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一

“我不服气。”我走进安德鲁的房间。他还在鼓着嘴，歪着头斜睨着眼睛看着天。

我说，“不服气？”

“你说我怎么什么都记不住。我不服气。”他说。

我又给他讲了一遍。我说，“你把这个数学式子写出来，你就观察它，仔细看，看能明白不？” 他把式子在纸上写下来。我说，“你看，你看啊！”他忽然嘿嘿一笑，“这个是我没明白。”

我进尔又补充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明明计算相一致的结果，却说成是不相符。哦，我简直不能容忍了。”

但我又缓下来，说，“最近我对你缺乏耐心，我已经说了你两次了。上次也是那么恶狠狠地说你，我这样不对。”

“没事，爸爸。生气是人之常情吗！”

“没事的！”他继续说。

安德鲁越是这么说，我的心里越是过意不去。每次孩子问我数学题的时候，我总是按耐不住焦虑和急躁，让他受到言语的蔑视和侮辱，我为自己的言行深深地自责。

“爸爸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我说。我拍了拍他的背，安德鲁一下子坐得板正起来。“嗯，好的。爸爸。”他说。

二

有一天，我摸摸安德鲁的头，之后好一会儿，他突然对我说：“你别摸我的头。”我的心里猛地震了一下。

三

我的肚子感到痛了，不，是胃。我不得不跟眼前的人说，“我们，我还没有吃饭。我们先走了。”我缓缓地骑着车子到了点饭的小馆。我刻意地稳住自己的神情，点好饭食，不停地来回走动，找到一处地方坐下来。我看见从橱窗里端出来了两份饭，但都不是我的。我又只好坐下去，直到喊到我的饭。我轻轻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从橱窗里端下来，放下，慢慢地拨动，吃起来。我要控制我的速度，我怕我一口就要把这全部的食物吞到我的肚子里，那样，我的胃就会更难受更疼了。

等到吃完了饭，往回走。她又嗔怪我，“和你说话，你也不说话。”我想，我已经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力气了，我已经到达我的底线了，我任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我到了只能吃食物的时候了，因为我的胃疼了，我感到生命的威胁。我没法说给她懂。我说，“你让我的胃好疼啊。”我多少有些夸张的成份，我是想让她知道，我有多难受，我不喜欢这样的状态，我不想再有任何这样的一次。可是话说出来了，是很难听的，也就有了炸药一般的效果。

“你饿了，你可以先走啊！”她叫起来，“你还说什么我让你的胃疼了！”

“和你说话，你也不说话。那么，以后，你就永远都不要说话！”她叫道。

我没有气力和她辩驳。我等了许久，我骑上车子，留下她一个人，拉着小孩子。

回到家，她回来的时候又责备我，“为什么没有收拾家？为什么不干活？干什么了？”我什么也没有说。她哐当一下把门关上，甩给我一个信号。她一向是这样对我，对我的母亲，对她身边的人，也包括她的孩子。我怒气中来。

四

一只蚊子飞过，就在我自己的房间里。这使我相信，是真的，惊蛰天气来了。

晚上的时候，小咕咚抱住我，堆起笑来，对我说，“爸爸，我觉得你的脾气很古怪。”我听了之后，我的心都要碎了。

2022年3月5日 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