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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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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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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套

我是不是可以回忆,回忆六年前的那个国庆。那里没有故事,只有淡淡的忧伤和青涩的冲动。那都是错误的吗?那是冒险的,又是让人伤痛的。我是真心的想要祝福你,但那样的祝福在这个世俗的人世间是不被允许的。我们以责任为圈套,系住每一个人的脖颈。

在一列行驶的火车上,卧铺车厢的一头,乘坐了从K市返回A市的人们。他们有的在近一点的地方下车,有的会在终点。我总以为那是最陌生的一次火车,又是让人印象最深刻的一次。

“你好,”我说,“你在哪里下车?”我问那个姑娘。

“我在B市,”她说,“你在哪?”她有一张圆圆的脸,细长而柔软的头发,白净而宽阔的额头。后来,我是在她微信的朋友圈中看到很多她的照片。她的样子是那样多变,一会儿是长发,一会儿又是短发,一会儿散开了,一会儿又扎起来。

“我在J市,”我说,“很快就到了。”

“哦。”

“B市好吗?”我问,“跟A市比呢?”

“B市好。空气好,水也好,好得多哩!”她说。“你有机会可以来B市玩哦。”她笑着。

“好啊!”我说。“我能留一下你的电话号码吗?”

“你有多大?”我问。我看见她的眼睛,明亮的大眼睛。在那样的一瞬间,我觉得她是我的同龄人,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女孩,她就像是一位亲近的姐姐。

“我79年的,”她说。

“我也是。你几月?”我问。

“我三月的。”

“哦。”我说,“那你是我的姐姐。”

“呵呵!好啊!”她笑着说。

“你姓?”我问。

“我姓邓。”她答。

“哦,小邓姐。”我说。

列车驶进了夜幕下的J市。火车窗外的灯光一点一点聚集起来,火车徐徐地停住了。

“我下车了,小邓姐。”我回过头说。

“好的,再见!”她坐在座位上。

我随着下车的人流走下了火车,重新走进属于我自己的那个世界。我变成了一个人,世界变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我,一部分是我之外。而不像是在火车上那样,这个世界是两部分,一部分是我和小邓姐,另一部分是在此之外。我走进笼罩着沉沉的湿空气的街道,走进那家招待所,那栋大楼上的霓虹灯跳动着渐变的红色,宣告着这座商业城市的繁荣。然而,我并不关心这些,我的心还在另一个世界。

她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她或许很少出门吧!她后来告诉我,她是随着父母去K市拜访亲戚。她在火车上隔壁的下铺,我看见她,我观察她。她有着年轻人的热情和力量,而那眼神中又似乎有一点淡淡的哀愁。这种感觉使我好奇。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会不会相交,有时是一种偶然,有时又或许是一种吸引。

她的爸爸正在和她的亲戚说话。他拿着大把的钞票,站在过道上,说,“一个人一千,给,这是你的。”他拿手指点钱,然后把一叠钞票交给那个人手里。她的母亲则坐在对面卧铺的下铺悠闲地闭着眼睛。这是一个和睦的家庭,是温馨的举家旅行。

在中间的路程上,我正坐在靠窗户的小座位上,那位母亲看见我,便开了口,“你多大了?”

我感到很惊讶,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也没有太大的意外,火车是一个移动的世界,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很远,完全可以在这里聊一聊打发这些静止不动的时间。外面的雪山顶着白色的山顶,正在快速地向后移动。平缓的草坡上,散落着那长着黑色长鬃的骏马,正在伸着脖子吃草。

“我三十五了。阿姨。”我说。

“我们那姑娘也三十五了,”那位母亲说着,她的脸看上去很平和。

“你有孩子了吧,多大了?”她说。

“哦。我有孩子了。”我说,“三岁多。”

“我们那姑娘的孩子都十岁了。”她说,“可是她还没有结婚呢。”

“唔?”我感到很奇怪,“还没有结婚吗?”

“妈,你说什么呢?”那个姑娘听到了,急忙制止了妈妈的话。“你说这些干什么呀?”

那位母亲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再问。我似乎明白了,或许这个姑娘真的是还没有结婚,是母亲的忧虑无法排解,才在这样的环境下向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说出了姑娘的真实状态。这使我更加好奇。我真想要知道这个姑娘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告诉我你在,好吗?”

在朋友圈的相册中,我看到了很多这个姑娘的照片,她自己的,她孩子的,她的妹妹,她的弟弟。她是一位姐姐,是三姐弟中的大姐。她有一个孩子十岁了。她有一个她所关爱的大家庭。她爱爬山,爬西峰,爬北峰,爬四姑娘山。她喜欢旅游,或许这不过是近期的事情。她从工作中停职了,可能是希望能换一种生活方式。她去成都,去重庆,去说走就走的旅行。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喂,你好吗?”

“好着哩。”她说,“我正在开车。”

“哦,好的。”我说,“你注意安全。”

一种牵挂的情绪在我的心中慢慢长起来,我常常会想起她正在做什么,正在忙什么,她的生活状态是怎样的。这些思虑慢慢堆积而无法排解,渐渐让人感到压抑,就像是草垛一样越堆越大。我真想找到一把火,一下子将它烧尽。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她在想什么!

我又拨通了她的电话。

“喂,你好吗?你在做什么呀?”我说。

“我在练习古筝,”她说,“我正带着长指甲。”

“哦,好的。”

然而,这样的电话无法消解任何疑虑,只能使我对她的思虑日复沉重起来。我变得焦躁不安,常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习惯了给她打电话,但是打通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这种感觉让人绝望,仿佛是要把我推入深渊,却不给我抓到一丝绳索。这深渊愈陷愈深,直到沉入黑色的海洋之底。

在国庆节放假的一个早晨,我又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时间是上午十点。她在休息,没有工作。

电话拨通了,我终于可以把这些心情和她说了。

郊外的田野上种植着玉米,一排一排,整整齐齐。高大的杨树有二三十米高,笔直挺拔。风吹过来,树叶哗哗响,玉米叶子随风轻轻摆动。这是金秋的早晨,一切都是那么从容。

她谈的最多的是父亲,妹妹和弟弟,她关心她的家庭胜过关心她自己。我说我的经历,我说我对她的印象。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我们没有谈。尽管,我已经知道大概,而且仅仅知道大概。而她对自己的父亲的爱,以及对弟弟妹妹的爱,又让我感慨,让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可是,她在B市,我在J市。在这个世界上,在可以预见的时光里,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怎样才会再见到她呢?这样的沟通和联系就是饮鸩止渴,我愈来愈感到害怕和恐慌。

那个国庆假期的印象里,很多都笼罩着这个姑娘的影子。那列移动的小火车;那条弯弯曲曲、起起伏伏、坑坑洼洼的回乡之路;那寂寥的寒星;那祁连山下的秋色,多彩斑斓的草甸,仿佛都在某一时刻突然出现了她的影子。我按了按电话,又把手放下。我知道我将经历一场自己的灾难。我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是想见不能见,是距离是思念,是无奈,还是什么?

“如果时光能够卷起,

我一定要把它放在心底,

当我想看到他的时候就能把它打开,

那时如果你还在,该多好啊!”

在国庆之后的很长时间,我回不过神来,什么也做不了。我不能让这一个忽然认识的人在心底萌芽长起来,而最终还要在时间的巨手之下将她扼杀。那个时候,生活已经失去了意义,失去了光泽。我仿佛陷入了回忆的泥淖而转不过身,仿佛离开了隧道却瞎了眼睛。当我再次拨她的电话时,我意识到,我已经失去了她。

“你不要再跟我联系了,”她说,“从明天开始,随着太阳升起,你和你的联系将一同消失。”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只是说我心中的愿望,说我心中的感觉。然而,我触犯了她。这种联系是不正常的,这种关系是不能被这个世界所接受的。当我说出我心中的那一句“我想你”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一个结局。她内心中所包含的那隐隐的怒火终于击溃了朋友的容忍,最终决然地将我从她的世界中删除,留给我自己的心路和无尽的哀伤。我落入一片大海,终于失去了那一个人,断开了那最后的一根绳索,从此不见。

天空卷起乌云,风狂躁起来。门前的那颗小小的白蜡树被风吹得弯了腰,一晃一晃,树叶快速地摆动着。我站在宽阔的街道上,心中坚硬得像是一块石头。我用这些回忆和情绪做成一个牢牢的圈套,紧紧勒住我的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界静悄悄,我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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