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弋江是芜湖的母亲河,千百年来执着地从皖南山区奔腾而来,一路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千回百转,直扑万里长江。正是青弋江与长江的热烈拥抱,才滋润出秀美的“长江巨埠”芜湖。
儿时家就住在青弋江畔的南街,从小喝着青弋江水长大。整日与青弋江相伴,看惯了江上的风光。印象深的是南街伸向青弋江的街头河埠下,漂浮着几块偌大的用毛竹和木板绑扎的“大跳板”。其实,大跳板就是固定的竹筏,整天漂浮在青弋江水面上。大跳板每天从早到晚上面都蹲满了南街人,杵衣声、淘米声,以及谈笑声伴着青弋江水缓缓流淌,给人一种温馨的安逸景象。
南街紧靠青弋江,“下河”是南街人每天必做的事。淘米洗菜,洗衣浆衫,一天数趟,都要与青弋江水照面。那时南街还未通上自来水,连吃水用水也要“下河”去挑。南街窄窄的青石板路面上,整天都有两条湿漉漉的水印。那是南街人挑青弋江水滴洒的痕迹,也是古老的南街特有的印记。
其实,南街还有专门以挑水为生的出苦力的挑水人。他们个个身板健壮,皮肤黝黑,肩挑满满两大桶水大步流星,能一口气从河埠下“大跳板”上挑到你家厨房,再稳稳地倒入水缸。他们的水桶比我们家用的水桶又大又粗,盛满水的桶口上还飘浮着一块细长形的小木板。木板两边均有洞眼,用绳穿过系在水桶耳上,以防快步走动时因晃动水易往桶外溅洒。
挑水人自一担水桶上肩,不到吃午饭绝不会离肩。他们挑着一担空桶下到河埠“大跳扳”上,只见头一低,腰一弯,两只手各握着一只桶把,先后把桶往河水中一歪再一按,两只桶立即装满青弋江水。然后,腰板一挺,头一抬,满满两桶水立刻就跟着挑水人走动起来。接着一步一个台阶地爬上高高的河沿,人不歇,气不喘,头稍稍一偏,扶扁担的手一换,沉重的扁担就熟练地换到另一个肩上。跟着一路快走,满桶的水在微微晃动,水上的木浮也跟着晃动,溅出桶外的水却不多,只在青石板上留下点点滴滴的水印,长长的一路贯穿整条南街。
一担水挑到你家,问声水缸在哪?你刚答话,他已大步跨到厨房的水缸旁。扁担也不离肩,拎起水桶轻轻靠上缸沿,顺手一推,哗啦一声,满桶水就倒入缸中。跟着另一只手也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哗啦一声,你家水缸就盛满了亮晶晶的青弋江水。
一担水挑到家虽只有几分钱报酬,但想节省的人家还是愿意自己挑水,或用小桶拎水。勤快的妇女下河洗衣,一手挎一筐衣服,带根槌棒,另一只手则拎只小桶。洗好衣服,顺便拎上一桶青弋江水回家。我小时候也挑过水,只是水桶不怎么大,水也不敢装满。一是怕桶大份量过于沉重,二是怕水装满挑起来易泼洒。
挑水看似简单,实则并不容易。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步伐稳定,不然水是一路晃动泼洒。 我在大跳板上装满两桶水,顺着台阶爬上高高的河沿,桶中的水已泼洒掉不少。再双手紧扶扁担,慢慢挪步,边挑边歇,水还是一路晃动、泼洒。等气喘吁吁地挑到家,水泼洒得只剩小半桶了。
大水缸装满水,第一件事就是打明矾。那时南街人家家都挂有一截短短的小竹竿,竹竿中间砍出一道斜口,便于装明矾;竹竿下端则烫出许多小圆洞,便于溶化明矾。打明矾就是将装有明矾的小竹竿插入缸中,用力旋转,缸中的水也跟着快速旋转起来,并产生深深的漩涡。待漩涡平静,杂质也就沉淀下去了。满缸约水立刻变得清澈、干净,能照得出人影。若舀一瓢水尝尝,满嘴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一晃多少年过去了。青弋江水依然在不舍昼夜地奔流着,多少人与事已随水逝去。但那曾经历过的“下河”挑水的往事,以及南街挑水人的故事。却依然在心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