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危运总是不能和我擦肩而过······。
我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我的身边有王平夫妇,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和我不相上下的女子,他们都在焦急的注视着我。
我用无神的眼光看着王平叔叔,无力的问道:
“叔叔,我怎么会在医院呢?”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你好好的想一想,李望?”叔叔上前抓住我的手说,“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不认识我了。现在,好了,你还记得我,认识我······真是太好了!”
我摇一摇头。我的头很痛,很痛。我努力的想记起是怎么一回事儿,可是,我就是不能想起些什么。我苦笑了笑,紧皱眉头说道:
“我不记得了······真的记不起来了。”
“你想想,好好想一想,你是不是救了一个人?”婶子好像在提醒,又好像在问我似的说。
“救了一个人······我,救了一个人······”我自言自语,努力的回忆着。
“对,对······救了一个人,想一想,好好想想······想起来了吗?”王平叔叔期待的注视着我。
我的头很痛,昏昏沉沉,什么也记不清,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又用力的摇一摇头。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样子呢?
我努力的回忆着,努力的想记起以前的事情来。可是,我的头,痛的厉害。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努力的使劲的回忆,可越是焦急,越是想不起来什么——焦急的心,焦急的我,焦急的额头都见汗了。怎么了?我怎么了?我还在努力着,努力记忆事情。好像,好像是······好像自己发工资了······对,是发工资了······我记起来了,我是刚刚发了工资······我又摇一摇头,继续努力的想······我,记得······我记得自己,来到天津工作一个月,发工资了······我拿着不多的两千多块钱,匆匆的,高兴的往叔叔家赶,我还计划着,在超市给女儿买一些零食,给儿子买一本书······我对他们说:
“我好像记得自己发工资了,高兴的回家······。”
“再后来呢?”王平叔叔见我能想起些事情来,高兴的说,“我看,”他又对婶子和那位陌生的女子说,“李望不像医生说的那样严重,他这不是能想起来事情,这样,就是好现象,一定是好现象的。”
“李望,你······你,再想一想,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婶子急切的说道。
我又努力的回忆着,虽然我的头很痛,但是,我还是模模糊糊的记起一些事情。我好像,好像在十字路口······对,就是在十字路口······我看见一辆奥迪轿车飞快的行驶······一位女士正好也匆匆的横穿马路······对,就是这样子,我努力的想着······好像,好像,轿车就要把那位女士撞飞······我看到了······对,就是我,我飞跑上前,把那位女士用力推开······就是这样子,是的,我救了一位女士。我用力的摇一摇头说道:
“我好像······好像,是救了一位女士,她匆匆的过马路,没有注意驶来的汽车······。”
“你!”我旁边的女子激动的说,“你救的人,就是我呀!我的恩人!”她的眼泪哗哗的流淌,不能自己。
“我就说嘛!没有事的!李望命大,没有事儿!”王平叔叔长出了一口气说。
“可是,医生说,他可能会失意······。”婶子好像还是不放心,随口就说。
王平叔叔,用力拽了一把婶子,不让婶子继续说下去。婶子很听话,止住了话语。
“只要能记起事情来,就有希望,就能恢复记忆的。”王平叔叔眼里也含着泪水。
“叔叔,我累了······。”我闭上了眼睛。
“那就睡吧!好好的,能醒过来就好,能记起些事情来就好!你,睡吧······。”我听到王平叔叔这样讲着,这样安慰着。
我慢慢的,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又变得昏昏沉沉的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双脚,我已经被截肢,已经失去膝盖一下的肢体了。我痛哭的不能自己。当我的头脑渐渐清醒,当我的记忆渐渐恢复时,我知道自己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我的性命,是从鬼门关里强行拽回来的,要不是我生命力强,早就不在人世了。
老天不知是眷顾我,可怜我,还是要继续折磨我,打击我,反正,我九死一生的活了过来。我没有失去记忆,我的大脑恢复的很快,我只是暂时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突如其来的大大的打击。我的命运已经是不幸得了,为什么还要遭受如此的危运呢?老天给我生命,给我生的机会,却要残忍的打击我,折磨我,这是为什么呢?不幸的人活了过来,但是,他还要不幸的活着,不幸的继续生活着,不能得到解脱。死了,什么都容易了,什么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牵挂了,可是,活着,却是要承受太多太多,却是要遭受各种的折磨呀!我的上帝!
在住院的这段时间,多亏了王平夫妇与那位被救女士的照顾,我才有生的希望,生的可能,如果他们不是那么细心的照顾我,不是那么轮流日夜不离开我的病床的话,我的性命,不知要走几回了。我一个人在天津,举目无亲的住在医院,谁会可怜你?谁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在我的心里是没有人的——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没有他们,我想,我真的会自杀,真的会死去的,我真的无法面对事实。
车主是酒后驾驶,应该负全责。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我以后清醒时,婶子对我讲的。她还说,医生给我下了失意的通知,就是我将什么也不记得了,大脑一片空白,如三岁的孩童一样——可是,奇迹在我身上发生了,我不但恢复了记忆,而且还康复的很快。医生感到不可思议,真是少有的奇迹,真是太罕见了——就他们医院讲,也没有几个像我一样,出现奇迹在身上的。医生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感谢上帝吧!是的,是要感谢上帝的,朋友!
——也许,天不绝我吧!老天不愿意让我这个如此不幸的人,再遭受更不幸的事情吧!我居然活过来了,居然,恢复了记忆。我不知生活真的照顾我,还是非要继续折磨我?反正,我不但没有死去,而且也没有失去记忆——我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有时候,我真想失去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要我能照顾我的两个孩子,就行,因为我还牵挂着我的两个孩子。可是,我什么也记得,记得我的老婆跟着别人跑了,记得自己失去了妈妈与舅舅,这两个亲人,记得我是癌症患者,记得我可怜的妹妹,她的丈夫已经瘫痪在床——这可怕的记忆,为什么让我记住这么多的伤心事呀!事实就是这样,我,什么也记得,什么也没有忘记。
对于赔偿的事情,全权由王平叔叔办理,因为我躺在病床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那时,我真的像一个植物人一样。王平叔叔是本地人,办起事情来很容易,他的人脉也广,路子也宽,为我争得了一笔不小的赔偿款,大概有三十几万吧,反正我也没有过多的过问,因为我相信王平叔叔。
我大概住了一个多月的院,才让王平叔叔接到他家里。我的两个孩子,这期间全由婶子照顾着,儿子已经在天津上学,女儿也上幼儿园了——这些全都是王平叔叔的功劳,没有他们夫妇的帮助,我的两个孩子真的不知会怎样,我真的不知怎样生活下去。说实在的,如果没有他们,我真的会被生活压垮,打击的不能继续生存下去。他们是我的贵人,我今生的贵人,我孩子们的贵人。
我由衷的感激他们,是出于内心的,真诚的,感激!
在我住院期间,我救的那位女士每天都来医院照顾我,而且照顾的我,无微不至——大到解手、翻身,小到咳嗽吐痰、喝水吃饭。我挺感动的。和她待得时间一长,我知道她是一位中学老师,名字叫冯茹,年龄比我小一岁。她的个子和我相仿,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脸圆圆的,鼻子高高的。马尾辫在身子后面,头一摇晃,它也跟着动起来,挺好看,挺顺溜的。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和蔼,可亲,温柔,大方。
我出院住到王平叔叔家,冯茹也跟着我们到家,安排好我的一切后,很晚才一个人,孤单单的自己回家。第二天她又来探望我,而且还带来一些贵重的营养品。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是婶子,却欣然接受,也不客气,也不说一些客套的话什么的。婶子在心里,认为她是理所应当,可,我不是那么认为的······。我能看出来,冯茹是善良的,要不然,她也不会如此频繁的前来照顾我。
在医院里,有人照顾着,陪伴着,我感觉不到什么,可是住到王平叔叔家以后,我才深深的感觉到自己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能干,自己就是一个会说话的废人,不,不,应该说是,会说话的活死人。我的大小便都要有人帮助才行,就连吃饭、吃药,自己也是不行,你说,不是废人是什么。唯一的是,我还有意识,还有思维,还会说话,我的消化系统还能消化食物,吸收营养,我还能呼吸,还能看见东西,还能听见声音,可是,我只能待在屋里,或者坐在轮椅上晒晒太阳,什么事情都需要人帮助才行。我为了尽量少的解手,只好少喝水,少吃东西——我不想过多的麻烦王平夫妇,因为他们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帮我接送孩子上下学,帮我照顾女儿,还要照顾我这个残疾人。我的心里真的过意不去,我不知怎样感谢他们夫妇是好,我已经这样子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我只能拖累他们夫妇,我能有什么能力感谢他们呀?没有的,不可能有的。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一个月过去了。我就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每天都由婶子、或者王平叔叔伺候着,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煎熬着生活。
王平夫妇并没有嫌弃我,也没有当着我的面说一些刺激我的话,他们就这样心甘情愿的照顾着我,与我的两个孩子。可是,他们也有孩子,他们也有他们的一些事情呀!有时候为了我的事情,他们只好先放一放自己的事情,也要把我照顾好。有好几次,我都感动的大哭起来。我想,就是自己的父母、儿女,也不过如此罢。大恩不言谢,我只能默默的记在心里。我想以后报答他们,可是,我一个残废人,一个活着的活死人,一个癌症的患者,以后能有什么能力报答他们呀——一想到这些,我就想死去,不想活了。我非常的自悲,非常的痛苦。
有一天下午,我睡着了。等我醒后,我听见王平叔叔屋里传出争吵的声音来。我闭着眼睛,静听着他们争执的内容:
“我们已经做得够好的了,我们也有自己的日子吧,也要过日子吧。”婶子说。
“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接送孩子,做一做饭,照顾照顾李望,也累不着你呀!”王平叔叔训斥着婶子。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时间长了。我的父母,我都没有这么伺候过,现在,我可以了,”婶子抱怨着。
“你让他怎么办?你说,他在天津,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就咱们这么个亲戚,咱不管谁管呢?你让他睡到大街上吗?他这样了,就不能,体谅体谅他的难处吗?”叔叔大吼着。
“可是,我······我感到很累,很是劳累,比以前要累很多。”婶子也是委屈。
“我说,你能累死吗?能吗?”叔叔质问着。
“不至于,累死,可,也不能整天这样吧。”婶子说。
“我们就当积德行善了,好吗?再说了,你在家也没有事情做,不是吗?除了照顾咱们的孩子——还是孩子放假回来后,就是打麻将,不是吗?这样——这样挺好的,你这样照顾他们,这样过日子,不闲着,你也生活的充实了,也不至于再输钱了,不是?”叔叔开导着婶子。
“臭理论······就你有理,不就是输点钱嘛!至于吗?好了,我不打麻将了,照顾李望他们,好了吧!”婶子低声说着。
“我看,就是影响你,打麻将了······我猜得不错吧!”王平真是一针见血,说道婶子的心里去了。
······。
我静静的听着,默默的流着泪水。我思维停滞了,意识消失了,我,慢慢的,慢慢的,又睡着了。
我的日子何时能到头呢?我问自己。何时?何时?何时?除非我死去,我才能解脱,我才能让王平夫妇轻松的继续生活着,自己才能不再拖累自己的亲人。我,想到了死亡,我真的想到了死亡。只有我死去,一切的生活才会变好,一切的压力与负担才能去除,没有什么比我死去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我想到了死。我决定自杀了。
这天,我艰难的写下两封信,一封写给我的孩子们,一封写给王平夫妇:
写给孩子的信是这样——
亲爱的孩子: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要怪爸爸的不辞而别,不要怪爸爸狠心,是因为爸爸生活在世上,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爸爸已经没有价值生活下去了,爸爸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爸爸就是一个活着的、会喘气的活死人而已。爸爸活着只能拖累你王平爷爷,只能增加生活的压力与负担,只能让我们的生活更加的沉重,更加的艰难。
所以,爸爸决定离开你们。
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生活,好好的学习,好好的听王平爷爷的话。他们是你们的亲人,是你们的依靠,你们一定要听话呀!
爸爸希望你们快快的长大,长大后,不要忘了你王平爷爷一家的恩情,你们一定要报答他们!一定要——报答他们!不要忘记了!孩子!
永远爱你们的,爸爸。
另一封是这样写的——
敬爱的 王平叔叔、婶子:
不要埋怨我的不辞而别。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废人了,一个什么也干不了的废人。我还是一个癌症的患者,一个怎样都要死去的患者。我的生活已经看不到希望了,我的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我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能是带给亲人负担,带给亲人麻烦。
所以,我决定离开,我眷恋的世界。我知道,我还有一个梦想没有完成,那就是,我的小说还没有写完,我就决定离开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勇气生活下去了,真的没有勇气了。我的生活,我自己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不要埋怨我的离开,好吗?叔叔!婶婶!
我最最放不下的是,我的两个孩子,希望你们多多费心了,好好带他们,他们将来一定会报答你们的。我本来想让妹妹照顾他们,可是,她的家庭已经是一团乱麻了,怎能再照顾我的两个孩子呢?想来想去,我只好把孩子们托付给你们了。让你们受累了,我谢谢你们了!
我的赔偿款,大概还有三十万正的样子。这些全都是你们的,由你们支配。也算是我对你们的报答吧!我知道,孩子们,以后的生活也不少花销,可是,我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完成抚养他们的义务了,只能托付于你们了。
我再一次,谢谢你们!谢谢了!我替孩子们,谢谢,你们了!
你们对我非常的好,我感激不尽!
我决定离开了,不要怨我。我早晚也是个死,我已经对生活失去信心了!
李望——绝笔。
写完这两封信后,我把它们放到信封里,而后又压在我的枕头下边。
我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水果刀,割向自己左手的手腕部······。
我终于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我,自杀了。
我又一次躺在医院里,我又一次被医生从鬼门关强行拽了回来。我有时候挺记恨医生的,为什么我想死掉就这么难呀?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医生把我抢救回来呢?为什么不让我死去,为什么不让我解脱呢?可是,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他们有错吗?他们没有错,他们是对的。错就错在,我的阳寿未尽,我的生命还不能终止,我的责任还没有完成,我的苦难还没有受尽吧!天神还要让我继续活着,继续在人间受苦受难吧!
反正,我又活过来了。
守在我身旁的还是王平夫妇与冯茹女士,(这次,王静出国回来,也来医院探望我了)他们并没有埋怨我,并没有对我说太多的话。我不知道,王平叔叔和冯茹女士在病房外面交谈了些什么,反正,当我出院的时候,冯茹强烈要求把我接到她的家里去。王平叔叔也没有强行制止的意思。
“到我家住一段时间吧!”冯茹亲切的问我说。
我看看王平叔叔,又看一看婶婶,没有说话。我情绪消沉的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决定了。先让李望到我家住一段时间。我去办出院手续去。“冯茹见我不吱声,认为我同意了,就马上跑去办出院手续。
其实我的心里乱乱的。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办,怎样回答冯茹的邀请。我知道,王平叔叔在心里肯定埋怨我做的傻事,可是我真的不想拖累他们了,我想减轻他们的负担,我,已经是一个累赘,一个用人照顾的累赘,百害而无一用的累赘呀!我也知道王平叔叔是和冯茹女士经过交流后,冯茹女士才向我正式提出——把我接到她的家中去的。心已经乱了,就让心继续乱下去吧!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不必再,继续,继续制造麻烦了,就让生活安排,就让命运安排吧——安排我的生活,安排我的一切,我,已经无力抗争了,我越是反抗,越是给亲人添乱子。我不能,我不能再多事儿了······。
顺其自然吧!不要再做傻事,不要再增添麻烦了。我这样想着,心情平静了许多。
就这样子,我住进了冯茹的家。她的家是在N小区二十号楼B单元三楼302室。房子挺大的,大概有一百二十多平米。屋内的装修也很是豪华,时髦。家具、电器也都是高档的产品,就连厨房的用具也是非常的高档。
冯茹把我安排到,南面能晒到阳光的一间卧室里。把我安排好以后,她就开始给我准备吃的东西。我坐在床上,望着整洁的房间,心中不由得升起自悲的情绪。我们的生活,和城里人的生活就是两个样子,就是有差别,就是,不一样。
“先喝碗小米粥吧!”不一会儿,冯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走进房间。她先把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把轮椅推到我的面前,意思是让我坐在轮椅上吃饭。
我看一眼热乎乎的小米粥,又把目光移向她。过了一会儿,我对她说道:
“为什么把我接到你家来?我不明白,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呀!”
“因为你需要照顾。这个理由充分吧!”冯茹微笑着说。
“可我现在是个废人,是个无用的人。我只能拖累你们,不能干任何事情,不能自理大小便,就连吃饭也需要照顾的。我是个累赘······。”我说着说着,哭了。
“我想照顾你,还不行吗?我都知道的。我和你王平叔叔商量,把你接到我家时,你王平叔叔根本不同意,非常的反对,是我哀求着,哭泣着,你王平叔叔才同意,让你过来的。”冯茹情绪也非常激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照顾我这个累赘?这是为什么?”我质问着冯茹。
“我愿意,行吗?这样的回答,行吗?”冯茹认真的,深情的说。
“不理解,我就是不理解。我会带来很多麻烦的,你知道吗?我们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想知道她的真实原因,于是,我又质问她。
“因为······因为······。”冯茹好像犹豫了,但是她还是说下去了,“因为你,心肠好,我想自愿照顾你······。”
“我不信,”我打断她的话,“这不叫理由。比我心肠好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对我好呢?”我注视着她。
“你,真的想知道?”冯茹反问我。
“真的想知道。”我是认真的,“我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非要照顾我?我已经这样了。”
“我不想让我的良心受到谴责,不想让我,生活的不安,好不好?是你,是你救了我的命呀!你知道吗?我的恩人!”冯茹流着泪说。
“我只不过是,看见你将要被车撞倒,跑上前,推了你一把而已。”我并不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多么伟大,多么值得别人记住,值得别人报恩的。
“可是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推了我一把,我就会被撞死的,你知道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恩人,懂吗?要不是你,我早就死掉了。死的人,或者躺在床上的人应该是我——车速那么快,我必死无疑。”冯茹涕不成声。
我看着这么大的人,哭成那样,我都有些不忍心了。我不知道,她是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那么一个重感情的人。我好像喜欢上她了,我已经被她的情谊感动了。
“你就是为了报恩,才把我接到你家来,照顾我的。”我深情的说。
“嗯!要不是救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子。我要照顾你,这样,我的心才会安宁,才会平静。”冯茹一边抽咽,一边说。
我是无情的动物吗?我居然没有被她的真情,感动的流泪,居然没有一点点感到自己是可怜的人,也没有一点点的感到,自己是一个值得别人用真心回报自己的好人。可是,冯茹的内心却是,觉得我是个可怜的人,是个值得用真情实意回报的大好人。我,是这样想的。我,看着她,笑了。我,居然笑了。我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自嘲,还是悲极生笑,反正,我一反常态,笑了起来。
“你想报恩,是吗?”我笑着问冯茹。
冯茹连连点头。
“那好!那么,你以后要好好的伺候我,如果伺候不好,我会生气的!现在,你先把我弄到轮椅上去!”我开玩笑的说。
“我一定的。我一定不让你渴着、饿着、冻着、热着的,一定让你满意的!”冯茹一边一本正经的,认真的说,一边费力的把我移到轮椅上。
我被冯茹的行动,感动了。我被冯茹的善良,打动了。
我的心情好多了,我的情绪平静了许多。不知为何,我听了冯茹的话语,感觉我还是有用的人,我的生活还是有意义的——我的心情,瞬间从冰川的冷度上升到赤道的温度,瞬间从深深的黑暗谷底爬升到阳光灿烂的山顶,从绝望中瞬间得到希望,得到新生。我感到,新的生活在向我招手;我感到,我的自杀是愚蠢的事情,我不该这么轻生,不该这么就轻易的放弃自己的生活,断送自己的生命。生活,总会有希望的——就像现在。
人,也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几句话可以让一个人绝望的想死掉,有时候,几句好听的话,几句鼓励的话,可以使一个人得到重生,得到生活的希望。我又得到了,生的力量与勇气。
我端起碗,大口大口的喝着小米粥,是冯茹亲自熬得小米粥。
冯茹这么大的人,看着我喝粥,她不哭了,反而笑了起来。
我看着她傻笑的样子,喝不进粥了。我扑哧一声也被逗乐了。
生活,有了希望,心情会好。生活,有了快乐,心情也会好。
我不能向生活低头。我不能向命运低头。我不能向自己的心魔低头。我不能言败。我要坚强的活着,要微笑着面对病魔,就是死,也要微笑着死去。
我,以后,从不言败了。从不言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