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我在雨中奔跑，远处是我的儿子。我努力地跑，不管身上穿着怎样的衣服，脚下穿着多重的鞋子。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打在我的衣服上。当我从那台阶上跳下来的时候，我便全力地跑起来。

就在那会，天上忽然盖上了一层黑云。操场上的人，一下子就大大小小地跑动起来。我坐在主席台这边，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平顶，我感觉不到下雨。但是跑道上的水润湿了，雨大起来。

“音响，”我想。在这飘下雨来的时候，放在露天的音响设备是最怕雨的了。几个女孩跑了过来，拿着黑色的袋子往音箱上面套。一阵急风吹过去，远处的大礼堂就像落进水雾连天的瀑布里一样，铺天盖地的白雾飘起来，风吹着，卷过高大的宽阔的礼堂楼体，往下坠去。人们抬起头，望着那里。

“是水雾吗？”

“不可能！怎么那么大！”

“可是那多像水雾啊！”

风从我们头上吹过去的时候，沙石打在脸上，人们赶紧拿手盖在脸上，把头低下去。

“那分明是楼顶上吹下来的沙土！”

“哪里是水雾！哪里是水雾！”人们叫着。

这时，我抬起头，在操场上，我看见那个穿荧光黄上衣的小孩子正往我这边跑过来了，是安德鲁。雨在下着，他跳着转了一圈，就像是在旋转木马上一样。我坐在人群中，和周围的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他一定没有看见我，可是我却看见他了。我们说好的，我就在主席台这边，是我让他来找我的。可是，他现在找不到我了。雨下着，他就要往回跑了。

“他找不到我了，”我想。我从人群中站起来，从台阶上往下跑。我喊他，我要告诉他，爸爸在这儿。我跳下台阶，冲进雨里。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使劲地跑。

“安德鲁！”还在很远处的时候，我就喊他，我怕他跑远了，从我的视线中逝去，我怕我的声音追不上他了，或者被什么给阻挡住了。我喊他，“爸爸在这里！”

那个身影跳了跳，慢下来了，他转过头来，“爸爸！”安德鲁喊。

“是我，安德鲁。我是爸爸！”我跑上去，朝着黑色天幕中的那个亮黄色上衣跑过去，我张开手臂，把他搂在怀里。

“雨怎么这么大，这么大呀！”安德鲁说。

“是啊，是啊。我们快去那边躲起来。”我指着前面的墙角，“快跑！”

我们在黑色的天幕中跑起来，一个是亮黄色的小上衣，一个是墨绿色的厚外套。雨点打在脸上，打在身上。我抓着安德鲁的胳膊，湿漉漉的，冰凉。我拿手去给他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往前跑。

“我们去读书楼里面去吧！”墙角根本没法避雨，我们只能再找个地方。我说，“你在那里看书，不要到外面来，到最后读书楼下班的时候你再去找我，爸爸还在那里！”

我把安德鲁安顿好，走出了读书楼。

黑色的天幕下一场晚会正在排练，主席台的两侧坐满了人。忽然，一道闪电从天空的西北角打下来，如焊光一般耀眼，瞬间把天空炸亮。那闪电犹如一道白疤，狭长而又曲折，从天的穹顶一直到西北的下陲。然后，轰隆隆的巨响从天边，从厚云的后面排山倒海一般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