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经过半开的窗户玻璃的反射照进了屋子里,投到我身边的鞋柜上,黄橙橙的一大片。忽然间,我感到一些温暖。而且,在安静房子里的我一下子就跟外面的世界连在一起,活在一起了。这道光路,也是我连接世界的道路。这使我欢喜,我并不是离群索居的怪物,我还可以跑出去,跑到大自然里去,拥抱这一缕阳光,拥抱这个清新的早晨,就沿着这束阳光给我照亮的这条道路。当我向着阳光跑去的时候,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兴高采烈的跳跃着的欢快的背影。这真是一副好画面。
墙上挂着一张安德鲁的自画像,那是他在六岁时跟老师学画画时的作品。画像上的人张着大嘴,歪着眼睛,一副惊讶而又怪异的表情。画面涂满了绿色。
“跟你还有几分像哦,”我说。
“呵呵,”安德鲁一摊手,鬼鬼地笑了笑,“嘿嘿!”
下午放学的时候,安德鲁背着书包,看到我后,就身子一弯,背一弓,朝我这里跑过来。
“爸爸,快走,”他说。
他坐上车,背包没有往下取。我开动电动车,车往路的中央驶去。
“哎,”那个叫做邵帅的小男孩往这边跑来了,他的黑脸盘上带着一点着急,他喊着安德鲁的名字,拿他手里的一个本子就打在安德鲁背后的书包上。
安德鲁坐在我的背后,不说话,也不动。我可以一加速就把这些连同那个小男孩全都丢在身后。但我没有。我感觉到有点事情。车子慢了下来。
“叔叔,他撕我的球。”那个小男孩说。
“我没有,”安德鲁说。
“什么球?”我说,“是吗?安德鲁。”
“我没有。”安德鲁说。
“不信你问他,”那个小男孩拉住旁边的一个小个子的男孩,“他是不是撕了我的球?”
那个小个子的男孩不说话。
“我没有。”安德鲁说。
过了一分钟,我还停在路上。“怎么样,安德鲁。你要说什么吗?”
“没有了。”他说。
“那我们走。”我加上电,车子开动了。安德鲁坐在车上不说话。
“什么时候的事?”我在前面开着车子问。
“上课的时候。”
“什么课?”
“思品课。”
“上课不好好听课,为啥有这样的事?”
“是他把球扔到我这里来的。”安德鲁说。
“你去捡了?你撕了人家的球了?”我问。
安德鲁不说话。
我把车子停下来。“你怎么回事?”我生气地说。“你说!”
“是上思品课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球到我这边来了,”安德鲁说,“是他在上课时不守纪律,捏橡皮泥。”
“上课不好好听课,怎么还去弄这些!”我说。“我专门来接你,你却是这样不认真听课的孩子,是这样吗?”我大声地说。
“不是的。”
我没好气地上了楼,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
“那别的孩子捡了吗?别的孩子撕了吗?”
“没有。”安德鲁说,他拿眼睛看着我。
“爸爸,我不对。”他说,“我也很懊恼。我不该这样。”
“那是最后一节课,同学们都盼着下课了,”他说,“班里没有人管纪律,都乱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有管好自己,我很懊恼。”他说着,留下了眼泪。
“爸爸,我能不能喝杯水。”他看着我,说,“上完了体育课,又在走廊里跑,我就渴了。直到现在。”
我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他的眼睛里是泪水,脸上红通通的。我摸摸他的头。他是我的儿子。
安德鲁的自画像还是那样挂在墙上,一副怪怪的模样。阳光转走了,从鞋柜上转到了我的脚下,它不似先前那样黄橙橙,而是轻轻的淡淡的黄了。椅子的长腿投出细长的影子,把光线分割成段落。时间流走了。光线转走了。生活就是这样。我们都如此。
时钟挂在墙上,嗒嗒嗒,显示的时间是7点10分。冰箱嗞嗞嗞地嗡嗡地发出声音,持续地长久地响着,就响在我的耳边。“没有冰箱多好。”我想,“这个早晨就是多么沉静和干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