卢为娟子写了好多首诗歌,把娟子赞美得就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娟子那个美的,这辈子还没有一个男人用那么激情的话语这样对娟子描述过。还时不时地带着娟子去旅游,去下馆子,去参加各种诗人之间的聚会,教娟子写诗,娟子的眼界一下子开阔了,增长了见识。她觉得,跟着老卢,这辈子值了。

但生活终究离不开柴米油盐。日子久了,老卢身上的劣根性也渐渐暴露了出来。一个不爱洗澡,甚至不爱洗脚上床倒头就睡的邋遢样子,一个喝酒不把自己喝醉决不罢休的酒鬼的样子,一个见到漂亮女人眼睛就放光的老色鬼的样子,一点点展现在了娟子的面前。

矛盾自然就此爆发,先是两天一小吵,后来变成了三天一大吵,到后来变成了当众争吵,再到后来,娟子终于忍无可忍,离开了老卢的家,自己又开始在外面租房子独自居住了。

两人冷战了两个多月,老卢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当中。娟子在的时候,家里被打理的井井油条,窗明几净,老卢的衣服也是三天两头地换着,出门总是干干净净的。邻居都说老卢娶了一个勤快的小媳妇儿,老卢也是颇为得意。但娟子一走,老卢的生活又恢复了昔日脏乱差的样子,东西放在哪儿,老卢找不到;衣服穿了一个月,领子袖子都成铁锈色了,也不知道换;锅碗瓢盆经常是几天不洗刷,房间里总是充满着臭烘烘的味道。老卢大概是自己也忍受不了了,咋办?他不想主动给娟子打电话道歉,他还死要面子。

想了一想,老卢灵机一动,提笔写了一首诗,发在了朋友圈。内容嘛,无非是极尽赞美娟子的美丽,勤劳,善良等等。朋友当中自然有懂老卢的,马上把这首肉麻的赞美诗发给了娟子。

娟子的心被打动了,软化了。于是,在朋友的撮合下,两人在一起吃了一顿饭,老卢同志做了诚恳地道歉。于是,娟子就顺理成章地又搬回了老卢的家。

这一次,老卢汲取了上次的教训,积极主动改造自己,减少了外出喝大酒的机会,在家多少也能帮着娟子干点家务活,两人的关系又恢复了以往。

只可惜的是,时间一久,老卢这家伙老毛病难改。娟子再次赌气离开。

就这样,两人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在众人的眼中,已经成为常态,大家伙儿也都见怪不怪了。但每一次,众人都知道的是,肯定是老卢低头认错。

娟子的朋友都觉得老卢实在不靠谱,纷纷劝她彻底远离这个“五毒俱全”的男人,娟子心里也曾经几次暗暗发誓,一定要离开老卢。但没办法,老卢的诗,总是令娟子屡屡不能下定决心。她太喜欢老卢的诗了,几乎每一首老卢为她写的诗,她都那么爱不释手,都能倒背如流。

这是一个令她既爱又恨的老男人!

但最后一次,老卢做的一件事,令娟子彻底离开了我们这位大诗人。

那是再一次吵架又以老卢再一次主动道歉接回娟子之后的一天。

这天下午的时候,老卢边低头看着手机,边告诉娟子,晚上不用给他做晚饭了,有几个诗人朋友约他一起出来小聚。娟子就说,那干脆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也不在家吃了。老卢说,这次不能带你去,里面有两位朋友是外地来的。娟子盯着老卢看了几秒钟,不悦地说,好吧,那我就在家凑合吃一口。

老卢五点钟准时出门,之前特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把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娟子在窗户外目睹着老卢渐渐远去,她拿起了身边的手机。。。。。。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某酒店一个包间里,老卢正和一位美女搂肩搭背地喝得不亦说乎,娟子一把推开了门。她异常冷静地看着老卢。那一刻,老卢一下子慌了神,语气也变得磕磕巴巴了:你,你,你怎么来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了?

娟子二话没说,拿起美女桌子前面那杯酒杯,把满满一杯酒,泼到了老卢的头上。没等老卢反应过来,娟子转身离去,留下尴尬不已的老卢和惊恐万分的美女。

这一次,娟子的心彻底冷了,她义无反顾地从老卢那里搬走了所有的家当,哪怕一卷她买的卫生纸,都没有给老卢留下一片。娟子走的时候,老卢并不在家,出去打麻将了。她仍然坚持着为老卢做好了最后一顿饭,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当她关上门离开的时候,她知道,这辈子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家了。

她搬到了市郊很远的一个地方居住,那是她朋友的空房子,她朋友出国了,房子就留给了娟子。

后来,曾经有人问过娟子,是怎么知道老卢在哪儿的?娟子只简单说了一句话,手机定位。

和娟子的分手,老卢的心受到了颇为严重的打击。他不再想着男女之事,不再想着找个老伴儿,只想着自己一个人度过余生。

是呀,这么多年,尽管有过月月,后来又认识了娟子,但最后无一例外地离开了自己。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情商有严重的问题,要不就是做人有问题。

看来,这辈子只适合打光棍了。他自嘲道。

他这些年来,经常做着同一个梦,这个梦,越来越惊险,越来越惊奇,以至于到了最后紧要关头,他往往会在梦中提醒自己,不要怕,这是在做梦,即时是跳下悬崖也不会摔死,就是个梦而已。

但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定是和他年轻的时候去家后山的寺庙里拜佛时自己的举止有关。自己对着佛像大不敬,得罪了观音菩萨。

这是报应啊!老卢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决定了,尽快找个时间,回一趟老家,重新去一趟寺庙,好好拜一拜观音菩萨。

后记

2019年深秋的一天晚上,老卢正在一家小酒馆喝酒,突然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抬眼望去,只见一群大白正指挥着一群工人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又一个铁栅栏。不少群众纷纷从自家窗户里望着。

老卢感觉不妙,肯定是这地方出现疫情了。前一段时间媒体上已经做过广泛的宣传报道,但很多人包括老卢,都一直认为,他们所处的滨城是个安全的城市。如今,也变得不安全了。

正想着,只见饭店老板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回来,对大家伙儿说,不好了,咱这地方出现疫情了,大家赶紧散了吧!再晚了,恐怕就出不去了。众人听罢,争先恐后地结账,然后往外冲出去。老卢没结账,他独自坐在那里,就像没发生什么事一般,淡定地继续喝着,好像外面所发生的的这一切,都与己无关。老板见状,直催他赶紧结完账后马上撤离。老卢笑了笑,只说了一句,是祸躲不过,不要急。饭店老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老板的家就在楼上,他是不急的,也跑不到哪儿去。但这位经常来喝酒的老卢再不走,一旦这一带被封控了,他就无处可去了。

这时候,外面已经被大白门层层封锁住了。小区周边也拉起了警戒线。其中一位大白用着喇叭对着里面的人喊道,大家不要紧张,马上就要进行核酸检测,请居民做好准备。在检测结果出来之前,就地等待,不得擅自离开检测区域。

老卢继续坐在那里,慢慢地喝光了酒瓶里最后一滴酒。然后,他先是把帐结了,然后又朝饭店的老板要了一壶水,边喝着,边等待着检测人员的到来。

一会儿的工夫,一群维持秩序和负责检测大白开着车到来了。社区人员早已经安排好了检测的桌椅,早就从家里出来的老百姓们便在桌椅前面开始按照间隔一米的距离排队等候。

核酸检测开始了。

老卢还是坐在小酒馆里。他边喝着水,边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窗外检测的人群。

饭店的老板可就等不得了,催着说,卢哥,我要关门出去检测了,咱俩一起走吧。

老卢笑了笑,伸了伸懒腰说,走吧!说罢,缓缓地站起来,揣好手机,便跟着饭店的老板一起走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待在家里,耐心地等待着检测结果。

老卢回不了自己的家,无处可去。他便和饭店的老板商量着,回到他的饭店里,再来两瓶酒,再点两个小菜,边喝边打发时间。

饭店老板哭丧着脸说,卢哥,都这会儿了,你老兄还有心思喝酒啊?!

老卢笑嘻嘻地说,不然还能咋办?我也没地方可去,只能在你饭店继续喝了。你也别担心,我还能不给你钱咋的。

饭店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和老卢回到饭店,先是给老卢上了两瓶啤酒,接着又去厨房整了两个小菜,外加赠送了一盘花生米。

老卢说,我自己喝也没有意思,要不你也来陪我喝点,酒店菜钱都算我的。

饭店老板想想也是,没啥事的,客人早就走光了,那就陪着卢哥喝好了。

两人于是接着开始喝了,一口气,喝了一箱子啤酒。

检测的结果迟迟没出来。小区门口的封锁线一直拉着,大白们在严格管控着,不让一个人外出。

老卢喝得酒足饭饱,再也喝不动了,看着外面说,看来,我今晚是无处可去了。

饭店的老板拍了拍胸脯说,卢哥,你跟我上楼去,今晚就住我家。

老卢叹了一口气,看来也只能借住在老弟家了,那就给老弟添麻烦了。

这东北人就是爽快。饭店老板和老卢就这样彼此搂着对方的肩膀,走出饭店,锁好门,上了楼上。

第二天的上午,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这一片小区里的人结果都是阴性。于是,警戒线撤了,大白们也纷纷撤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老卢凭经验断定,这只是个开始。他得马上回家,赶紧去市场买些菜,粮食之类的,缺啥买啥,以备不时之需。

于是,他告辞了饭店的老板,打着车朝家里驶去。

在家门口的菜市场,他买了一些蔬菜水果,送回了家里;接着,他又去了一趟超市,购买了一个挂面,大米,罐头之类的。至于啤酒,那是老卢必须要买的。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两箱易拉罐啤酒。

带着满满一车的收货,他来来回回上下楼两趟,才把这些东西拿回到了家里。

一切正如老卢预料的那样,晚上的时候,市防疫指挥部发布了紧急通知,本市有的小区已经陆续有人员被确诊,相应小区开始被封闭,人员被隔离。

幸好的是,老卢所在小区暂时平安无事,但整个城市所有的饭店,洗浴,酒吧等场所统统关闭。

老卢,一时间陷入了无处可去的状态。

他把好久没有打开过的电视打开了,每天开始关注起本市的疫情进展来了。

一天,他被一则新闻给吸引住了,本市防疫指挥部招聘志愿者,从事疫情防控工作。

老卢心里一动。他单身一人,身体健康,平时也不用上下班的,为什么不可以去做一名志愿者呢?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指挥部的电话。

很快,我们的诗人老卢同志,见过简短的培训后,穿上了一身防护服,开始参加社区的疫情防控工作了。

他每天负责的就是对小区进出人员的检查,看看是否携带了进出门证件,是否是本地人,是否及时做了核酸检测等等。

一天忙下来,常常是累得浑身是汗,衣服从里到外全部湿透。但老卢却对此并不在意。他看到了社区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些志愿者,好多人都像他一样,天天披星戴月的,尤其是一些社区干部和党员,更是冲锋在前,哪里最忙就出现在哪里,哪里最累就出现在哪里,这些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小事儿,令他非常的感动,也是他学习的榜样。

当了志愿者,见识了那么多党员干部辛勤工作的场景,也使他在心灵上受到洗涤。他觉得,自己就应该像这些人一样,努力为社会奉献才算有价值。

就这样,老卢一边抗疫,积极参与社区志愿者工作,一边针对疫情期间涌现出来的感人事迹,他写下了抗疫中发生的动人故事,并每天利用休息的时间发表在网络上,引起很大的反响,也吸引了省内一家媒体的注意,这家媒体的编辑主动联系上他,每天给他开专栏,介绍大家众志成城抗疫的事迹。疫情结束后,他把这些在抗疫期间写就的文章整理成一篇小说,投给某杂志社。

今年的开春,娟子在一次饭局中,听认识老卢的朋友说,老卢现在是一名抗疫志愿者,他的突出事迹,还被媒体广泛报道,成了远近闻名的“名人”。现在的老卢,烟酒全戒了,身体好了许多,面色红润,感觉年轻了十多岁。他现在每天都在社区街道,承担着抗疫的工作。在不久前的一次评选中,他获得了“城市好人”的荣誉称号,市里领导还亲手给他颁发了奖励证书。

听了这些,娟子一声不语,别人也不好意思问些什么。其实,大家伙还是希望娟子能回心转意,再给老卢一次机会。但这毕竟需要时间的。大家都希望娟子和老卢能彼此冷静一段时间,重新做出一下选择。

不久前,老卢正式办理了退休的手续,开始领取了养老金。同时,他写就的人生第一篇小说《壬寅年》在杂志上发表了。

这一次,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激动。他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只不过,他朝杂志社多要了几本。一本,他带着回了趟老家,去了一趟寺庙。当年的老主持早已圆寂了,现在是当年的小和尚在做主持。小和尚还认得他。他想起了当年抽的那支签,便念了出来,请当年的小和尚,如今的主持解读。主持双手合十,对老卢说,相信施主如今已经自悟出来了。老卢一愣,顿时又豁然开朗。这些年的经历,岂不是正印证了签上的签词?! 他便双手回礼,谢过主持。然后,他面对着观音披萨先是恭敬地供了香火,认真地拜了三拜,然后在外面一处烧香的地方,把这本杂志给烧了。他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去做,他只觉得应该这样去做;一本,他托人送给了阿娟,没有任何留言。

从寺庙里走出来,老卢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的脑海里,素芬,月月,娟子,先后在他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出来。

和素芬,那是他人生的第一次恋爱,也是第一段婚姻,他对素芬的感情是真挚的,是认真的,是无比珍惜和留恋的;和月月,他的情感始终是矛盾的,毕竟月月太小了,但她的身上充满了太多素芬的影子,又有一种与素芬截然不同的野性的美,令他欲罢不能,欲舍不忍;娟子呢,他一开始只是想找个晚年做伴的,但没想到娟子对待生活却是那么的认真,深深地爱着他。

那一夜,他睡得很安慰,没有再做以前的那个梦。想必以后也不会再做那个梦了。

娟子从朋友那里接到老卢送给他的书,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阅读完老卢写就的小说后,没说一句话。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眼眶里莫名流出了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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