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土

我把一杯褐紫色的泥巴交给安德鲁的手里，说：“这就是敦煌土。”他接过去，看了看，“这就是啊？”他说，“很辛苦吧，谢谢你了。”我笑笑，心想这算什么？

去河边之前，我心里也没底。我专门查了资料，看了图片，确定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我来到河边，看见黑黄的河水正带着碎冰慢慢地流淌下去，这正是春天快要开始的时候。

一

橡皮坝下边是刚刚融化成河的黄水黑河，蜿蜒着从河床上流过，深深浅浅，岸边是黄草、黑泥河白沙。“哪里有什么土啊？又有什么敦煌土呢！”我慢慢找寻。直到我看见一片浅滩，那里有渗出的水洼和黄泥。我来到近前，抓起那点黄土，就只是薄薄的一层，十分地粘手。“看来，这就是了。”我心想。我想要取出一点来，可是泥层太薄了，下面全是浸水的沙子。我一点一点地抠下来，装入纸杯里，这些只能凑合吧。

靠近流水的那边也有一片黄土层。我往前走，却一不小心陷进了泥水里。水和沙立刻浸到了鞋帮，还在不断地往下陷。我赶紧抬脚，转身后撤。踩过脚印的滩水立刻晃晃荡荡地浮了上来，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孩子可不能来这个地方。”我心想。

我继续往前走，沿着河滩。我发现岸边的石头堤坝上，竟然有一大片干涸的浮土。那一定是大水涨起来时漂浮在水面上冲到岸边来的。水退去以后，这些泥土就附着在石块上了。我抓起一点，使劲捏捏，还真够粘的。我放在鼻头嗅了嗅，“哦，对了，这就是粘土。找对了。”有一些在太阳的照射下变成了干巴的土块，我抓起一块把它捏碎，细细的粉末，这就跟敦煌土完全一样了。我确信，这就是我要找的敦煌土。我蹲下身子，拿出纸杯，一点一点地收集起来。很快，很顺利，我连最开始装那些带沙子的黄泥的那个纸杯也装满了。

轰隆隆地一架无人机在路上飞过，那一定是巡逻的机器，来这河边岸上看有没有危险的情况，或者是不遵守规定的人。我蹲在岸堤上不想抬头。我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如果无人机在我这里飞过，我会进入他的视场，我是一眼就会被辨认出来的。

二

“安德鲁，你把这一杯交给你的同学吧！”我说，“我们有两杯，你给她一杯，正好。她也要用。”他的同学过来了，安德鲁把土交给她。

“谢谢你！”她说。

“没事！”安德鲁说。“这个东西粉碎了可以用来做岩画。”我说。

三

回到家里，我说，“安德鲁，你在学校要向优秀的学生看齐。”

“对的，我懂。”他说。

我想起以前他种种的狡黠，总以各种借口逃离应该的努力。我说，“可是你以前，总不这样。我让你做这个，你就说怎么有那个谁不做呢？我让你去做另一件事，你又说，又有哪个同学不去做呢？每当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泼了一桶凉水。”

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安德鲁忽然停住了，拿眼睛看着我，一动不动，有那么两三秒种。我想我的话一定是触动到他了。他的眼睛渐渐地有些湿润，他喃喃地说，“噢，爸爸，我是这样吗？那时我不懂事啊。”说着他回过头，去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在眼角擦起来，“爸爸，我会向上看齐的。”

“老师做岩画了吗？”我问他，“同学们都带敦煌土了吧？”

他抬起起头，“没有，同学们都没有带。带这个土的就只有我一个。”

“他们都没准备吗？可以吗？”

“我不知道。他们有的准备了别的，有的什么也没有带。”他说。

“老师的这个要求或许有点太难了。”我说。

“我的要求呢？”我心想。“或许也是这样。”

2022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