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书橱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一排著名翻译家力冈先生的译著,颇为显目,也吸引人。尤其每册译著的扉页上都有力冈先生的亲笔签名与题赠,并有他亲自加盖的别具特色的“力冈”印章。十分珍贵,可算是我藏书中的精品。
力冈先生离开我们转眼就20多年了,可每次打开书橱看到他亲笔题赠予我的世界文学名著,我就觉得他并没有离开我们,依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依然在和我们谈笑风生。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与力冈先生相处的一段段难忘的时刻,一个个幸福的场景。
当年,力冈翻译的世界文学名著《静静的顿河》轰动全国,我闻讯前去采访他。尽管我俩素昧平生,但他仍然和蔼可亲地接待了我。在他家那间卧室兼书房的小房间里,还有那棕榈竹摇曳的阳台上,我俩一谈就是二三个小时。
巧的是我供职的《大江》文学编辑部就在他安师大凤凰山教工宿舍楼下,而他散步又喜爱来我们编辑部所在的风光秀美的翠明园。这让我与他接触的机会更多,交谈的时间更长。
世界名著,文学艺术,家事国事,我俩无所不谈,很快竟成了“忘年交”。他也成了我的良师益友,给我学识,给我品德,还给我顽强的意志。
力冈一生坎坷,历经磨难,尝尽生活的艰辛。他出生在山东广饶,黑龙江大学前身哈尔滨外语专科学校毕业后一直生活在芜湖。他少年时颠沛流离,四处求学;青年时被错划右派,又送去劳教;中年时举家下放,在农村一蹲就长达9年。“文革”时他这个摘帽右派自然在劫难逃,揪斗批判那是常事。说他右派翻案,他点头承认,可要他跪下认“罪”,他腿反而站得更直。
宁折不弯,这就是力冈的性格。
力冈刚强的性格,顽强的意志,虽给他招来不少人生打击,但也成就他在文学翻译事业上的辉煌。
因从小受俄罗斯文学的影响,力冈立志要学俄语,当个文学翻译家。“三十而立”时,他的第一部译著《里雅什柯小说集》在芜湖翻译完成并出版。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在文学翻译道路上大步前进时,却遭受到一系列的打击,直至22年后的1979年才重新拿起笔进行翻译,终以年均40万字的译著问世而创造出惊人的成就。
那每本都浸透力冈辛劳汗水的译著,艺术性强,抒情味浓,读来朗朗上口,不仅令读者倾倒,也受到作家们的青睐。著名作家张承志看过力冈翻译的艾特玛托夫小说《白轮船》后,被他优美的译笔所折服,感慨地说,“我恨不能倒背如流。”著名作家刘白羽看过力冈翻译的《漫长漫长的童年》后,兴奋地赞道,真是“行云流水一般的”美。
力冈的翻译态度一贯严谨负责,他特别喜欢翻译那些抒情色彩浓郁的作品。不感人的作品他不译,译过不满意的作品他立即停笔。
作为一名优秀的文学翻译家,力冈同时携握中国和俄罗斯两大文化,用才学与智慧构筑他们之间的桥梁,用心血与汗水编织这两种不同文化的和谐与默契。他那优美的译笔,是与他的文学修养、汉语修养和俄语修养分不开的。他平时刻苦钻研翻译技巧,注重各方面知识的积累,且锲而不舍,持之以恒。但他更懂得,一名成熟的文学翻译家,还必须具备敏锐的美感和细腻的文思。他认为文学翻译贵在传神,是在对原著嚼透、消化的基础上进行的传神的翻译,而不是拘泥于字面的直译。“就像蜂蜜一样,采进花粉,酿出的是蜜。”
《静静的顿河》曾获诺贝尔文学奖,全书4部8卷,洋洋洒洒近150万字。因是大翻译家金人首译,一直无人敢重译。力冈仔细对照原文检查了旧译本第一部的译文,发现错译达数百处,即所谓的"黑白错",至于修辞造句方面的问题更无法统计。一股强烈的责任感使力冈决定重译此书。他坚持每天翻译二三千字,前后历时两年半有余,近千个日日夜夜,个中的甘苦可想而知。
《静静的顿河》新译本一经问世,便受到读者的欢迎,被誉为“译出了小说的神韵,也译出了哥萨克人的灵魂。”不仅在我国引起高度重视,而且在俄罗斯也产生较大反响。新华社、塔斯社、前苏联《真理报》等世界大社大报媒体都作了专题报道,力冈也因此奠定了在中国翻译界的地位与影响,尤其为中国翻译界的改革起到了不容小觑的推动作用。
多年来世界名著在中国一旦被名家译过,便无人敢再译的万马齐喑局面被力冈率先打破,从而掀起了一股世界名著重译热,为中国文学翻译事业的繁荣与发展作出了一定贡献。
此后力冈的翻译进入了一个高峰期,译著一本接着一本源源不断地问世。《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当代英雄》《日瓦戈医生》等等,而且是一版再版,一印再印,前前后后影响了几代读者,并将会继续影响下去。
1997年,在芜湖生活了近半个世纪的力冈不幸病逝。这位一生翻译了20多部达800余万字俄罗斯文学的翻译大家,辞世时仍在关心他尚未译完的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可以说为在中国介绍俄罗斯文学,力冈献出了自己的全部生命。
当然,力冈为俄罗斯文学在中国传播所作出的贡献也会永载史册。因为他的名字已与屠格涅夫、托尔斯泰、肖霍洛夫、艾特玛托夫等世界文学大师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中国无论谁只要捧读这些大师们的著作,都将会怀念他一一力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