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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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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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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碳

“娃他爸,赶紧起来收拾走呀,去迟了的话又得多等会了。”

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小声催促着正在熟睡打鼾的父亲,又生怕把我们姊妹几个给吵醒了。

“嗯”,只听父亲支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父亲太困了,你看他睡得又甜又香。

“你到底起不起呢?”母亲突然就生气了,不由扩大了她的嗓门。

父亲一咕噜从炕边翻起身。黑暗中,迷迷糊糊,我听到父亲伸手到处摸衣服的唰唰声。

“娃他妈,你把灯开一下。”父亲小声说道。

“开灯干啥子,把娃儿们都吵醒了。”

父亲摸黑穿好了衣服。我也被这窃窃私语声所吵醒。朦胧中,我听到母亲小声说:“娃他爸,要不咱领上一个娃娃牵驴子吧,好让我在路上多捡上几块子炭?”。

“这么冷的天我看还是算了吧,让娃儿们多睡会儿。”

“妈,我跟你们去吧,我穿厚一点就好了。”

话还没说完,我一把掀开这压在我身上,冰冷冰冷的棉被,立马翻起身来穿衣服。

今年冬天买来的炭,即使在母亲的精打细算下,还是早早就烧光了。最近又下了场大雪,院子里攒下的柴火仍旧湿漉漉的,火炕上实在太冰了。

母亲用力推开因受潮而变形的木门,我和父亲紧跟着出去了。只有那咯吱的响声还回荡在我们三人的脑后。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我被这刺骨的冰冷紧紧拥吻着。

今年的冬天不同以往。即使围着火炉,也使人有恨不得钻进去的冲动。在这样的季节,窑洞里唯一的火炉却早已罢工。

“这个冬天咱俩咋都能凑合熬过去,但孩子呢。你看把娃儿们的手手都冻成啥了。”

母亲用余光瞪了一眼父亲,小心翼翼拉过弟弟的手,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嘴边,然后不停地哈气。从母亲嘴里吐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了一缕缕白烟,在弟弟红肿的小手上留恋。

母亲昨天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集市。精打细算攒下来的鸡蛋,被母亲换成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装进了口袋。这一大早,我要随父母去很远的镇上买炭了。

黎明未醒,父亲套好了架子车,吃力地往前搡。我牵着驴缰绳,母亲挽着装有空袋子的草篓跟在我们的身后。摇摇晃晃,我们走在晨光熹微,冰雪未化的山间小路上。小路渐渐清晰,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宽广。而我的手和脚,早已对此“麻木不仁”了。我放慢了脚步,使劲跺了跺脚。

“马上就要到了,娃儿在坚持一会会哦。”父亲心疼地说道。

父亲果真没有骗我,我们很快就到了炭场。我还没来得及松上一口气,就看见父亲拉着架子车小跑着去了装炭的那边。母亲立刻从草篓里掏出袋子递给我说:“娃儿,先把袋子拿着,把驴牵到暖和处歇会。”

我又不敢走的太远。看着母亲一只手提着草篓,另一只手从地上快速地捡起别人不小心掉落的、大大小小的炭块儿。还时不时抬头向不远处瞄上一眼,生怕被人发现。

冬天来这里买炭的人实在太多了。离炭场近点的人家早就排在了买炭队伍的最前头。父亲只好无奈的跟在最后边,不停地揉搓着他那双长满老茧的大手,满怀期待向着队伍的最前头探头张望着。大概过了好久还是没轮到父亲装炭。我看见他对着自己的那双大手哈了一口气,很快又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裤兜,再慢悠悠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纸来,那是父亲每日的必备品。

父亲是个“烟鬼”,每年都不忘在园子里给自己种上些老旱烟。卷好的烟在父亲的嘴里很快变成了一股股气体,瞬间就没了踪影。这可是父亲唯一的爱好。多次劝说无效后,母亲就任由他去了。吸完一根烟后,父亲的目光很快向我这边扫来,然后又扫向了母亲。母亲正蹲在地上,认真的把一块块被遗落在地的炭疙瘩快速地捡起,一手提着的草篓马上就要被装满了。

太阳已经爬上了远处的山头,天依旧还是那么冷。我盼着父亲能快点买上炭,我巴不得他立马就回家呢。

“不要在这里捡炭了,快点儿走开,小心拉炭车过来撞倒你。”一名穿着制服,一脸严肃的巡逻小伙对母亲指手画脚喊道。只见母亲不情愿地直起身来,提起沉甸甸的草篓向我这边走了过来。我赶忙撑开了袋子,看着母亲小心翼翼地把捡来的小炭块儿倒进了袋子里。母亲看着逐渐鼓起来的袋子,满意的笑了。

“妈,我给你擦擦脸吧,都染黑了。”母亲全然不知她那只捡炭块儿的手,把自个儿的脸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母亲来不及跺跺脚,又提着草篓向炭场的方向走去了。而我,又冷又饿。

总算轮到父亲装炭了,笑容瞬间在他的脸上荡漾开来。父亲示意母亲过去帮忙。母亲显然有些不乐意,低头看了看她手腕上刚盖住篓底的那点炭块儿。母亲放下草篓撑开了袋子,父亲麻利地拿起铁锹,把一铁锹一铁锹的炭块儿装进了袋子里。母亲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炭买好了。母亲用一只干净点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沓层次不齐的纸币,“能便宜两块钱吗他叔?”母亲恳求道。

“快付完钱往前走,后面的人还等着哩。”负责结账的叔叔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答道。

付过了钱,母亲一脸的不舍。父亲把装满炭的袋子抱放到了架子车上,并用麻绳绑好。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天,依旧冷的让人打颤。我牵着驴缰绳,父亲双手撑起架子车的双柄,母亲在车子后面用力搡着。一摇一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我们缓缓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娃他妈,我们停下来缓会儿吧?”从父亲脸上略带痛苦的表情中我体会到了,他那因支撑架子车车柄的手臂有多酸痛。

“缓啥呢,娃娃饿了,家里还一塌糊涂呢。也不知道娃儿们今天把院子里的柴摊开晒了么。”

“就停一小会儿。”父亲央求道。母亲这才停了下来。

父亲很快放下了架子车,低头甩了甩酸困的手臂。然后朝着路边迈出了一小步,伸手从田埂边上美美抓起了一把看起来并不洁净的雪,很快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又回头看了母亲一眼。

“忍忍就回去了,你这个蔫人精。”这是母亲经常用来怼父亲的口头禅。

“娃他妈,你吃吗,润润嘴。”父亲随手又抓起一把问道。

“我才不吃呢,小心吃坏了肚子。”

父亲干裂起皮的嘴唇被瞬间融化的积雪滋润了些。他把双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很快又抓起了架子车的车炳。到现在也滴水未进的毛驴,上坡的时候怎么也使不上劲。父亲吃力地向前拉。

“娃他妈,再使劲搡一下就上去了。”

母亲使出了洪荒之力在架子车后面搡着。突然脚底下一滑,母亲被重重滑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水,“这鬼天气,下个什么雪嘛。”母亲生气的咒骂道。我们好不容易从陡坡上爬了上来,总算松了一口气。远处山上,夕阳的余辉留下了一道道殷红。

“马上到家了,咱走快点儿走吧,回去还要放羊呢,不知道娃儿们今天给羊喂草了么?”母亲的眼里满是焦急。

我们总算到家了。父母一起卸下了架子车上的炭。

“丽儿,快来拾几块炭把炉子生着。”母亲搓着黑乎乎的双手喊道。

这时只见大姐很快从窑里跑了出来。

晚饭过后,饭桌上一片狼藉。父亲拿着手电筒,赶着羊群上山了。母亲屋里屋外忙活不停。姐姐和弟弟开心的围在火炉旁吃着烤洋芋。而我,躺在火炕上很快就睡着了。

睡得又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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