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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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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言败》之——第十三章《梦忆青春》(八)连载

 

 

   走进家门的一幕使我惊呆了,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更没有想到父亲会得肺癌。父亲本来身体就不好,年轻时就有腰痛、腿痛的毛病,每年冬天疼得下不来炕,因为这样,母亲每年冬天都会把炕烧得热热的,好让父亲减轻疼痛。现在,父亲又是肺癌,真是雪上加霜,这日子不好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妈妈没有在家。父亲一人躺在炕上,不停的咳嗽,不停的把咳上来的痰吐到头上的红盆子里,有时痰里还带些血丝。他面容憔悴,没有血色;眼睛深陷进眼窝里,无精打采的;脸上没有多少肉了,高高的颧骨就像两个小小的拳头在脸上镶嵌着,本来圆圆的脸现在变成了长方形的了,很不好看,很不协调。父亲见我进屋,喜出望外,想起身。我连忙拦住他,我注视着父亲憔悴苍白的脸,不解的说道:

“不要动。爸爸,你这是怎么了?我春天走时还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子了。”

我快要哭了。

“孩子。”父亲无力的说,“我得病了——病的不轻,前几个月才查出来。”

“什么病呀!会成这样子。”我不解的问。

“都这样了,”父亲又是一阵咳嗽,“我……我就不隐瞒你了,我是肺癌晚期……。”他眼圈红红的。

“什么?”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肺癌?我听错了!是吗,爸爸?”

“没有错,孩子。”父亲落泪了,“真是肺癌晚期。我也不相信,可是,医生不会骗人。”

我全身抖动,呆呆的站立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躺在炕上的父亲。我强止住眼泪,不让泪水流出,因为父亲在不停地流淌泪水,我不想再给他的精神增加压力,让他更加的伤心,更加的难过。

“医生说无药可治了。”父亲又咳,“我没有多长时间了,也不花那冤枉钱了。”

“我妈呢?”我从牙缝里强挤出句话,然后转身擦拭眼泪。

“她赶集买菜了。”父亲也擦拭眼泪,“刚走一会儿。”

“为什么不输液?”我问。

“没有用的。”父亲动了动身子,“我吃药的。再说了,我腰腿痛,你说,我医治啥病的好。”父亲又咳,“就这样,等着……等着吧…….。”

“再说了,有几个钱……你,”父亲还不停地咳嗽,“都大了…….我想给你娶上媳妇呀!我想把钱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呀!”父亲牵挂着我,害怕他去世后我不能成人,“我……不能让你不娶媳妇就死去…….那样,我不甘心……。”

这时母亲推门进屋,看到我在床边坐着,脸上挂满喜悦的神情。不过,她脸色难看,身子也消瘦了许多,眼睛里也布满血丝。她眼里含着泪花,也强忍悲痛,说道:

“小利,回来了!妈妈,想你……。”

“妈!”我擦一擦眼睛里的水珠,站起身。

“咱们包饺子。”母亲激动,好像有了靠山似的,“包饺子吃,好吗?”她看一眼无力说话的想要休息的父亲,说。“包饺子吧!”

我长大了,我可以挣钱养家了,父母一天一天的见老,我应该有能力撑起这个风雨中摇摆的即将破碎的家了。这一年的历练使我吃了不少的苦,让我懂得了生活得不容易,人活着不容易。我能感受到,父母亲的目光中多了很多的期待,很多的渴望,他们从心里想让我支撑起这个家,只是没有明说出口罢了。可是,我怎能不理解他们心中的所想呢——我是他们的唯一的儿子呀!

父亲疲惫了,合了合眼,好像要睡觉的样子,不过,他还是说话了:

“孩子离家这样长时间了,就包饺子吧!他在外面也很少吃到的。”

“爸爸,你困了就睡会儿吧!我和妈妈包好了。”我看着想要睡觉的父亲说。

“好的!”父亲看起来比刚才高兴了许多,也没有刚才那样悲伤了。

父亲很快睡着了。也许他是真的疲惫了,或者是我回到家他高兴,他那盼儿归来的心情放下了。他,累了,需要休息。母亲拍拍我,示意我离开。我们走进厨房。我问母亲:

“爸爸的病,是什么时候得的?”

“快秋天了吧。那时候,只是咳嗽,也没当回事,就在村卫生室输液。几天后,不见好,小李(村保健员)让你爸去县上检查。”母亲长叹一声,“查出是……肺癌晚期,县医院不能给动手术,让去省城的大医院…….。”

“去了吗?”我问。

“去了!医生说做手术也不能保活多长时间。”母亲又落泪了。

“为什么不做呢?”父亲没有动手术,我不解,又问。

“你爸不做——如果做——他就马上死。他说,得的是没有治的病,开了刀,也不能多活几年的,还不如留着钱给你娶上媳妇呢!”

我低下头,无言。我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难过的味道多了些,喜悦的味道无处找寻。结婚是人生的大事,可是也大不过生命呀!我想父亲是一个高中生,应该知道此中的道理的。但是,他选择放弃治疗使我不能理解。都说生命最重要,可是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有时候金钱要比生命更重要,更值得人们为了达到心中的心愿而放弃生命,积攒金钱。

“依我的意思,把你叫回来。”母亲一边和面一边说,“可是你爸不让,我也不想叫他着急,就没通知你——你回来也做不了主。你爸自己有老主意,他自己说了算——我也不敢叫他着急上火,我们就依着他吧——已经这样了。”母亲的神情很无奈。

“爸爸就这样,等着吗?”我问。

“没有好办法了。吃点爱吃的,也吃着药——熬日子吧。没治的病……。”母亲擦了擦眼泪说。

我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是因为没有钱的原因,父亲才不肯动手术治疗,他怕动了手术后也活不多少时日。再说动手术的花费不小,家里没有那么多的钱,还要借钱的,他是有心事放不下呀!有人开玩笑说,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我现在感触很深。我低声说道:

“也不能这样受着呀!”

“没有办法。我俩也商量好多时日了……现在,他只希望……。”母亲泪眼看我,“希望,看到你成家。能喝上喜酒——是他唯一的心愿!”

“嗯。”我应了一声。我心里麻木,不想多想事情,也不想给他们添乱。

“现在,有一家姑娘愿意。”母亲把面盆盖上,“就看……你,愿不愿意了……现在就可以见面——是我托你二婶子帮忙介绍的。”

“嗯。”我心不在焉。现在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比你大四岁吧——我也不太清楚,是你二婶子说的——邻村付家的,大了些,不过那边说了,可以马上结婚,不用登记的。”母亲解释着。

“你的意思呢?”我缓过神来,看着母亲切着猪肉,说。

“我看行。再说,马上就可以结婚的。”

“嗯”我又应一声。

“在一个,”母亲放下手中的活,“你父亲也没有多长日子了,也能了却他的心愿。”母亲看着我,好像希望我马上答应下来,“就是…………如果愿意,这几天,就可以见一见面。”

我无言,沉默了。

“女孩,听说长得挺俊,你能看上的——我们找啥样的呀…….…….都这样了……。”母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说给我听。

我继续沉默着。我想,我想让父亲活,我想让父亲多活些日子,可,可是,我,我无能为力,我无力回天。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霍晓莹。

一家人吃过晚饭,父母催促我去睡觉。我也确实想睡上一觉了——这突然而来的打击,这父母渴望的目光,这不知所措的乱麻似的事情,把我弄得脑子乱乱的,把我想好了的计划全都给打乱了——我在火车上也没有休息好。我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于是,我钻进被窝,马上睡着了。

我不知怎么了,那晚,我梦见霍晓莹了,梦见和她在一起的事情了:

那是一个月圆的晚上。我和晓莹坐在太子河的边上聊天。空中的月亮很圆很亮,星星也谈笑人间的快乐和痛苦,可月亮总是微笑,她不像星星那样——费心人世间的乱事情感,她永远快乐的等待心上人的到来……。太子河的水总是急急奔向它想去的地方。不过,月光却喜欢的温柔的不停的爱抚着流水,青山,我们,和灯火通明的城市。远处,时不时传来火车的汽笛声;近处,路灯昏暗的光线照射着马路,和马路上的车辆与行人。我把写的诗歌不停地背给晓莹听。晓莹静心的听着,有时还问我:

“这是你写的吗?”

我总是认真的回答:

“是的,你不相信吗?”

“我信!”她靠在我的怀里,“那,你的梦想,是当诗人了!

“也是,也不全是。”我说,“作家,是我真正的梦想——还有,要挣钱呀!”

“祝你梦想成真!”她祝福我。

“梦想成真吧!给我力量吧!”我大声呼喊着,“我能成功吗?”我好似问她,又好似问自己,“我没有念过书,家里也没有条件,只是一个‘出生牛犊不怕虎’呀!”

“你努力了,就会成功,我——信你!”晓莹鼓励我说。

“我不像你,读完中专,可以找到一份好的像样的工作!”我叹着气,说。“我,穷打工的,说白了,就是要饭的。”

“你看你。我现在还花家里的钱呢!你已经自食其力了。”晓莹靠在我的怀里,依偎的更紧了。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的爱意——她是我的,永远都是。

“唉,我想读书,太笨了,读不好,也没有机会上学了,只能出苦力了!”我无奈的说道。

“那也是……那也是…….不过,你正大光明的劳动,正大光明的挣钱。你自己用汗水挣来的钱,不丢人,并不低人一等呀!”她这样说,这样想。我挺高兴。

“我还是先想一想,怎样多挣钱吧!”我望着天空。

“你不写了吗?”她惊讶,疑问的说道。

“还写,写好写坏都要写——只要我有时间,有精力。因为,我,喜爱吧!”

“那,我是你第一个读者!”

“我愿意——叫你看!”我挺高兴我写的乱乱的文字有人喜欢看。我又问她,“你的理想是……。”

“不太大,当工人呗——机床工吧!因为我学机械制图的嘛。”她回答。

“也挺好,一定能实现!”

“为啥?”她用不解的语气问。

“因为目标太近,容易嘛!”我回答,“不像我的——遥远。就像月亮和地球,一个字,远——遥远。”

“只要努力,一定行。凡事,你只要付出,就会有成果!你,一定行!加油呀!我帮你。”她鼓励我。

“借你吉言!谢谢你了。”我说,“也许……是这样。但是,梦想挺美好,现实挺残酷。”

“给。”晓莹从衣兜里拿出两块蛋糕,自己吃一块,给我一块。说真的,女孩子就是细心。

“其实。”我边吃边说,“我最怀念上学时,无忧无虑的,就像——现在的你一样,多好!我,现在干活累得要死,心里还想着什么梦想,什么诗歌的。想,我不能放弃,我要努力呀!累——真的很累。”

“哈哈,现在知道了……哈哈!”她好像在取笑我。

“你——笑我——我让你笑我!”我咯吱她。她一边笑,一边躲着我。

我逗着她,她开心的笑着。我们好开心,好快乐;我们谈论未来的生活,谈论着梦想;有时,我们还小心的谈起我们的没有说出口的爱情的话题;我们望着明亮的月亮和满天星星,谈论嫦娥与牛郎的故事——我们向往着,我们感动着。我也在心里渴望着能和霍晓莹走到一起,我们——我们一起携手完成,完成我,我们的梦想。

……..

我被尿憋醒,可我好像还在梦中一样。我回味着美好的感觉,真的不想从梦中醒来,可梦境总是那么,那么的短暂,那么的留不住,睁眼全无。现实总是不如梦境中美好,现实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与烦恼,而你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我起身,穿了衣服,去院子里入厕。

我想到了霍晓莹,心里痛痛的,不安的情绪遍布全身每一个细胞,想哭却哭不出来。我在院子里不安的来回走动。我想到,我和晓莹已经那样了,我们说好明年一定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说已经是没有夫妻名分的夫妻了,她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她在那里等待着我,她在心里已经默许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了,可是,我却要辜负她的情谊。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不安的在院子里继续走动着。

“我不能负她,她对我是真心的——不能负她呀!”我想到这里更加不安,“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心里不停的呼喊着。

我又想到了父亲。

落泪,无奈,失意,伤心。我在院子里继续不停的来回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公鸡不停地打鸣了,才拖着疲惫的不安的伤心的身子,回屋睡下。

直到听见母亲在外屋不停的抱怨,我才醒明白。这时,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钟了。但是,我没有动,只是静静的躺着,静静的听母亲抱怨着。我不想起床,我真的不想起床。

“你说,这叫啥事。”母亲抱怨着,“什么事情都给个请帖。”

“你就别说了,好不好!”父亲无奈,“也就是随个礼呗!给他。”

“以后呢?放个屁也下帖,让人家写礼钱吗?”母亲不安的生气的丢掉红纸,“你说,去吧,不是心里意思;不去吧,也不好。唉……。”母亲叹着气。

“那就去吧!”父亲也一脸无奈的表情,他咳嗽着说。

“写多少礼钱呢?写少了不如意;写多了,咱都这样了……再说了……也不是心里意思。”

“写四十块吧!”父亲说。

“唉……什么事呀……这点事……就叫随礼,他们穷怕了吗?”母亲继续抱怨着。

“你就不能不说话,行吗?现在的风俗就这样。”父亲想打断母亲,不让她再抱怨了,“你,把小利叫醒,让他洗一洗,吃饭。吃完饭再和他说一说那门亲事;如果他同意,就让他二婶子去那家说一说。见一见面吧!”

“让他再睡会儿吧!”母亲一听亲事,情绪好多了,“孩子挺累的,让他多睡一会儿。亲事——我会和他说的——我叫他二婶子去那家——孩子会同意的——见见面,也好!”

“孩子还不知同不同意,先别去的好!”父亲怕我不同意,叮嘱着。

“他会同意的!放心。”母亲答道。

我听到这里,心里不是滋味,真想大哭一场。可是,我哭不出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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