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峰山
旗峰山,大地的坟墓。
从一座大山走出,向另一座大山慕名而来。朝拜,是动机的高度。
从满目的绿色走出,向另一个以绿色冠名的乡镇向往而至。憧憬,是现实的厚度。
绿色新塘,我来了,在一个世纪的分分合合里,好似一场孪生兄弟久违地省亲。一衣带水,密不可分,脐血的猩红依旧光鲜,共有的母亲河,洗不尽的乳臭,弥散成彩虹般的影——挥之不去。
寻着梦中那面猎猎作响的旌旗,走入旗峰山巅的那一刻,才知道天空的高度用递减的方式接纳我。
三百年云烟从头上匆匆掠过:残垣,曾经的风景,傲立风景之上;废墟,而今的思考,独守这里的风景。
对山的缅怀,是一柄双刃的利剑,高悬在思念之上。
义士与义旗,以钙质的坚韧,凝固成一尊壮士把旗的雕塑,风语猎猎,旗语犹在,永恒诉说一个车骑輜重,金戈铁马,英雄与义举的激烈壮怀……
我的心被山魂占有,占据成对伟岸的崇拜。
穿越三百年的天空,旗下的风景,阡陌交通,炊烟袅袅,鸡鸣犬吠,景入眼帘,宛若一幅画轴在灵动陈铺,蔓延,直抵清江他岸;直抵朝夕霞光,明月清风。
挂满一树的往事,已绽放成如烟的花朵。
一座山一个故事,在故事的两端,楔子与跋被血雨腥风的文字抽象成一部经典的传奇。
有我。山,显得巍峨。
无我。山,更加巍峨。
◇鞋,在峡谷之上
走进云端,我是一把量山的尺子,刻度拔高,再拔高。鞋,在峡谷之上。
脚下,我踩痛一条造山运动撕开的豁口,累累伤痕,尚迸流远古的血液。
心思的壁垒,被狭长的地缝一分为二。
那山,日天的巨笋,让天空阵痛,诞下秀色万千,可攻霞客奇玉。
这水,悬天的飞练如雪,滴落一曲诗画长卷里时间永恒的婉歌。
山水是有灵气的,并且由来已久。
秉奇绝的峡谷风景“一炷香”在云梯的尽头祈祷,但愿雾海的鸡群里生一朵鹤之祥云,照亮雄奇游走的天幕,阡陌游走的黄土,鸡鸣游走的耳鼓……
如带的栈道如从远古的马匹驮来,安放云腰,凌空蜀道上,又多了一群飘然若仙的身影,打开仙骨般的手指,抓一把科罗拉多的岩土,点化只能用美文赘述的精致。
我,始终走不出喀斯特的领地,仿佛走不出母亲洒下的春晖……
年轻的老传说,年老的新峡谷。谁,在和山川窃窃私语,是云,是瀑,还是水?
时间的脚步还在响彻,一曲曲踏山的吆喝还在响彻。唯有,百里绝壁,傲立的独峰低调不语。
我冲着喧嚣里凸出的惊叹,把险、奇之美谱成华章,在眸子的深邃里弹唱。
我放心不下这里的风景,也放心不下这里传说的丢失,回眸的眼神,仿佛被搁置在灵性的雾霭之上,取不来,拿不下。
峡谷之魂,牵动着我留念的心魄。
◇石笋坪
被季节打磨的鸟鸣,撞响这片石林的晨钟。云飞雾散,曲卷的山在太阳脚下开始奔跑,石林稳稳地骑在如马的背脊。
石林的往事,镌刻在古怪的皱纹里:亘古的水呀,带走了鲜活的生灵、舟楫与风帆。从浪峰走来的岩石,在一次次失败的旅行中已迷失了回家的路。
风和雨雕刻忧伤年轮的前额,在太阳与月亮的游走中,已显得白发苍苍。
是谁扭曲了岩石的容貌?是谁扭伤了岩石的肢体?此时,我只能用春天蓬勃的生机和一行行赞美的素诗为你疗伤。
坪中的竹篁人家,沿袭刀耕火种,原始的顽渍渗进钙质的岩画。长高的炊烟与参天大树在白云里交媾,把山石的奇险装进山塬里的祥和。
走过梨花飘落的小径,花瓣垫高了春的思想。穿行昏黯的石林,耸峰压低了我的海拔。触摸富有记忆的岩苔藓,有时间过往棱角和古老胎记的烙印……
我一不小心,跌入耕者的喊山号子里。隐约间,听出了丈量对岸尺子的刻度和颤音十足的回声。牛走岩峰,从铃铛的夹缝里,听出了悠闲节拍里的一份淡定。
一幅春画闯进眼帘,清新擦亮我的视野。
竹篱、小道、豆腐的田块、如梳的垄行。
小院、炊烟、磨洗的农具、如珠的种子。
蓝天、白云、参天的古杉、如笋的石林……
春笔浓郁记叙这山,这石,这里散落的风景。
身临其境,一个不接纳石头的人,反被石头接纳。波涌的诗思在流动,在狂奔……
此刻,山不动,我动。
◇站立的石头
酸雨如手,把凸起的陆地翻开,一本关于石头的谱牒,在清江岸边拾起。
从一个叫“喀斯特”的家族按图索骥,亿万斯年的世袭,红花淌赫然其中。
崇拜古老,从原始的石头和水开始。
拜谒如林的石头,抚摸远古的温度,在火山退去后如蜘蛛丝盘的年轮里,找到了接近圆心的冰川融化的水渍,也找到了远离圆心的廪君足迹。虔诚的心,被清江水淘洗成——冰心玉壶。
红花淌——站立的石头,坚挺。阳刚。无邪。
清江无玉,上苍却用雕琢的技法细刻非玉的石头,石头的“山子”玲珑惟肖,是大禹治水的情形么?是玉帝寝殿的摆件么?都不是。
而是一幅让清江画廊天空疼痛的生殖图腾。
感谢水的执着,感谢水的洗礼,把一尊尊石头,用唐诗宋词的笔力,抒写成千古绝章。耐读、上口、无可非议。
妙雾的女子,柔软的身段飘逸。在远山吟哦一阙关于赞美石头的元曲,或是拨动一曲深情的弦子。回眸霞光酿成的山醇,感慨自问:可否与之同饮?
山石下,渔舟击水,水花如歌。
思绪的归途,在一个叫“岸”的地方。
红花淌,站立成石头族谱世袭的宠儿。
我在霞光的汤汁里,饮一瓢向往的纯心,品绵长清香的山风和秋天金色的况味,细赏石林梦幻的魅影……
在几分婀娜,几分雄起的石头之间,打开诗的镣铐,让想象自由搏击。远山的乌啼,独立成章。
于是,诗心在怦动,我想用诗歌赞美这有根的石头。在此时,但觉我文字的力量已显得苍白无力!
◇天路,心跳腌制的风景
天路之难,难于上青天。
无以复加的雄险,从天幕走来,眸子已被撞伤。
高天流云,以秒的速度,从目光的彼岸,海市蜃楼般叠换诗圣杜公《望岳》的意境,远山萎缩,矮成侏儒模样。
近立的山峰,手摸星辰头顶天空,以亘古的站姿,告诉今人另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
鹤云。苍山。
山峰不可退却,天空不可退却,坚硬不可退却,尤其坚韧不可退却……
七条半生命,是征服千米巉崖的一次血猎,捕获的不只是扯根坡上血书的丰碑,更是鸟不可歇的绝壁筑路神话。
血渍已干,天路尤在,起敬肃然。
路。在天上,在云间,在我亢奋的血液里千回百转。
从天路到凡尘的体验之旅,发颤的双腿,被风景的魔杖扶住了蹒跚。
目光的触点,注定与“之”字有关。之字的线路,美之。曲之。险之。奇之。叹之。
昔日之酸,今日之甜,五味杂陈,如一首壮歌,承上启下。嘹亮婉转。
天路,心跳腌制的风景。云蒸。霞蔚。雄奇。震撼。
垂钓这里的风景,时光的丝线总觉得太短,惊奇的欲望太长。
猎奇的游鱼,是一柄目光之上的利剑,穿透眼缘与贪婪;劈开时间的花瓣,在炊烟又起的傍晚开始凋谢。
此时,与我对望已久的斜阳倦了,映带左右的山风开始目送霞光里的背影。
驻足回望,摇动的山树,发出了诗歌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