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雨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和我睡在一张小床上的孩子正在快速地长大，原来可以搂在怀里的娃娃已经变得庞大，和我一样，需要一个足够的空间，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搂一下他，抱一下他，或者把他放在一边边去睡了。

他站起来，有那么高了，甚至超过了我的肩头。他来来回回地走，房间里就呼呼地带起了风。他的脸变得有些胖，眼睛相对地小了，脸上的稚气少了，渐渐生出了少年的力量和坚定。作为父亲，我既欣喜又心酸。在这个家庭里，我们长久地拥有你这个可爱又调皮的孩子，你是我们的小不点，你是我的小伙伴。现在，我却不好再拎住你的手，只能拍拍你的肩了。我习惯了我有一个还是小孩子的儿子，我还没有想象得到我有你这样半大的少年。我看着你，不无伤感地说，“家里的那个小不点的娃娃，正在由那个出生一年多的小东西代替了。”我的眼睛有点湿了，我其实是想对这个结实的小伙子说，“你长大了，你往前走吧！”但我的内心又多么怜惜那些我和你这个小孩一起成长一起走过的岁月啊！

傍晚的时候，水岸边渐渐吹起了凉风。

“以后儿子就跟我没关系了啊。”安德鲁说。说完，他头一歪，身子一斜，带着狡黠的神情跑开了。

我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小东西放在小推车里。安德鲁跑过来趴在他的耳边，“哇唔，”他大喊了一声，又像一个调皮的鸟儿一般，快速地逃掉了。

“你别这样，”我说，“你吓到小咕咚了。”

安德鲁看了我一眼，跑到前面去了。

水岸边的栏杆长长的，都涮成白色，沿着水岸整整的包成了一圈。风吹着。

“你把上衣穿好，”我说。

“不穿。”安德鲁说。

“你穿上。”我说。

安德鲁穿上了，坐在一边不说话。

远远的地方是一个茅草搭成的小亭子，立起四根粗粗的方形的木柱，插入岸边的水中。从岸上到小亭，还有一段木廊，人可以走上去，站在那里看水上的风景。那时，你就会看到远处的岸堤，偶尔看见几艘巡逻的快艇在水面上疾驰，那快艇刺出的水浪扬在艇后，像是两排白山，那划开的水面则像是一支在水面穿行的箭矢。

我抱着小东西。初夏的水面上荡着轻微的波纹。

“爸爸，以后儿子就跟我没关系了吗？”这次，安德鲁说的挺认真。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满含着泪水。说完，他低下了头。

我往他那边走去。我想抱抱他。

风又吹来。今夜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