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
我走在省会济南市的大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心里莫名的飘过一缕无地自容的痛苦的情绪。我无比的惆怅,无比的彷徨。没有人会知道我此时的心情,没有人会知道我是多么的,多么的······唉,我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我是来济南看病的。因为最近几个月我的胃部总是不舒服,总感觉胃部胀胀的,在县城的医院治疗总是没有疗效,所以才来省城的大医院看病。陪我一起来的,是我的妻子——刘云。刘云比我小一岁,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女孩。她没有文化,家里因为只有她一个女儿,所以父母想把她嫁的近一点儿,这样,照顾起来比较方便些。所以,经人介绍,我和刘云认识了,并且结了婚。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去年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我总是生病,总是吃药。我感觉自己不像自己了。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今年,胃部又不舒服,唉,这不争气的身体!
我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看着匆匆的人流,我想到自己有病,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不敢干——自己的身体不行呀!我,焦虑了。
这时,跟着我的刘云用手推了推我,意思是说快些走,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快些去我们要去的医院。也许,刘云发现了我的眼泪,发现我的情绪有些不对,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来安慰我,才用手推我,让我快一些赶路的。我用右手擦拭眼睛,用左手牵住刘云的手,并且用力的握着,好像我只要不用力抓着,刘云就会在我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抓不着似的。现在,刘云好像是我的一棵救命稻草,没有了她的存在,我将一天也没法活。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的心情如此复杂,如此脆弱。
我们加快了脚步,匆匆的赶着路。
很快,我们来到“齐鲁医院”。交钱,挂号,找医生。我们不停的奔走,我们在拥挤的人流中匆匆的上楼,下楼。
“23号······23号,请到一诊室就诊。23号······请到一诊室就诊。”候诊室的广播里叫到我的号。
我俩站起身,匆匆来到一诊室的门前。刘云用力推开门,我们走进去。
“把你的号和卡给我。”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医生,要过我的卡,又看了看号,然后,把卡在电脑上刷了一下,“你,哪里不舒服?”他和蔼的问道。
“我的上腹部不舒服,有一些胀满的感觉。”我用手压了压胃部。
“痛吗?”他一边用右手按压我压过的部位,一边说。
“不痛。”我回答,“就是······每到空腹的时候就难受······不舒服。”
“在家用过什么药呀!”他让我张嘴,看了看我的舌头。
“奥美拉唑,胃炎颗粒,但都不管用。”我急切的看着男医生,“没有办法了,来大医院看病的!”
“大夫,他这病没有大碍吧?”刘云紧张的说,“我说没事,他不信,非说他的病厉害。”
“这样······。”他一边写病历,一边对我们说,“你先做个胃镜检查检查吧。我摸着胃部软软的,不像是不好的病······这样,你······。”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你先去二楼抽血,再做心电图,然后,到地下一层胃镜室,预约······好吧!记住······一定要先抽血。”
刘云还不停的问大夫病的问题。
“这样······等结果出来,我再告诉你,好不好?”说着,他把病历和卡一起递给我,“先去抽血吧!”
我们交钱,抽血,做心电图。然后,然后焦急的等报告。我望着眼前拥挤的人群,来省城医院看病的人群,心里说不上是何种滋味——要说不安,是这么多的人得病,这么多的的人看病;要说庆幸,是人们的生活提高了,经济富裕了,对疾病有了更高的要求,想要得到更好的治疗了。
时间过的好慢好慢。每一分钟都是那么漫长,每一分钟都使我不得安静。我焦急。于是,我一次一次的刷卡,然后一次一次的失望,失望的给别人让路。我无奈的退到电梯旁边,蹲下来,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排队的人的面部表情,然后,又排队,又刷卡。
刘云的脸色很平静,她平静的在电梯口旁边站着,并用微笑的眼光看我,意思好像在说不用这么着急,着急也没有用。她有点儿看我笑话。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多心。这次来省城本来就是刘云的意思——我不想来的,刘云说三道四的不让。我拧不过她,只好顺从了她的意思。
在她看来我的病不叫病,是因为不愿意干活而装出来的;她本来就嫌弃我懒惰,嫌弃我没有本事挣钱,让她过不上她想要的生活;她是想:在下面的医院检查说你没有大的问题,到省城的大医院再说你没有大问题,你不干活就说不过去了,我要找你的茬了。刘云是想证明我的懒惰,我不愿意工作,所以,她的心里、脸上都很平静。
病,还有装出来的吗?真是的。
时间,在等待中过去。
十一点钟,终于拿到全部的报告。我们匆匆的来到地下一层的胃镜室。
好忙呀!人山人海。护士站的护士把嗓子都喊哑了:“大家不要挤······不要挤······请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好吗?请配合一下······大家越挤越慢,越挤越乱······好不好······配合一下!”
我因为来的晚一些,所以排到最后面。
“唉,拿钱看病都这么难!”我前面的一个男人说。
“可不!大医院的医术高明,下面治不了——给钱还要排队,等着吧!”另一个老者说。
“大医院就是忙,天天这样忙,医术高明吧!”一妇女说道。
我心里不是滋味,看看旁边的刘云。她也在看我。我想,她一定也听到了什么了,至于她想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的病不是装出来的——我自己知道!
到我了。我把所有的东西递过去。
“你看一看·······这上面写的,你有吗?”一个戴眼镜的三十多岁的女护士,用手指了指护士台上的小木板。
“你是说······?”我不解的问道。
“这上面写的病······好不好,老师!”护士很忙,一边看我的报告,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我仔细的看完后,说道:“没有。”
“如果没有,请在这里签字,好吗?”护士递给我一张纸。
我拿过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不知道上面写些什么,不知道自己签上自己的名字将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我不知道接下来面对我的将是什么,是好?是坏?我不知道。我忐忑的把纸张递给护士。护士接过纸张,然后在电脑上把号取出之后,说:
“请你明天上午十点之前来报到。这是你的东西,请收好。”
“还要等到明天?明天才能做吗?”刘云不解的问。
“是的,老师!下一位······。”看来护士忙死了,没心思做过多的解释。
“真是的。”刘云自言自语,很是不满意。
我看着她不满的表情,无奈的说了一句:“你以为,是在我们家呢?”
刘云在家说一不二,霸道惯了,这次心理受到打击当然不顺心,不厌烦了。
“你去······。”刘云用力推一下我的后背,唉声叹气,“幸灾乐祸······我们······我们现在去什么地方?”
“听说泉城广场离的不远,要不?”我说,“我们到泉城广场吧!消磨时光嘛。”
我们打听着路,来到泉城广场。
走在广场之上,望着随音乐变幻的喷泉,望着省城的标志性建筑——泉城广场上的球形,望着偌大的美丽的广场与广场上的快乐的游人,望着广场西面的趵突泉的古老的门楼,我,我的心,莫明的飘过一缕忧伤。不知怎么的,我总是高兴不起来。
深夜十一点钟,我的家中。
母亲和妹妹两个人轮流抱着哭叫的女儿,不停的在房间里走动着。母亲一个劲的打呵欠;妹妹不停抱怨孩子不听话,不懂事,不让人省心。孩子没有离开过妈妈,突然之间不见了妈妈她能不哭闹吗?这样小的孩子是不能没有妈妈的呀!
母爱是伟大的。也许,女人在做了母亲之后才称之为伟大——为人母的,不易。
“这孩子怎么只是哭,也,不睡觉呀!真愁死人了。”妹妹抱怨着,抱着孩子在屋里哄着她。
“把孩子给我。”母亲说着又抱过孩子,也不停的哄着她,“这样,给你哥哥打个电话,问一问怎样能让丽丽(我女儿的名)睡觉。”
妹妹看了看丽丽,又看了一眼墙上的“康巴丝”石英钟。时间已是凌晨两点钟。妹妹犹豫了,不过,她还是拨通了我的电话。
“喂,小华呀,(妹妹的小名)有什么事情?”我迷迷糊糊的接通了电话。
“丽丽不睡觉,只是哭闹。我们没有法子了,你让嫂子接电话吧!”妹妹用困倦的声音说。
我用力推醒熟睡的刘云,说道:
“给你电话。丽丽睡不着,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就知道办不好。”刘云睁开睡眼,接过电话,气呼呼的说,“喂······你,给她喂奶。把你的奶让她吃,看能不能管用,我在家都是这样子的。”
“好的,好,好。我试试看。”妹妹李华挂断了电话,抱过丽丽,一边给她喂着自己没有奶水的奶,一边又在屋里来回走动着。
母亲在屋里不停的抽着旱烟。
时间已过三点钟,孩子终于入睡了。母爱,真的伟大!
我挂断了电话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了。我陷入了苦闷,陷入了苦闷的深思之中。
如果,如果我真的病倒了,不能劳动了,我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我的母亲,我的儿子,我的小小的女儿,他们,他们,他们该怎样生活?我的妻子,美丽的妻子,她又会怎样难过,怎样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呢?我焦虑着,我苦恼着,可,病已经悄悄来到我的身体之上了。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快一些去除病魔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很快,东方发白,天光大亮。沉睡的城市苏醒了,又开始了忙碌——车子多起来,行人多起来。黑暗变成了白天,寂静变成了喧闹,休息的人开始了忙碌。
我早早的把刘云叫醒。
我不能吃饭。我给刘云要了碗老豆腐,外加一个鸡蛋。我看着刘云匆匆的吃饭。我看着显得轻松的刘云,自从跟了我没有享一天福的刘云,我的心里不知为何,酸酸的,不是滋味。
我们早早的在胃镜室的护士站前台等待。因为去得早,人还不是很多,过了一会儿,做胃镜的人越来越多,护士也开始上班。做胃镜等待的,来预约的,陪同的人,几乎把整个候诊室都给挤满了。护士开始忙碌,他们不停的叫号,不停的填表,又不停的往胃镜室送病人,看来他们的人手太少了。我和刘云焦急的等待,时不时的要到护士站问一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做上胃镜。我们的回答是耐心的等着。时间已到上午十一点多钟,我们终于听到喇叭里在叫我的名字。
我焦急的心情放下了,又忐忐忑忑的走进胃镜室的那扇门,忐忑的想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当我看到,从胃镜室刚刚做完胃镜走出的人的痛苦的表情时,我真的害怕了。我的心情开始焦虑,开始不安起来。
“李望?谁是李望?”一位女医生问。
“我是。”我走上前答道。
“你胃里不好吗?”她问。
“是。我就是这里不舒服。”我用手指了指那个部位。
“以前做过胃镜吗?”她又问我。
“没有。”我回答,“我在县医院做过钡餐,说是胃炎。”
“报告带了吗?”她看一看我说。
“带了。”我回答。
“好的。你把报告给我吧。”她挺认真的。
“好。”我推开门,向刘云要来我以前的报告,递给女医生。
女医生看完报告后,递给我两瓶药水,说道:
“你先把这两瓶药水喝下去,坐这里等着,一会儿叫你的名字。”她用手指一指走廊边上的椅子说。
我不解的接过药水,打开,喝下去,不安的坐下来等待。我等待,等待着到来的会是怎么样的结果。时间,真的过的好慢,好慢,一分钟好像有一个小时那么长。
终于又叫到我的名字了。我跟那名医生来到机器前——几名医生让我侧躺下,然后嘱咐我一些注意事项——那名叫我的医生拿了一根黑色的细管子,她轻声的说,让我放松——然后,她让我张开嘴,咬住一个圆形塑料东西——然后,把黑色的,一头发着亮光的管子,送入我的口中。
“放松······对······放松,就这样······最难受的时候到了······用嘴呼气,鼻子吸气······对,就这样······如果难受的不行,你就举一举手,我会停下来的······放松······好了,过去了······最难受的地方已经过去了。”医生一边插着管子,一边轻柔的说着。
我紧闭双眼,感受着,感受着管子插入我的嘴里。我感到痛疼,钻心的疼,想吐,但又吐不上来什么(肚子里没有食物)。我张大了嘴,肚子一阵一阵的痉挛,不争气的眼泪从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床边上。我感到插入的速度放慢了,一会儿,好像好受点儿了······我忍受着,感受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敢去想,我怕想得太多,我会更害怕,更没有安全感。我这时才感到自己就是一只绵羊,软弱的绵羊,任人宰割,任人摆布的绵羊,让你怎样你就怎样,不能有任何的反抗——我是在查病,这是手术呀!(虽说没有危险,但也是手术)。可是,我是人,我是来看病的。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奇怪想法,不明白。
“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你,可以看见你的胃了。”医生还是轻柔的说,“怎么······这胃这么不对呀······这么拧巴呀······。”
我睁开含着泪水的眼睛,在电脑的荧屏上,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胃,是我第一次这样清清楚楚的通过屏幕看清自己的胃是什么样子的。我的胃,我有病的胃就在眼前,可我不是医生,我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不知道病到什么程度。我只是看到,我的胃里红红的,那个镜子不停的在里面寻找着,转动着。我又感到难受,想吐,肚子又在痉挛着,我控制不住地用力吐着。
“好了······这就转过来了······放松·······好了,转过来了·······。”医生感到了我的痛苦,安慰着说。
我真的好受了许多。
“做个活检吧!”旁边的男医生认真的说。
“好的。”女医生答道。
我在电脑屏幕上看见有一个钳子似的东西,把我的胃部抓出了血。我的胃里感到剧烈的痛疼,这种痛是揪心的痛。我,感到了自己病的不轻,要不不会做活检的。我又闭上了眼睛。
我走出胃镜室。我不停的呕吐,不停的向垃圾箱里吐着肚子里的液体,别人都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我——我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居然,居然让别人觉得可怜。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不能控制的难受!
刘云送检,交钱,然后把我叫到安静的地方休息。活检的结果要等上几天才会出报告,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回家,然后再回来看病。
我们牵挂着,我们的女儿。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