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们已整整一年了,每次翻看他的照片,总觉得父亲仍然健在。他似乎正开心的看着我,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从报纸或新闻上所了解到的“国家大事”……
每次回到家,当看到母亲不停地在厨房里忙活,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影时我才知道,原来父亲已经好久都不在家里面了。每次上班要返校,临走时心里酸酸的,我多想再陪陪疲惫的母亲,哪怕只是半个小时。
每每陪母亲散步在街边,看到和父亲一般年纪的叔叔,我总能想起父亲,想起他健在时的模样,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想起他吃苦受累的一辈子……
父亲平时在家不善言谈,但出门在外与人交流起来,他就像被迫不及待打开的 “话匣子”。因为这个,他没少挨母亲的批评。记得他每次只要一出门,母亲总不忘提醒他-“出了门你就把话尽量少说些。”
父亲与我们姐弟在一起的时候,生活中的琐碎他便会忘得一干二净。你看他粗糙的大手上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的对我们姐弟说:“娃娃,这书好,里面讲的是……”
我们姐弟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吸引人的电视剧,耳畔还响着父亲从书里看到的故事。
父亲一点都不会因此而生气,他只是不停地讲着,一副很投入的样子。
我们都不喜欢听父亲谈论他所了解的“国家大事”,每次他一开口,就会被母亲的这句—“你讲那些有啥用呢,娃娃们谁爱听你讲着呢。”所挡了回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渐渐理解了父亲的用心。每次回家只要父亲谈论书和时事。我和弟弟都会认真的听着,偶尔还会应和他几句。
想想小时候,父亲起早贪黑的去放羊,喂牛,种地,替别人打工……每天不断重复着只睡四五个小时觉的日子。尽管如此,大姐二姐还是不得不辍学在家帮父母干农活了。那个时候,一向是“话匣子”的父亲突然变得沉默了不少。每当提起姐姐没能继续读书这件事,父亲就会坐在墙角一语不发,不停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我们都知道,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我们姐弟学业有成。记得他说过“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要供养我娃读书。”因此姐姐的辍学成了父亲心里永远的痛。他每天更加勤劳了,有时候干活回来的很晚,出门在外,他的话也越来越少了。
记忆犹新的是那年我读高中一年级,由于体弱多病的原因,我萌生了要辍学的想法。父亲知道后当时很生气,只见他低头用手不停地搓着自己的脸。看到他那沾满泥土,黝黑变形的手,我再也无法直视父亲的眼睛……
父亲没有批评我,他在原地默默地蹲了许久……
自那以后,我明白了很多。从此开始低头默默学习,再也不敢提不想念书这件事了。
虽然最终我没能考上父亲所希望的大学,但是后来当了老师,这让父亲非常高兴。每次在电话里头他总是千叮咛万嘱咐—“蛋呀,你要给人家娃娃好好教呢,千万不要打人家娃娃,要有耐心……”
那时候每当听到父亲这些话,我总觉得他很烦人,有时候只是随便应付一下他。而如今,我连应付的机会都没了……
父亲善良了一辈子,大度了一辈子,就算有邻居和他过不去,他也能选择原谅他们。记得小时候,因为一些小事邻居找上门来要和父亲打架。父亲最后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们。那个年纪的我们很是不解,父亲为啥受了欺负还能不记过往的去帮助别人。后来父亲告诉我们说“娃呀!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没必要去计较。”
那时候我总觉得正是因为父亲的这种忍让,才让一些人蹬鼻子上脸。
那是前年的事情。父亲早年在红寺堡买的土地要重新进行确权。父亲因为忙着上班所以打发我去办理确权手续。在我办理手续时村支书告诉我,父亲买来的土地在确权的时候已经确权给了原先的那家买主。一时之下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去找了村部和乡政府,当时他们告诉我他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没办法给我解决。无奈之下我只能去找了当地的土地局。后来管事的马叔答应帮我办理,在他的帮助之下,父亲的土地重新回到了父亲的名下。
虽然这事总算解决了,但我的心里还是不舒坦,总觉得是原先的卖主欺负人,卖出去的土地又怎能偷偷确权到他自己的名下呢。思来想去,我决定亲自去问个究竟,但父亲还是劝我不要去找人家。父亲说“蛋儿,这不是已经确权到我的名下了吗,你就别再去找人家了,咱们忍忍事情就过去了……”
后来我偷偷跑去找那家人理论。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那家人还是不愿承认他们把卖出去的土地又重新确权在他们自己名下的这个事实。就在这时,父亲打来了电话,他劝我赶紧回家。父亲还是那句话,“娃呀,忍一忍事情就过去了,没必要非得争个高低。”
这件事虽已过去两年多了,如今想起父亲当时对我说的话也是不无道理。有些事,争个高低又有什么用,虽然争赢了,但却伤了和气,输了感情。
父亲的一生活成了一面镜子,我们姐弟照着镜中父亲的样子前行。看着如今的生活越来越好,想想我敬爱的老父亲,从此一直长眠于大山脚下,那种“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深深刻在我的心窝里。
假如生命可以重来,假如我的父亲还健在,假如……可是,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假如”这两个字。
父亲永久的离开了,但他把无言的爱,深深的烙在了自己儿女的身上。正如高尔基所说:“父爱是一部震撼心灵的巨著,读懂了它,你也就读懂了整个人生。”
写于2007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