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胡杨的叶子黄了,枯老的树木。滚滚的河水冲荡着。我看到大河的两岸,是多么熟悉的景象。那翻滚着的河水,要一直流,一直流,流到哪里去呢?
我拉住安德鲁的手。他已经有那么高了,快要超过我的肩膀。昨天晚上,我打了他。小咕咚看见哥哥伤的手,说要给他去找创可贴。在某个时刻,我看见安德鲁的手上,是青了的一块,还有两个小的伤口。
“爸爸,那河水干净吗?”安德鲁问我。
“还好啊,”我说。我知道这水来自于雪山融化的雪水,是洁净的。
“可是怎么那么黄呢?”他问。
“是卷起的沙土,”我说。
“你看那边的橡皮坝。”我看到远处,对他说。
“应该是橡胶坝,”他给我纠正了一个用词错误,“可以在这里游泳的。”
每年的夏季,我常常和他到这里来玩。水小的时候,还可以在浅水滩里游泳。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候了,可是今年没有。
夏天的时候,我们有几次到河边来看水,结果是干涸的一片,还有一大群骆驼在沙地上漫步。
在河的这一边,走过胡杨林,是一大片干枯的泥滩,一大块、一大块的板结的泥板,割裂开,翘起来了。
“好厚的一块土,”我说,“这是不是敦煌土啊?”
“是的。”安德鲁说。
“很像巧克力板,”我说,“我们带一块回去给小咕咚看。”
他掀起一块,打碎了,从里面捡出一块,用手打打边,说,“我想要带这一块。”我说好。
我们很久很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二)
天冷起来的时候,安德鲁的气管炎又犯了。我担心他,可是,我没有什么好办法。每次到了这样一个从热到冷或者从冷到热的季节,他就会有那么一段让人揪心的时间。
他的妈妈认为他一定是吃了凉的东西或者喝了凉水。“一定是喝了凉水了。”她说。
我也确信了。前几天,他都不咳嗽的。可是这一天,直到躺到床上的时候,他还是会不时地咳嗽几声。我在房间里面悄悄地走,我怕吵到他。明天一大早,他还要起床去上学。
睡觉之前,我问他,“你是哪一天喝了凉水了?”
他就坐在书桌旁,头也没抬一下。他说,“我这几天一直是喝凉水的。”
“哎呀!”我的心里只是一惊,不再说话了。
直到我在汽车门的储物箱里看见了一个空空的水瓶,我才想起我曾经在那里放过一罐饮料汽水。“是的,”我想,“原来是这样。他一定是喝了那瓶汽水。”他一贯是这样,看到了好喝的,好吃的,就要拿过来。他喝这瓶汽水的时候,可是在外面。车辆就和这户外的温度一样,即便没有到零下,也要接近零度了。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喝了凉水。我把这个话说给他,我说,“你喝了那又甜又冰的饮料了?”
他看了我一会。他的眼睛已经回答了我。可是他说,“那是一瓶无糖的饮料,不甜啊!”
(三)
中午他走,我没有理他。他说,“我走了。”
我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
我感觉有一天,他也会这样,我说了什么,他也什么也没说。
那个时候,我的心一定在流血。
我听到一首歌,“其实我想更懂你,不是为了抓紧你;我只是怕你会忘记,有人永远爱着你。”
晚上,我和安德鲁说了好多话。我感到我和他远了,随着他的年龄的增长。夏天的时候,我几次把他说哭。我记得他哽咽的样子,流下的眼泪和懊恼的神情。可是因为什么责怪他,却早不记得了。那个时候,他像我一样,胸口压抑着。他喝下一杯水后,仍然打了一个很重的嗝,我感到心里十分的不安。
我摸摸他的头,想起许多事情。我是多么地爱这个孩子啊!可是我还是在那个时候悲伤地压抑他,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与他有什么责任呢?
他和我开心地说话,像是以前那样无忧无虑。我想,要是回到以前多好呢?只有那些快快乐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