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万千,唯童年最珍贵!也是这落花时节,也是这丰收之季,也是这喜忧参半的秋意,推动了一波又一波的麦浪,飘过山冈,回到粮仓!
每逢秋收时,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忙得像时钟上的秒针,一刻也不停。我们这些小屁孩就借机不亦乐乎地胡闹。拾谷穗,掰玉米棒,捡土豆,拔豆子,割高粱头,无一不生趣,无一不欢歌。
单说那打谷场上的快乐就多得数不胜数。一到秋忙时候,那成垛的谷子,粟子被拉到打谷场上。那颗粒饱满的谷穗本是傲视苍穹的方物,到了打谷场便被生拉硬拽地铺成金色的光圈。赶着驴的父亲便“吆吆喝喝”地开始碾谷子了。一挥鞭,驴儿前,父在旁,转几转,翻一翻;再挥鞭,驴向前,母在旁,转几转,谷粒便“毕毕剥剥”地裸露在了打谷场上。接着父亲,母亲,大二老爹,二老妈,四叔,四婶蜂拥而上,挑的挑,抱的抱,摊的摊,除去谷子被碾压过的残骸,独剩黄澄澄的谷粒平静地躺在光滑的打谷场上。
二姥爹是“扬场”高手,大老爹是识风向懂天文的高手,风几时来,天啥时候下雨,他都估算得差不多。他们兄弟四家配合得几乎是天衣无缝!要是此刻风婆婆懒于露面,他们就会留下一个人“看场”,其他人去地里再把另一家的谷子拉回来。对他们来说,或许不知“天时地利人和”是怎么一回事!但碾谷子,粟子是真的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他们在无形中上演了一出戏。兄弟情深,福祸相依的大戏。
而我们只是戏中的喽啰,跟着喊“吭吭”,也是红了山冈,醉了晚霞的可人儿!
在碾谷子的空隙,大人们怕牛马驴不听使唤,伤害到我们,让我们回家。我们是万万不会听话的。我们把这千载难得的机会酿成了最美最醇的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我们把成垛的粟子垒成了墙,搭成房,我们藏猫猫,练刺刀,我当大床,坐于上,吃苹果,讲胡话,唱山歌,让四周都是我们的欢歌笑语,让秋天溢出了香。有时候会在吃苹果的时候,沾着粟穗的毛吃了,引得大人,小孩都哈哈大笑。有时候会把头发弄得又脏又乱,一个,两个,三个……都是活脱脱的“梅超风”!但没有人说我们丑,只说我们的淘气,我们会“玩”!
我们疯够了,就齐刷刷地躺在粟堆上,看蓝天,白云,看小鸟大树,看父母的身影。快到日暮时分,夕阳晖映,天被镀上了金,大人的影子被镀上了金,谷子,粟子流着金,我们的脸被镀上了金,别说有多壮观了!偶然一瞥,甚至会发现,母亲额前的汗珠,父亲干涸的嘴唇都是金色的了!我们畅想着来年再欢聚,胡说着鬼故事。还扎起耳朵听大人们打趣。二老爹是喜欢开玩笑的人。他提议:“谁家的粮食打的多,就让谁家请客!”这显然是捉弄父亲的!因为每年相比,父亲打的粮食最多,子粒还饱满,母亲又热情好客。父亲不善言辞,二老爹每次和他说长道短,他怯懦的声音都被一阵笑声淹没。到了万赖俱静的时候,二老爹便赶着牛车给我们拉回粮食。
那个时候,也没啥好吃的东西招呼亲戚。一听鱼罐头,一盘炒鸡蛋,一碟花生米,再来盆大烩菜算是佳肴了!那个时候我是最稀罕鱼罐头的。父亲弟兄四个和帮忙的大爷,叔叔吃吃喝喝,我们小屁孩是上不了桌的。即使不讲究,我也不敢!一来,我生来认生,哪怕有个不太熟悉的人便羞得没着没落的!二来,我从小到大,都不会盘腿坐着,怕他们笑话。说到盘腿,我还见过故人清风的坐姿,原来他和我一样笨!自那以后,我更是放肆得很。就连儿子都说我变了,以前是淑女型,现在是“山大王”。我咧着嘴笑,只管坐得舒服,不在乎形象的优雅与端庄了!
一场场的谷子被拉回了家,家家的粮仓满满的,大人们便开始了刨山药,掰玉米棒子,我们就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发挥点“副作用”。“拾根玉米,乱跑一通。捡点山药,拽着父亲烧山药”,忙得焦头烂额的父亲,偶尔脸一变,我们就悄悄地当“好人”!一看他多云转晴,又故态重萌,该玩就玩,该闹就闹,偶尔往车上送几根玉米棒子,还能得到甜蜜的褒奖。
差不多忙个十天半个月,玉米也被一车车拉回了院子,家家户户就剩半亩或七分的豆子了,我们就又跟着去看碾豆子。要是那驴不得劲儿,就会让人捧腹大笑。老人们常说:养生像主。还颇有道理。我家的驴特别听话,也爱干净。没见过他碾场时,随地大小便。可大老爹的牛就与众不同,与大老爹比拼“赛跑”,碾场时拉粪,出尽了洋相。那臭烘烘的味道实在让人受不了,关键是这个时候,大老爹还会暴怒,边用鞭子抽牛,边用铁锹把沾着粪便的一堆堆粮食扔到路旁。真是红火得翻了天!
回忆是温暖的,生命是无价的!现在,大老爹,母亲都已离世,父亲,二老爹他们也步入暮年。他们依然劳作于田间地头,他们依然热情于打谷场上,可却再没有了我们的嬉闹声。一层层的落叶铺满地,风一起,寒凉来袭,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山河尽染秋,故乡已成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