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站

三年前的一天，我去小镇的火车站送晓燕去S城出差。

在候车室里，我刚刚推开行李箱站起来，列车就开始检票了。晓燕也站起来，跟过来，我们排在入口的地方。站在我跟前的一位带着棒球帽的大哥，是与晓燕同行女士的先生。他与检票口的一位公务人员交涉起来：“我进去送一送，马上就下来。”一开始，这位公务人员并不同意，可是在这位先生的再一次请求之下，拧开闸门放他进去了。他过去以后，公务员就赶忙把闸门关紧，牢牢地守在那里。

我感觉再去重复一个这样的理由似乎是没有多大希望的。我走到晓燕那里。晓燕说：“你就别进去了。”我把行李箱的拉杆交到她手里。行李箱还好，不是太重。她跟我说，“照顾好小咕咚。”我点点头。

晓燕跟在同行女士的后面，刷身份证往前走。门开了，她拉起行李箱走了出去。

我在候车厅里看着她。

她走出大厅，来到广场，准备登上站台的扶梯。“应该有电梯的。”我想。“那里怎么会停留许多人呢。是不是在等电梯？”我看到那些人，最后是拎起自己的行李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电梯是没有的。晓燕把行李的拉杆按下去，拎住箱子，侧起身子，一步一步往上迈。

这一段楼梯对于她来说有点难了。前面送站的那位先生一路往上冲，上了台阶，往站台车厢那里奔去。那位女士头也没有回，完全没有帮晓燕一点点，甚至没有看她一眼。我在心里开始怨自己，既然来送她，真的应该把她送上火车，而不是看她一个人拎起行李包，艰难地往站台上去呀。晓燕刚刚出站台的时候，她还回过头来和我摆手。我也跟她摆手。在台阶上，有那么一个瞬间，晓燕停下来，似乎想要回头再看一看我，看看我有没有跟过来。但她只是微微转了一下头，便停下来。她知道我没有出去，没有陪她上火车。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没有给她。她似乎还想往候车厅里看我一眼，可是也没有。我在候车厅里看着她，我能做点什么呢。我把手举起来，想再和她摆一下手。可她没有再往候车厅这里看，没有往这个冰冷的地方看来。我的手停在半空。我不可能出去了。排队的人正一个一个往外走着。我压抑住往外跑出去，拉她一把的念头。“再有几步她就上了楼了，就几步了。或许我冲出去的时候，她已经上了站台。或许，守门的公务员不会让我出去。”我终竟没有表达出这个意愿来，完全是漠然地看着她走出去，一个人上了站台。

大概在一分钟后，在人群的熙攘之中和建筑物的遮挡之下，晓燕从台阶上走了过来。她拉着箱子，紧忙地往前赶。先前的那位女士，走在她的前面不远处，挎着一个小包，站得笔挺，丛容不迫地迈着步子。那位带棒球帽的先生则如一条黑鱼，推着箱子，跑在最前面，一直找到他们的车厢，站在车厢入口处。

我看见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我看得见晓燕，她却看不到我，我所有的忧虑都是徒劳的。我不得不接受这一点。我转过头来，往大厅里看，人已经少了好多好多。我看见大厅的出口，静静地在那里，等着我呢。

一直到我回到家，到晚上九点多，晓燕才和我打通了电话。她说：“你知道吗？我把行李箱拉杆按下去，就一直没有再拉起来，我就那样一直弯着腰，半拎着上了车。”

我说，“是这样啊！”我心里充满愧疚。事情已经过去，这次送站只能这样结束了。可在我的心里，却成了一幅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印记。我始终无法忘记她要回头找我，却找不到我的样子。那个时候，我站在候车厅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