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糖稀的小姑娘
今天是大年初一,很为自己感到悲哀,人到中年竟然不知道年该怎么过了,蜗居在家里,看反复滚动着的春节联欢晚会,唉,天命之年!自己这颗脆弱的小心脏在作祟,在逃避着什么。忽生奇想,赶个时髦,逛街,也算是对春节表达自己的敬畏之心。
小城的热闹大体有几个地方,一是莲花城,这里依托明代监狱这一名胜古迹而出名,《苏三起解》里的一句唱词:“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到大街上……九也恨那十也恨,洪洞县里没好人。”这句唱词把洪洞人举到风头浪尖。唱词里家喻户晓的“玉堂春”就出在这里,也引来了天南海北的观光游客,自认为,这里的热闹不亚于老北京城的天坛、老庙、王府井,最起码我是这么想的;第二个去处是中心广场,这里地面比较宽敞,能容纳更多的人,也给卖小吃杂耍的人提供了足够的空间,所以这里每年春节期间都会吸引众多的人群,特别是幽径小道那些情侣石凳,那可是情侣们的专利,成双成对的恋人腻歪在那里,成了广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而我们则是躲着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特别是妻子跟着,那更得目不斜视,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再一个去处就是名闻天下的大槐树景区,这里的特色以来往的外地客商居多,趁着过年有时间,他们都是来寻根溯源的,不过也会有不少的本地人,忙活了一年了,也来过一把小游的休闲,放松一下自己,安慰一下内心的那个小资情怀,也算对这一年的劳作一个小犒劳。
和妻二人出发了,没什么牵挂,孩子们都大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人家才不会和我们一起的,用他们的话说,这叫代沟。大槐树景区那里我们是不会去的,一股脑都是移民的故事,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人烦,我们没必要重温那个功课。我们选择了从莲花城开始,这个路线是我提前谋划好的,因为从这里跨过关爷楼景区,直接和中心广场衔接,让我们逛街有更多的选择,这何乐而不为。今天风和日丽,艳阳高照,温度适中,偶有小风拂面,别是一番惬意。我们徜徉在小城繁华之中,摩肩接踵,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一派热闹的景象,叫卖声、嬉笑声、油锅里的嗞嗞声跌宕起伏。只是沉浸在这清一色的少男少女中有点不伦不类。和妻开玩笑说,这也太不公平了,难道世界都是他们年轻人的吗?咱也过一把年轻人的瘾,妻子默许了我的建议,可是还是引来了许多异样的眼神。
莲花城边上是苏三监狱,苏三监狱门前人群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是进监狱参观的人不多,好像是应老祖宗的那个避讳习俗,春节是一年之始,如果一年的开始从探访监狱起步,那是不吉利的。自然我们是不会沾染那晦气的,顺着估衣街,随着人潮移动。我这长鼻子正发挥着自己的特长,长沙臭豆腐的浓香,从人群中冉冉升起,浸入心脾;琳琅满目的油炸烧烤,让人垂涎三尺;龙嘴老铜壶里的油茶,飘着香气;还有老李家的醪糟汤、赵城饽糕、西池老四羊汤等等。如果不是妻子最近身体上火不退,非得和这些年轻人一样,大吃一顿,解一把嘴馋之苦。
我们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莲花城中心的戏台跟前,戏台今天没戏,小商贩们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在戏台边东北角的一个角落里,我的眼球被牢牢地吸引住了。“糖稀(方言xie)。”我不由得叫出声来,也引起妻子的注意,现在居然能见到这个东西,着实让人兴奋一把。记得我们小时候学校门口,总有一些小商贩端着一个小盆,盆里盛满糖稀,趁下课活动或放学的间隙在那里叫卖。用两个小木棍顺时针方向缓缓卷起,然后一圈圈缠起来,糖稀越缠越长,越缠圈越大,越缠越有韧性,这时候糖稀会逐渐变得柔软,颜色从金黄色变成乳白色,有手巧的女生,会把它摆弄成各种造型,然后就可以开吃了,柔软的糖稀放到嘴里,那是一个甜,就像贾老师《西贝山村》里那个乡音的感觉,不舍得一下吃完,就在嘴里反复咬嚼着,仔细回味,你能回味出麦芽香,或者储藏过一冬天的红薯甘甜味来。
妻子的手指一戳,把我从童年的糖稀梦里拽了回来。卖糖稀的小姑娘中等身材,毛盖头,戴个近视眼镜,穿一件灰白色的呢子二衣,一双白色运动布鞋,一身学生装束,面带羞涩,始终低着头,两个小手拨弄两根小木棍缠着糖稀,她话不多,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两块一团。”小姑娘每卖一份糖稀,就会抬起头来,伸伸脖子,展展腰,然后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人群,似乎是用自己的真诚打动路人的食欲。她不停地跺着脚,应该是站得累了,用跺脚的方式缓解两条腿的压力。看着穿梭而过浓妆打扮的少男少女们,我不经对这个小姑娘心生敬意,也许还有一丝怜悯之意。不因为她勾起我童年的记忆,也不因那个让人心颤的糖稀,而是因为什么,我其实也说不清,也许是小女孩在懵懂玩耍的年龄在卖糖稀,或者生活所迫为父母承担一点小负担,或者为即将开学的学费做些积蓄。总之,这个买糖稀的小姑娘打动了我。
小姑娘的糖稀摊位处在背阴处,太阳光是光顾不到这里的,她那两个小脸蛋冻得铁青,不时地搓着两个小手,嘴里哈着热气,用嘴里的那点热气给两个小手取暖,看着小姑娘着急的样子,我眼角那颗脆弱的泪珠不由得浸了出来。我不想看下去了,我怕自己忍不住。从莲花城出来的时候,小姑娘的糖稀盆里还有大半盆,已经走得很远了,我还不由得回头看看小姑娘依稀的身影。我不知道小姑娘的糖稀什么时候能卖完,她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更不知道她所卖的糖稀是否能解决家用,总之,我知道她的父母一定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否则,是做不了糖稀那个美食的。离开了那里,我想起冰心《小桔灯》里那个照顾妈妈的小姑娘,她们一样善良,一样淳朴,一样的可爱。
太阳已经落山,天开始变冷,由于出来的时候衣服穿得少,所以感觉到一丝冷意,我和妻子也无暇再逛下去,也许她和我的心情是一样的,回家的路上,我们彼此无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