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蒙高原,在额济纳古地,在茫茫的天空中,总能看到那样的鹰。它们在高远的天际飞翔,遥远而沉静,悠闲地俯瞰着地面上小小的人儿。
(一)
一个长发的女孩儿滑着轮滑过来了。她甩动头发,冲我们打了招呼。她穿着薄的黑色的羽绒服,忽地一下从我们身边驰过,从这边的斜坡上迅即滑下去,到了平地上。她抬起大腿往前滑去。她弯下腰,甩起胳膊,像一个在冰面赛道上的运动员那样,把风甩在身后,留下她如风一般的背影。
“这个女孩儿是谁啊?”安德鲁说,“我没有见过她。”
“我也没有见过。”我说,“不是你的同学。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
碧蓝的高天透彻明亮,往上望去,是那么地高远。蓝蓝的天空,有一只宽阔翅膀的大鹰在那儿盘旋。它张开翅膀,却不扇动,任凭借着风力,一圈一圈地慢慢地转着圈。当它正好从太阳的边缘掠过,大地上就恰好有一圈影子。
我说,“那里有一只鹰。”
安德鲁抬起头看,“唔,是有一只鹰。”
我说,“它在那里盘旋,是准备来叼小孩的吧。”
安德鲁哎呀叫了一声,“不会吧!”
(二)
小咕咚把一根小小的鳕鱼肠递给我,眼睛盯着我看,“你也一根。”
我说,“我不吃。”我感到我的时间都被他抢去了,我的心里就似着火了一般。
这时,他把手收回去,那根小小的鳕鱼肠就留在了桌子上。
早上起来的时候,桌子上堆着杂物,毛笔字帖、剪刀,还有那根小小的鳕鱼肠。这是一小包零食里面的,是他的妈妈买来的。我说,这是多难吃的零食,气急败坏地。她的妈妈在厨房里洗碗,她一定不高兴了,但她什么也没说,我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和碗碟的碰击声。
小咕咚取出他的零食的时候,是开心的,自信的,还带着骄傲。他的哥哥告诉他,“对,这一包,才是你的零食,是你的。”他收下来,然后要求他的哥哥帮他打开,而后又取出一根,用剪刀剪开了,吃起来。他高高兴兴地走来走去。他从带子里取出一根给哥哥,又取出一根给我,说,“爸爸,你也一根。”
我丢下他,忙自己的。我似失去了翅膀的鹰,无奈地望着高低起伏的大地。当他把他正吃的那根鳕鱼肠递给我,跟我说,“爸爸,帮我撕开一点”时,我才会怒气冲冲地说,“拿开,臭死了!”我说完这句话,我感到很后悔。我看见他收回去的手和收回去的眼神,“爸爸,这是我的爸爸吗?”
(三)
我走进体检的医院,那里有几名护士。其中的一女孩我记得,去年是她帮我拿的体检袋。她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子很高。我想,她可能和我一样高。她的脸是白净的,大的,眼睛是大的,特别的就是,她笑起来,眼睛是弯弯的,小黑蚕一般,我想,那真是一副美丽干净的样子。
“您刚来吗?”她问我,“是一个人吗?”
“哦,是的,是我一个。”我说,“先抽血吧。”
“抽血?”她有些疑惑,“可是就您一个人。”
然后,她转身把我的资料袋交给另一个护士,说,“这个人,是一个人。”我想是因为我落单了,护士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再派一位护士来接引我。于是她把我交给了正在进行身高血压检查的一组,“你带上吧!”
我便进行身高体重和血压的测量。
我记下了自己的身高和体重数据,然后坐在测血压的椅凳上。“要脱去衣服吗?”我问。
“嗯,脱去。”
我站起身,脱去了衣服,坐下来,“量左边还是右边?”
“都可以。”
“那就量右边吧,”我说。我把手臂伸过去,裹上了敷带,过了一会儿,胳膊上的敷带慢慢地释放着压力,像是排掉了液体的暖水袋。
“您之前血压正常吗?”对面的护士问我。
“还好,没有高过标准值。”我说。
她把仪表转过来给我看,“144/80”。
“您这个是高血压了。”她说。
“哦,是的。”我说。“去年的时候,是130多,再之前都是120多。这是高了。”
接待我的那个护士帮我拿起衣服,穿好。“走吧。我们去问问内科。”
我们走在医院的走廊里。我说,“去年就有这个迹象。看来是没法坚持工作了。”我望着她。
她笑了笑。
她和我一起做完了所有的检查项目,跟我从医院里走出来。天空清澈无比,就像有人拿丝绒线过滤了一般。远远地望去,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再远处,再高处,是那高飞的大鹰,它就在那里,轻轻地盘旋着,似在游弋,似在休息,又好似在寻找它的游乐场。
“这只鹰是来这里叼小孩的。”我想着那天我说过的话。我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下来楼梯。我想,和这广阔的天地来说,我们谁又不是小孩呢?天空辽阔,我们却不能像鹰那样翱翔。
2022年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