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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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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的打工生活

     一

小玲的丈夫脑出血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

小玲为了生活,只能把得病的丈夫,托付给年老的婆婆照顾——小玲的儿子在杭州上大学,她必须每月给儿子打生活费,如果再加上丈夫的药费与日常开支,仅凭她在家打些零工,根本不能维持正常生活的开支。日子的艰难,迫使她下决心外出打工挣钱。

经过朋友介绍,小玲决定去A城市寻找生活的出路。

几经周折,小玲终于在A城市的一家家政公司找到一份工作——说俗气一点,就是做保姆。在填写简历与培训期间,小玲认识了一起找工作的王华与霍斐。王华是河南人,霍斐是山西人,而小玲来自山东。她们姊妹聊得很是投缘,决定在公司附近一起租住一间房,一是为了省钱,二是等到周末可以在一起聊聊天,处理一些私人事情。其实她们大可不必租房,礼拜天可以住在雇主家里,但她们都有家的心结,希望在异地也有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窝——打工人不容易,特别是到了她们这个岁数,就更不容易了。

三姐妹中,小玲最大,已经四十八岁。王华显得年轻,不过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四十岁了。最漂亮最有魅力的要数霍斐,看上去三十岁的样子,说话口齿伶俐,性格开朗,青春魅力犹存。不过,她骨子里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女人味——说野心,也许更恰当一些。

三姐妹通过面试,和雇主签约之后,都顺利找到了工作。

小玲在出租屋安排好床铺、被褥,又在商场购买了生活必需品与棉被,第二天一早坐地铁赶往大海路附近的小区。因为租房子的原因,她不得不再购买新的被褥,带到雇主家去。这一点,她听从了两姐妹的建议,相信并执行了她们的建议。

她走出地铁的时候,清晨的太阳温柔地照着高楼大厦与马路上的来往车辆、路边的花草树木。她发现行色匆匆的行人,顾不得享受晨光的抚摸,也从心里不想得到光的能量,就直奔自己要去的工作单位了。她纳闷,城市人怎么这么不留恋阳光呢?

她把行李箱放到路边,顾不得认真思考城市人怎么这样匆忙,不和乡下人生活一样的原因,就拨通了雇主的电话,让雇主前来接自己一下。雇主没时间前来接她,使她感到意外与心凉。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因为自己是从农村来的,不值得雇主引起重视。她挂断电话,按照雇主的意思打出租车前往小区时想,怎么城市人没有乡下人热情呢?

大城市除了车多,尾气排放多之外,就是城市的拥挤与快节奏,冲击着匆匆忙忙的人的心灵之外,她感觉没有什么好的——她歇斯底里,还是渴望自己已经习惯的田园生活和早晨不为赶时间早早起床,可以睡到自然醒的那种生活状态。可是,现在不行了。以前,她的丈夫挣钱养家,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她不会为各种压力而苦恼、烦心;现在,整个家庭,整个家的重担需要她艰难地支撑下去,没有退路的选择只能使她做出改变,让她不得不选择漂泊。不过,她感觉A城市的环境和别的城市不一样(她也去过大城市,是前几年陪父亲看病时去的),空气比别的城市好,绿化与公共设施也使得她,喜欢上了这座城市。

当她招手拦下的出租车停靠到路边时,柔和的阳光终于通过大楼的缝隙,照射到那张憔悴与布满风霜洗礼的脸上——那是她那张对生活压力倍显无奈而又充满希望的脸。她昂起对生活充满希望的脸,用力甩掉无奈的气色,用渴望的眼神扫了一下红红的太阳,然后,把行李箱放到出租车的后备厢,随着司机热情地招呼,她打开后面车门,坐了进去。

生活,在出租车启动之时,载着她进入了崭新的生活。她渴望的新生活。

她的工作主要负责伺候雇主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当然,给雇主一家洗衣、做饭也是分内之事。每天早上,她早早起床,做好早餐,等雇主夫妇用完餐,上班以后,再给七十岁老人单独做饭吃。等老人用完餐,他会习惯性地大小便,这些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需要她帮助完成才行。一开始她有些不习惯,还会别扭、呕吐,可想想雇主给的报酬可观,她就咬咬牙,帮助老人大便、小便、擦屁股,时间一长也就不嫌弃老人的排泄物和去除了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了。之后,她才自己吃饭、洗碗筷、收拾房间、打扫卫生。等这些事情做完以后,如果老人闹,她必须用轮椅推着老人到小区遛弯,不然,老人会要求她,读书读报给他听。等到中午,雇主夫妇不回家,都在单位用餐,她只做她和老人的饭菜,就感觉轻松一些了。老人用完餐需要午休,这段时间,她先去菜市场买菜,等到老人醒后,她还要陪老人到楼下遛弯,然后,回家陪老人看一会儿电视。晚上忙完一切家务,她上床休息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已经到了星星与月亮对着她微笑的时候了。当然,一天中,最不能忽视的,是雇主特别嘱咐的事情,就是一天三次按时给老人服药。

当窗外的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当繁星悄悄细语时,她疲惫地躺在床上,用双手按摩着自己做过手术的腰,她感觉心酸。如果自己的丈夫好好的,她不会背井离乡,来到A城市打工;如果以前自己家底殷实,有些积蓄,她会选择在家打些零工,既能照顾老公又能挣钱;如果儿子不花钱,可以为家庭创收,她不会这么辛苦地努力挣扎,为生活所迫选择寄人篱下;如果,一切的一切······可是,人世间哪有那么些如果与顺心如意——她会这样想。当她朦朦胧胧进入梦乡之时,她还会想:她年轻时就想当作家、写东西,因为阴差阳错嫁错了人,使她的愿望化为泡影,也知不知道,在她有生之年,还能实现这个愿望吗。

深夜里,夜空宁静,她带着忧伤与愿望,熟睡着明天她想要追求的东西。其实,有时候她看到雇主一家人的生活,认为像她这样的乡下人不配有什么美好的理想与追求,因为她除了忙手头的工作,就是睡觉了。可是有时候,她又会天真地想,自己也是人,并不比大城市的人差什么、少什么,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们从事脑力劳动,不下力,挣的钱多罢了。她有时候在失眠时还会天真地想:我现在行动也不晚,如果不行动就没有时间与机会了。

也许,她所处的城市所待的环境,使她变得天真与异想天开,倒不如说,她对世界有了新的认知了。她有时候彻底忘记了家里生病的丈夫与上学花钱的儿子,都等着她挣到手的钞票,等着她养活的事情了。她慢慢变了,因为她从心底里希望自己改变。

雇主夫妇是有文化的人,男的是某家公司的高管,女的是一所学校的中学老师。假如他们其中哪一位有时间,小玲就会把自己心里想的讲给他们听。同样,他们也会鼓励她,支持她,坚持自己的想法,不要改变自己追求幸福生活的话语。不对,不如说成纵容更恰当些。一来二去,小玲的底细向雇主一家和盘托出——她认为是好事,是人的真诚,是可以得到雇主夫妇的帮助与怜悯的。可是,不幸之魔咒,正在慢慢向她逼近。

那是她在雇主家工作三个月的一天。

因为是初夏,是欣赏祖国大好河山的季节,女雇主决定外出旅游,需要十几天才能回家。小玲在雇主家几个月住下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甚至说,有些“迷恋”这种生活也不为过。她自认为已经和雇主一家相处得很融洽,所以平时做起事来,就随意起来;她的心情比刚来时放松了许多,穿戴有所改变,也就在细节上大意起来。

一个煽情的晚饭后,她忙完工作,洗完澡,穿着女雇主送给她的单薄睡衣,跟在客厅看电视的喝了不少酒的男雇主,打过招呼后,就走进自己的卧室,准备上床睡觉。小玲刚来到他家时,她都会防范性把门锁上,后来因为熟识起来,就放松了警惕,不再锁门了。

她刚刚侧身躺在床上,门,突然被打开了,走进了她敬仰的男雇主。男雇主,不说话,带着满身酒气,直接扑向她。她吓坏了。

此时此刻,夜色并不为男雇主的行为而愤怒而呼喊,还是安静的,宁静的,平静地拥抱着整个城市与城市中的各色各样的人。而空中的星星却显得有些愤愤不平,他们时而眨眼睛,时而用黑暗遮住脸,表示对男雇主行为的不满和愤忿。可是,罪恶感并没有换回善良的收敛,魔爪正在伸向小玲的身体,想进一步侵犯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

小玲奋力反抗,用手抓挠、用牙齿咬,用她那瘦小的脚丫子蹬踹,激烈的反抗使得恶魔害怕了,胆怯了。她,终于挣脱男雇主的控制。男雇主没得手,不死心,狰狞地笑着,继续向她靠近。她一边把撕扯下来的单薄睡衣往肩上拉了拉,一边愤怒地说道:

“我不是随便的人,请你自重。如果你今天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但会报警,还会找我在公安部门的亲戚,狠狠惩治你。”

男雇主听到后,气馁的情绪战胜了邪恶的冲动。他放弃了罪行,匆忙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抽起烟来。他就纳闷了,一小小的农村妇女,怎么这么刚毅,不能随了他的心意呢。

小玲马上穿好衣服,拿起电话给公司领导打去了电话,并用强硬的坚决的口气,让公司派车过来接她。虽说她是农家妇女,但处理事情的智慧超出常人,甚至有些大领导的风范。公司领导虽感到有些诧异······快十一点钟了,员工打电话求救,肯定出什么事情了,但是,他不想深夜派车出去——后来想想,本着公司名誉和对员工负责的义务,领导还是很不情愿地派车,接小玲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小玲收拾行李,不说话,愤怒地,慌张地匆匆下楼,根本不理会坐在沙发上喝多酒、抽烟的男雇主。伴随着罪恶行为的发生,小玲的美好愿望破灭了,梦想,也破灭了。

第二天小玲打电话给公司领导让他们把工资给雇主结了,别的只字未提。虽说小玲不说,但公司领导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们没过多过问,就答应尽快把小玲的工资给结算了。

小玲受到惊吓后,坏心情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所以,她打算休息一两天,再重新应聘。在老家她从没有受过如此侮辱,也没有人敢对她有非分之想。都说农村人没教养,现在,在她心里,她认为,城里人坏,比农村人还坏——此次事件刺激了她,使她有偏激的认知,是外人不得而知,值得认真思考的问题。但,最主要的,此事件破灭了她的美好愿望与梦想,还有,对待人的善良与真诚。

小玲除了吃饭、上厕所之外,一连三天都躺在床上休息。

第四天上午,小玲刚刚起床,想到外面散心时,王华哭着回来了。

她一边安慰王华,一边帮助王华把她的行李箱提到屋内。

“怎么了,我的温柔美女,谁让你这么伤心?谁招惹你了?”心情好转的小玲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王华一屁股坐到自己床上,发泄悲伤的情绪。“还不是那老不死的东西,欺负了我,答应给我买金项链,又变卦了。”

说完,她又呜呜哭起来。

“怎么,雇主欺负你了?”小玲问。她感到自己还算庆幸,在雇主家虽遭到非礼,但并没有受到侵害。

王华点点头,继续抽噎着。

“你,那么顺从吗?”小玲感到惊讶。

王华伤心至极,停住抽噎,没吱声。屋内,安静下来,有点静得可怕。

“那老东西快七十了,非要和我发生关系。趁我晚上熟睡之际,把我······事后,他答应我,给我买金项链,还说给我一万块钱······可是,他不认账了,把我辞退了······”过了一刻钟,王华倾诉着之前的遭遇。

“你这么放过了他,不吱声,灰溜溜地回来啦。”小玲感到很恼火。“你就是太老实了。老实人就容易受人欺负。不行,不能放过他。”

“你说应该怎么办?”王华好像找到了救星似的,睁大眼睛看着小玲,不再悲愤与情绪低落,瞬间来了精神。

“其实,我也······”小玲本来想讲出自己的遭遇,可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这样,你报警吧。”

“什么?报警。我可不敢。我想都没想过。”王华出于害怕或者什么别的原因,不敢报警。

“不报警,那么咱们就用钱解决。反正,不能便宜了恶人。”

“怎么解决?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了。”王华伤心地纳闷起来。

“你有什么证据吗?”小玲注视着好姐妹。

“就是······就是,我的内裤上留有他的体液······别的,别的,就没有了。”

“有这个裤头,足够了,这就是证据。这事情交给我去办,我不怕他不认账。”小玲的热心肠感动了那颗受过伤害的心。

第二天,阳光明媚,天气晴好。

小玲在王华的带领下,来到王华打工的雇主楼下。小玲用王华的手机拨通了王华雇主的电话。

“小华,怎么?你是离不开我了吧。如果你愿意,那么我们可以继续,你也可以重新回来上班······”电话里传出老头的声音。

“你个老东西,我告诉你,你侵害了我的朋友,我们是来讨公道的。我们证据充足,如果你不答应我们条件,不然,咱们到公安局见面吧。”小玲毫不客气地质问老头。“你想此事不了了之,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要报警,不要报警······有什么话,好说,什么要求,好说。”老头感到害怕了,有些慌张与后悔。“她已经是我的人啦,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

“无耻的东西。”小玲骂一句。“这样,你下午带着一万五千块钱,到小区门口的咖啡馆,把钱交给王华,就好。”

说完,她把电话移开,压低了声音问王华,“要这些可以吗?”

王华点头同意后,小玲挂断了电话。

老头感觉理亏,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数给了王华一些钱。此事件,就此了结。

“没办法,要么咱们报警,要么咱们让他付出金钱的代价。”回来的路上,小玲对王华讲。

“我感觉不道德。”

“他欺负你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不道德?好好想想,我的妹子。······”小玲感觉事情处理得很顺利,欣喜地讲起大道理来。

人啊,真的很悲哀吗?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天。小玲已经休息好几天,她感觉自己要找工作了,不然,家里人就会饿肚子的。一天早上,她想出门,却被王华拦住去路。

“玲姐,我今天想去看看霍斐,你陪我去吧!”王华虽嘴上说不在乎被人欺负的事情,可心里总也过不去这个坎,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找工作,也待在出租屋,恢复自己低沉的情绪,疗愈自己受伤的心。

“看望霍斐?她不是在一位大老板家工作吗?”小玲蒙了,一头雾水。

“什么呀?她现在在看守所里面呢。”

小玲感到惊讶,扭头回屋,把包包丢到床上,发起呆来。

“听说她拿了她老板的二十万现金,结果被抓,进了看守所······”王华把听到的流言蜚语讲给小玲听。

“她是个豪爽的女人,咱们的房租还是她付的呢,她怎么会贪财?唉——造孽啊!”

“谁知道呢?”王华低着头,嘀咕着。

她们决定去看守所探望霍斐。

她们在超市买了些东西,坐车来到看守所。那天的天气很差,出门时天空下着小雨,她们走下公交车,雨已经下大了。她们淋着雨,毫不犹豫,走向看守所方向。她们有雨伞,却没有撑开,任由大雨点、小雨点,尽情地打在她们身上、裸露的上臂上、手上、头上,还有外人感觉不到的沉重的心上。

她们一路上想了很多,想人生,想人为什么而活,想做女人怎么这么难,想世间难道真没有书中、电视剧中、电影中出现的,那么好那么高尚的男人,想霍斐怎么这么傻,会走上犯罪的道路。

看守所的工作人员很和蔼,好说话,虽没有提前预约,还是办理了探视证,答应让她们和霍斐见一面。

在这里,罪恶和善良、高尚、道德,只有一墙之隔。人,犯下的罪恶,也是一念之差,不管是出于正义的,或者是邪恶的。

“谢谢······姐姐们来看望我。”霍斐见到她们哭了起来。

“傻妹子,怎么就犯法呢?千错万错,不应该犯法呀!”王华见到如今霍斐的样子,也哭出声来。

小玲沉默着,不吱声。

“谢谢,谢谢!谢谢来看望我!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知道我坐牢后,一次也没来过。他们,是我的亲人,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却离我很远、很远。造孽呀······”霍斐脸色很憔悴,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

“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偷那些钱?难道有了钱,你就会幸福吗?”王华,注视着霍斐无助、悲愤、憔悴、痛苦的样子,长叹着。她,好像惋惜霍斐的错误做法。

“他罪有应得。我理应得到他的钱。”霍斐咬着下嘴唇,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然后,就沉默起来。她用力咬着下嘴唇,好像要把嘴唇咬出血来才算解恨与痛快似的。

“怎么这样讲?不对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玲,质问妹妹。

“他玩弄了我。他答应给我名分,最后,给不了。他反咬一口,说我心甘情,愿意做他的情人。可是,事实不是这样——他强行和我发生了关系,然后,用他的花言巧语,让我顺从他,任由他摆布。他对我许诺,让我相信他给我画的大饼。后来,他玩腻了,想把我踢出去,不要我······做梦去吧······他认为我是乡下妹子,好欺负。呸,他,错看人了。我趁他醉酒时,拿了他的钱,然后,感觉还不解气,回头又用刀刺杀了他——但是,这该死的,居然没死。”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几乎是水连着天,天连着水。而此时此刻,有两个没有撑伞的女人,在雨中,艰难地前行着······。或者说,是三个女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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