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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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是秋风作祟吧，今日似乎要比往常更寒冷些。潮水富有节奏的拍在海滩上。几只螃蟹想要逃离，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潮水卷入，消失在金色的沙子上。但仍有一只爬上无潮的沙滩，暗自窃喜。
它被什么抓起来了，放入了漆黑的篓子中。周围尽是同它一样的螃蟹。它奋力挣扎，用尖锐的前鳌，想要剪断竹篾，却只是无用功罢了。若是放螃蟹的竹篓被螃蟹挣脱开去，岂不是个笑话。
潮起，潮落。它能听到其他螃蟹求助的声音。那尖锐的叫声过后，便是这黑暗中又多了几个同它一样的可怜人罢了。它听家里的长辈说过，若是被两只脚行走的动物抓住，便会进到暗无天日的桶子中，最后被活活煮死。
它都是当做玩笑听的。世界上只有没有脚的鱼和八只脚的螃蟹，怎么会有两只脚行走的动物呢？它们要小心的只有那软滑的乌贼，会飞的白鹭而已。但如今才意识到已经晚了，因为等待他的，正是那样的命运。
“噗通！”
它感觉到了一阵震颤，左侧传来一到光亮。它赶忙冲出去。黄昏下的海滩，只有着两串印记——许是抓它的那动物的足迹吧。沿着那足迹看去，是一个小村子——它听过那位英雄说过的，村子就是那两脚兽的聚集地。
它踏着脚印走去了，身形在那足迹下小的可笑。霞光铺在它身上，将青色的壳染成了绯红。海风吹过，搔得它痒痒的。其他的螃蟹都跑走了——经历了那件事，它们只想快点回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喂，你干嘛去？”
是小六的声音。它正站在旁边，两只鳌足不停的挥舞着。
“我想去那边的村子看上一眼。”
“没有必要，快点走吧。就算你……你想要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小六跺起了脚，“我们现在都是英雄了。”
“英雄什么的，随他去吧，我只想去看上一看。”
“懒得管你。”
小六生气了，转身向着大海——它们的家中跑去。
“保护好自己啊。”
它转过身，只看到小六被卷入潮水中，不知去向。
2
村子里的人类不知在忙些什么，一个个都如临大敌一般焦虑不安。
“村长要不行了！快，拿水来！”
“那个和尚呢？还没到吗？”
不知何时，它竟能听懂那两脚兽的言语，它也知道了，他们是人类。这个圆滚滚的家伙提着的是水桶，他叫阿茂；另一个细长的家伙是弥渐，他正在到处跑，将村长将要死亡的事情遍告整个村落。
死亡这件事，它略有耳闻。前几天它的三叔就被一只白鹭抓住，吃掉了。不过它们都只是在庆幸抓住的不是自己罢了。这人类面对族群中某一个的死亡，居然会表现出这样的态度来吗？它有些不解，它想要知道他们面对死亡究竟有怎样一套做法。
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缕风，又仿佛海底那随洋流飘摇的无根水草。秋风吹起来了，那高大的好似要顶破天穹的东西发出了沙沙的响声。人们如潮水一般涌向了一间屋子——那里应该就是村长家了吧。
屋里与外面截然不同，安静的很。村长仰卧在土炕上，双目呆滞，看向天花板。眼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面临大限悲长别，留恋残生叹命穷。”①那村长缓缓吟道，气若游丝。屋中人只是哭，没日没夜的哭，弄得它有些难受。
“都怪之前的那事！”弥渐不知何时站在了屋子里，咬牙切齿，“要不是村长你替我们出头，您还能多活好几年！”
“是啊……村长那么硬朗的人……”寡妇阿倩续上了话茬。
“我……儿子……”村长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天花板。
“他……”弥渐一扭头，泪滴从眼角滑落，“他没有回信……怕是，凶多吉少了……”
“啊……”村长叹出一口气，慢慢垂下手，“也罢……”
村长闭上了双眼，满脸的沟壑在此时仿佛更多了。他再也没有了进的气，枯槁的身体渐渐僵硬，变凉。
那僧侣匆匆的来了，口中模糊的念起来，数珠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屋中的人一同大哭，弥渐哭的尤其大声，仿佛天塌了一样。
3
“阿七的信送来了！”
“啊？怎么现在才送来？他爹都死了啊！”
众人涌出门，都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原来的悲伤一扫而空。若不是脸上的泪痕还在，都要以为他们只是进去闲谈罢了。
“打开来看看，反正现在也没有看它的人了。”阿倩插嘴道。
阿茂灵巧的拆开信封。里面仅仅是一张字条。
“吾家后院埋有黄金两桶，乃是家父之遗产。一桶归吾，另一桶归乡亲所有。后天归至乡中，望周知。”
“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阿茂感慨道。
“你听见没，那老头家后院有两桶金子！”弥渐舔了舔嘴唇——他早就等不及了。
“阿七还说一桶归我们……”
“那还等什么啊，去挖啊！”
村长的尸体被装入一具薄棺中，还未陈棺便随处找了个野地下葬了。屋子被乡人拆掉，土地被挖了个底朝天。阿七没有骗他们，村长家后院确实有两桶黄金。那价值足以将整个村子的草房都变成砖瓦楼的同时还有富余。
众人欢呼着，雀跃着，分走了一桶黄金。
约定的期限到了，阿七却还没有回到村子里。秋风吹过，带来了海的清香和甜腻的血腥味。村民们请来设计师和工程队，将自己家改造成一栋栋华丽的建筑。
这个村子成为了周边最富裕的村落，没人知道他们的钱是哪里来的。他们仿佛是一夜暴富一般，凭空出现了周边所有村落合在一起都比不上的钱财。
海滩上，有一具螃蟹的尸体，在凹陷下去的脚印中，碎了个稀巴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