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榆钱香

 “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好美！“买春无计托花神，费尽榆钱不计缗”，好美！“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好美！在这人间四月天，静静地听春，闻春，品春，惜春，算是又可悲又可爱的趣事。

 如若不是身体抱恙，我想我早融于春情之中了。那春风十里的阡陌，那春雨照拂的桃林，那春情滋养的榆钱无一不是我的心之所向！说起繁华星浪，说起巨海湿襟，都是雅事。而说起榆钱旧梦却是萦绕在心之底的绵绵不绝。

 前天回村看望父亲，聊到旧事旧物，聊到新风新俗，没有过多的感慨，只有喷涌出的冲动，就是赶快出去，站在那墙头上张望我的老榆树！

 苦苦寻觅可攀爬的梯子无果，细细寻找可望高高的墙垛无着，只好蹦哒着来回窥视墙外的春景。远远的繁茂直插云霄，那么霸气，那么恬淡，像是与天而齐的威严矗立在大地之上。串串翠绿相互挨挤，那么亲密，那么和谐，像是其乐融融的血肉自然而然地熨贴。我大声喊叫：“我看见了，看见榆钱了！”父亲从屋里走出，一句“不是”浇灭了我心中的狂喜。

 原来，此树非彼树。父亲告诉我那老榆树早被砍掉了。记忆里的洪流一下子冲出脑海，回到了儿时的美好。

 东家妞，西家娃，采了榆钱过家家，一串串，一把把，装满小筐笑如花。幼年时，我是不敢上树的，但上树的哥姐并不会让我空手而归，反而我的成果比他们更丰硕！

 男孩子胆大，不是徒有虚名。总是像猴子般灵巧，也像大哥般勇敢。每当摘榆钱的时候，我们都会趁邻居家的奶奶午睡时行动。因为上下午要上学，下午放学后，那些东家长，西家短喜欢嚼舌根的婶子、大妈会出来乘凉，歇缓，甚至吃饭也要端出来，让我们无可趁之机！

 来到大榆树下，满腔喜悦，总想把榆钱一扫而光，也总是被吓得魂飞魄散。那棵古老的大榆树像是被人嫌弃的老妪，长在一个大茅厕的旁边，繁茂得可以把那个十米多宽的茅厕掩映在它的怀宇之下。也或许是大榆树有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更加繁茂、葱茏！

 我们不在乎它有多美，它有多大，只在乎可以玩得是否长久？调皮的男孩子，可不会专心摘榆钱，他们会找好结实的枝条荡啊荡，任凭风吹榆钱落，他们都不会心疼。而等在下边的我们是又急又恨，怕错过了时机无收获，更怕榆钱飞落，钻入那臭气熏天的茅厕。可谁让我们这些淑女没本事呢？

 我们放风望哨是有很大的功劳的，给他们报个假信，他们落荒而逃，也可以惩罚他们的顽劣。有一次，我们喊着：“下来，下来，张奶奶出来了！”是准信，他们却当成了谎报军情。结果累及大家，悉数被俘。张奶奶的唾沫星子到处飞溅，指手画脚地数落着我们的不是！最后还是男生胆大，硬碰硬强词夺理，说得张奶奶哑口无言。“这树是大队的，茅厕也是大队的，有本事搬回你家里！”张奶奶气得脸红脖粗，冒出一句，“告你们老师，中午不睡觉，捣蛋！”听闻这要命的警告，我们一溜烟地各自逃窜！

 回到家，和没事人一样的我继续佯装睡午觉，结果昏昏欲睡后，兜里的榆钱都落在了炕上。显而易见的罪证，无可避免的责罚就那么摆在了我的面前。

 母亲警告我不许再和男孩子出去撒野，父亲说以后想摘榆钱可以让他陪着，可大人的话终归薄如蝉翼，风一吹，就散了。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又一次摘榆钱，是我结婚后，而非父母带领。

 婚后，丈夫比较宠我，由着我的性子胡闹。回村之后，看到满树的榆钱随风送爽，心里痒痒得很，我便提议摘榆钱蒸窝窝吃。父母那个脸色呀比锅底都难看，只有祖母说榆钱是好东西。

 丈夫胖得上不了树，从来不敢上树的我，或许是因为心里有依傍的人，胆子倍增。抓住榆树的枝条，蹬在老树错落有致的枝干上一步一步向上攀爬，正要摘榆钱，母亲来了，怒发冲冠，大骂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什么有身孕了，什么不像个女人，什么好心当驴肝肺，把我说得体无完肤。无奈之中，顺手拽了一枝跳下榆树。丈夫想接却没接住，也面露不悦。我是那种“砂锅煮羊头，眼都烂了嘴还硬”的人，于是故意挑衅他们，你们不给我摘，还怨我，没个讲道理的人。

 祖母担心归担心，还是依着我把榆钱摘下，细细洗好，和着玉米面给我蒸了一次窝窝。那味道青涩而甘甜，到现在我都记忆犹新！一生中，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榆钱玉米面窝窝。现在想起那黄绿相间，卖香极好，口感鲜美的榆钱玉米面窝窝，我却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酸涩蔓延。

 老榆树早了无痕迹，老屋已成断壁残垣，老父已垂垂老矣，祖母与母亲驾鹤西去。此刻的春，此刻的情，再回不到当年神仙般的快乐。榆钱，铜钱，金钱，都是现实，也终将成为留在历史的遗迹。如果再有人邀约而行，去摘那串串如珠玉的榆钱，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而所有的所有都是虚拟，心里没着没落，别说上树，就是等着享受成果已了无生趣！榆树青，摘榆钱，一段过往，永远留在了心底！榆钱山鸟啼春晓，野花香诉古今情。我爱我的父母亲人，爱我的老榆树，爱故乡的每一片土地，每一棵花花草草，只是往事难追忆，空留思念落满诗。一字一句不尽酸，滴滴作露响碧池。榆钱美，四月美，故乡美，但愿每个人都如这人间四月天活得精彩斑斓，明媚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