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之下

晓燕又一次从东风出发前往J城。从家里走的时候，我们跟小咕咚说：“我们要走了。”小咕咚说，“不行。不能一个人在家。”我们说，“哥哥一会儿就会回来。”他说，“不能等他回来。”过了一会，他又说，“让妈妈一个人去。”他大概不知道，送站是什么意思。他只考虑眼前的事情，妈妈出门就像上班一样吧。

小咕咚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在这之前，我和他一起把妈妈的行李箱合住。他站在上面，用手压住了其中的一个锁扣。我拎起行李箱往楼下走，小咕咚也没看我一眼。妈妈跟他说：“我们走了，咕咚。”他也没有转过头来。我们出了门，把门关上，往楼下走。走到一半，楼上的家门开了。小咕咚站在门口大声喊：“妈妈，你不要走。”我们都停下来，听他把话说完，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晓燕说：“我们一会就回来的。”小咕咚听到这句话，又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华灯初上，东风的街道明晃晃的，路上的行人很多。晓燕拿出电话，“我给咕咚打个电话吧，”她说，“不知道他会不会接啊。”

车子拐进火车站前的那条宽阔的车道。越过闸口，远远地就看见火车站在眼前了。每个火车站，都是因为叠加了许多的回忆，才会变得饱含生机。但事实上，我们总是不能真正地了解一座车站，就好像难以了解一座城市。

车子再向右边拐进去的时候，我抬起头来，忽然看见一轮巨大的月亮，正在火车站楼上的天空之上。月亮的颜色正如火车站的白色外墙。那时的月亮如圆盘，如玉面。上面那暗色的絮块，也清清楚楚，如同兔子的耳朵。

下车的时候，晓燕问我，“你看见今天的月亮了吗？”我说，“看见了。”她说，“我也看见了，真是好大的月亮。”我和她拉上行李箱往车站里面走去。

送晓燕上了车，我再一次从楼梯上下来。我想回头再去看看那白色的圆月。月亮已经升高了，不似先前那样亮、那样大。冷风吹过，我忽然觉得冷飕飕的。我想起小咕咚是不是还是一个人在家里，他的哥哥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我赶紧往停车的地方小跑而去，地面上投下一个起起落落跳跃的黑色身影。而在另一边，白月之下的长长列车，呜呜地发出一声鸣笛，缓缓地开动起来，朝着遥远的J城，越走越快，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