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红了
我看见满树的枫叶开始往下落,张开小手掌的样子,飘着,飘着,落进带着绿色的草地里,落在湿过的雨后的马路上。有一片叶子很红,静静地睡在石阶上,我伸出手捡起来,看那猩红的颜色。我想起了那场遥远的战斗和那个可爱的姑娘。
朝鲜北部的山洼里,气候已是异常的冷。远处的湖面十分平静。阴暗的天际沉沉地压在黛色的山峦之上。有风吹过,山间小坡上有几棵枯黄的草杆微微地晃动着。
那个姑娘叫杜鹃,人们都这么叫她。她扎着一根粗粗的辫子,束在脑后。乌黑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她掐住我的手臂,嘴里呼出长长的白气。天太冷了。那些白气就在她额上的头发上冻成了霜。远处传来枪炮声。
她大声喊,“你自己掐住,我给你止血!”
我就是在这样的爆炸中被弹片击中了手臂,汩汩地出血。我望了她一眼,使劲点点头。她冲我一笑。黑乎乎的脸,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要到亭子那里去,那里,那里的伤员比你重!”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扯开白布条,在我的胳膊上使劲一扎。
我低下头,棉衣上暗红的血渍已经结成了冰。她站起来,转过身,黑黑的粗辫子甩过来,在她的厚棉衣外面。她穿着军队里的黄军装,左臂上有一个小小的红十字。她是一名护士,一名战地医生。
“你一定要掐住,别出血!”杜鹃一边喊着,一边跳出去,往亭子那边跑去。
亭子是个临时医院,里面满是伤员,都在等着紧急处置。有的白布缠遍了全身。我看见她一闪腰就钻了进去。
我看着杜鹃抢救伤员的忙碌的身影,那条油亮的辫子就在肩膀上不停地晃。
“轰!”一声巨大的爆炸响起来,巨大的热浪带着土渣子埋在我的头上和身上。一阵刺鼻的硝烟味飘过来,钻进了鼻腔,也钻进了大脑。我撑起身子,使劲摇摇头,满头满脸的土和雪,急忙往亭子的方向看去。
哪里还有什么亭子!只有一个大土坑。硝烟散去,那根粗粗的带血的辫子就躺在我面前的雪地里。黑的扎眼,红的锥心。
“杜鹃!”我呼喊着,“杜鹃!”我把手指插进了雪地里。
“哒哒⋯⋯”前面又响起一排机枪声。
我晃动着站起来,紧紧抓住手中的枪,快步向交火点跑去。
雪,落下了。
我倒在了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