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抱着宝贝,轻轻地拍着小屁屁,宝贝头紧挨妈妈的胸前 ,朦胧中看见天井里射向客堂的光线,形成一道一道的光影,随着妈妈的走动,眼前忽明忽暗,穿过客堂到里屋,把宝贝放在小床上哄着睡觉,轻声哼着小曲……整个小时候我就留下来这些印象了。
一群小孩嘻嘻哈哈从河边走过来,刚才还在抓螃蟹,现在又要比撒尿谁撒得远,男孩子在河边一字排开,看谁撒尿撒得远,叫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回过头去,不许偷看,三宝撒得最近,比距离输了,他不服气地嚷嚷着:“我哥哥大宝在大队里,哼!等着,我哥一定比你们撒得远唉。”
远处传来鞭炮的声音,噢!噢……看新娘子去喽,我们一群小孩一哄而散,我也是第一次去看新娘,还不知道新娘是怎么回事呢,管门的大人大着嗓门:“去!去!去去,小孩子靠边站。”我机灵着从人缝里钻了进去,新娘好美哦,王大爷跟我开玩笑道:“你要不要新娘子?”我也不知道他逗我玩,我说:“当然要了。”王大爷说:“你要了干嘛?”嗨,这个我真不知道唉,我不服气,嘴里咕哝着:“反正我也要新娘子。”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当新娘子,一辈子对她好。
幼儿园是天主教堂改的,窗户上有花花绿绿的玻璃,老师和蔼可亲,教我们穿衣服、穿袜子,还教我们唱儿歌,下午午睡后可以吃到甜美的点心,今天睡在我的小床旁边是萍儿,小圆脸,我能感觉到萍儿呼出气息,真很想和她说悄悄话,但看见老师眼睛好像盯着我,我假装睡着了。太阳光通过花花绿绿的玻璃窗射进来,为每一个小床铺洒上五彩的阳光。
7月天气好久没有下雨,今天潮春庙祈祷求雨,庙前广场挤满了人,只见有几个大人把庙里的泥佛抬到广场中间,前面放了贡桌,桌上面有水果、糕点、还有猪肉,广场上香燃烧的烟雾袅袅,也有念经的,这个真看不懂唉,长大了才知道其中的奥妙,把泥佛晒太阳是让佛知道久旱未雨,贡品是给佛送礼,念经是跟泥佛讲快点下雨也。
丽君今天穿着裙子来幼儿园,书铭说她穿裙子真好看,从那以后丽君天天吵着要穿裙子到幼儿园,上海十月底已经天气变凉了,害得小丽君今天红着眼睛来幼儿园。也是十月份 ,我妈给我买了雨靴,铮亮的,可是整个十月愣是没有下过一滴雨 ,我可天天盼着下雨,只有下雨天我才能把雨靴穿着到幼儿园里啊,再不下雨我可要晴天也穿雨靴给我的小伙伴们看。
终于下雨了,我们到水沟里抓了水蛭,不敢用手拿,用树枝挑逗大水蛭,突然看见水沟里还有小鱼,透明的身体,尾巴上有鲜艳的红色,抓了好几条小鱼,放在玻璃瓶里,但不知咋的,一装到瓶子里,肚子向上翻,我去问二哥:“这是什么鱼啊?”二哥说:“这是垂死挣扎鱼。”啊,我知道鱼的名称了,我抓到了垂死挣扎的鱼,一路小跑去告诉小伙伴,哈哈哈。
春去夏来,又到了吃甜杆季节,我用甜杆做成了灯笼,邻居晶晶小姑娘要用铁皮火车换我的甜杆做的灯笼,我俩已经拉勾算数,给她奶奶看见了,大老远叫晶晶回家,我看着晶晶抱着铁皮火车走了……
又到了端午节,妈妈包粽子给我吃,粽子里放上一颗枣子,家里兄妹六个,每人一个粽子,反正很好吃,平日里根本吃不到的。三年自然灾害时光,挖野菜、抓螃蟹、哥姐都带我去,大人吃苦,我还觉得挺好玩。
今天我约小黑皮到大河里捞小鱼,被表妹小羊看见了,到外婆那里举报,外婆拿着晾衣服的叉子,把我和小黑抓了个现行,外婆担心在河里出意外,把我和小黑皮很狠狠的教训一顿,可恨的是漂亮的小羊表妹还在旁边偷着笑,我可记着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她说话,但不知咋了,我在上高小时老是梦见她,她站在绿色草滩尽头,回头冲着我笑呢,我想上去手拉手梦就醒了,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反复回味着刚才的幸福快乐,直到被妈妈吆喝一声:“该上学了!”才如梦初醒。
今天下午真没劲,也没什么可玩的,邻家女孩小玉打我面前走过,我问她玩抬新娘子来不?她说我们俩个人没法玩,小四眼正好走过,我一把拖住小四眼,二个小男孩双手搭成田字, 让小玉坐在上面当花轿,嘴里喊着抬新娘子喽,看着小玉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等读了小学一年级我们就不玩过家家了,男孩有男孩的游戏,木头枪别腰里,玩好人抓坏人带劲。
今表姐神秘兮兮地从衣柜里暗格里找东西,找出一双大人的白色麂皮高跟鞋,她穿上后照着镜子,摆弄着各种姿势,那年表姐十岁我五岁,她看见我问我:“好看吗?”她还说如果说她好看有奖励,我问她:“怎样奖励?”她说:“吻我一下。”我一听这么小气,本来我还以为请客我冰棍,表姐轻声告诉我:“我妈也是这样奖励我爸的……”
老房东是富有人家,他家有好多间房子,有几间是不让我们小孩进去的,越是不让进,我越是想进去看看,有一天看见他家的房子没有上锁,我偷偷摸摸进去,里面黑黑,除了看到老式家俱外,看到了留声机、铁棍、马桶、奶锅,有一台像发报机模样的机器放在显眼的地方,正要看得仔细,听到房东奶奶的咳嗽声,我赶紧离开,奶奶看上去八十多岁,皮肤是那种不见阳光的白,每次见到她,一直板着脸,不愿和人说话的那种,我们小孩见她都害怕,直到我成长为大人后,才知道那台像发报机模样的机器,实际上是台古老的收音机,脸色白白的奶奶年轻时是大家闺秀,怪不得气质就是不一样。
一年级刚开学时,新同学老毛兜突然把肤子脱掉,屁屁对着后排位置女生,课堂上一片尖叫,老师帮他重新穿上肤子,叫我们安静。第二天,没有看见老毛兜,他的座位空着,有消息灵通同学告诉我,昨天看见老毛兜的妈到老师办公室,通知家长领回去,同学们都说老毛兜是低能儿。
同学小琳姑娘把菱角放书包里,带到教室里,被调皮的男同学翻出来,大家一阵哄笑,她却大大方方的说:“家里穷,这是中午当饭吃的,如果谁喜欢吃,我可以送几个给他。”大家再也不取笑她了,反而放学时有好几个同学约小琳一起走。
嗨,今天倒了霉了,老师说不背出乘法口诀表的要留下来,我天生对数字不敏感,背乘法口诀表对我来说真的很难,只见王老师守着教室门口,背出一个放一个,我自己背了好多遍,胆怯地朝教室门口走去,两小手放背后,1×1=1,1×2=2……3×7=24,王老师眼睛一瞪,24? 我真的不知道等于多少,不管3721,我又改口等于21,看着老师的脸舒展开来……
又到了冬天,今天不知咋的 ,昏昏沉沉的,很不舒服,上午第二节课跟老师请假,回到家马上钻进被窝,双眼看着厢房旧的天花板,年代久远天花板上一会儿浮现一匹马,一会儿又出现二个老头,而且会动……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摸我的额头,睁眼一看,噢,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还给我买了平时舍不得买的杏元饼干,说这孩子额头这么烫,妈妈找来退烧药片叫我赶快服用,吃完药又迷迷糊糊的睡了,后来有时候想吃杏元饼干,让妈妈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烫……
我妈要把表姐的旧衣服给我穿,我坚决不愿意,男孩怎么能穿女孩的衣服呢,叫我这张小脸怎么放,妈妈把衣服染成士蓝色,我才勉强接受,穿到学校就怕被人识别出来是女孩的衣服,整天躲着大家,这滋味直到现在都忘不了。我真怀疑我见了女孩非常腼腆,是不是是穿了哪件衣服引起的?
今天又遇见邻居晶晶女孩了,只见她嘴里吃着什么,我问她吃什么好东西,她讲,这是酸的辣的,小孩吃不得的,唉,你自己不也是小女孩吗?
爸爸在烧甲鱼,老远闻着好吃香味,爸爸说这个小孩是不能吃的,长大后才知道,凡是大人说小孩不能吃的都是好东西,我们小孩被骗了。
邻居小玉姑娘约我到学堂后面的小河浜里捕小鱼小虾,我俩找了一块纱布 ,用二根竹篾子十字形撑起来,就是捕鱼的网了,俩人跳跳蹦蹦来到小河边,河边开满了野花,小鸟被我俩的到来抬头张望,嘴里虫子还没有咽下去,我叫小玉站在岸上不要下来,装鱼虾的瓶子由小玉拿着,我把鱼网沉在水草边上的水里,不一会儿鱼网上就有了收获,青色的小虾,还有徬扁鱼,小玉在岸上欢呼雀跃,一不小心滑了一跤,鞋子袜子湿掉了,哭起来了,哄了半天总算不哭了,代价是瓶子里的小鱼小虾归小玉所有。
年复一年,转眼又到了秋天,每年这时节抓蟋蟀忙,小哥最喜欢蟋蟀,什么红头将军、什么黑头将军,读书上学没这个起劲,弄得家里到处“聚聚聚……”叫声,关键是还不让我打开蟋蟀盆看看,怕给我弄了蟋蟀跳出来逃跑。斗蟋蟀败下阵来的败将的命运——给鸡吃,怪不得蟋蟀那么为小哥拼命,小哥期末考试没考好,我爸一怒之下蟋蟀盆砸了不少。
隔壁的老山东扭着秧歌哄老婆大笑,还把胡子拔出几根沾在女儿小玉的下巴上,嗯:“像个男孩。”明明已经有个二岁男孩了,还想要,太重男轻女了吧。
天井东厢房小剃头和住大门口的阿姨眉来眼去好久了,因为阿姨的男人在江西,小剃头的老婆在江苏,邻居们议论说:“几次看到到小剃头去女人的房间里面,好久没有出来。”一些风言风语不知咋的传到小剃头老婆耳里,从乡下风风火火赶来,站在那个女人家门口指桑骂槐三天了,那天我放学回家, 只见二个女人扭在一起,扯着头发 ,下面互相踢着,哇哇哭叫着,仿佛要把对方撕碎才解恨……
今天又被脸上有胎记的老师留下谈话,上午的数学课没去,和永安同学在外面抓青蛇,还是老规矩,叫我俩罚站在墙角,不闻也不问,我昂着头不服气哩,明明是为民除害,为啥要罚?
邻居周家的小儿子夜里被拉蔬菜车撞了,送到医院已经断气了,周家婆婆天天伤心落泪,没过多久婆婆疯了,拿了晒衣杆 ,一到晚上就在老街上手舞足蹈,嘴里念道:“小儿子回来了,小儿子回来了。”看着她一个月前还是乌发,现在变成的满头白发,街坊邻居都关照自己的小孩,不要出去看,几个月后街上看不到疯婆婆了,听说发病时掉落江里。
东河老街上有一个江西人开的补碗补铁锅店铺,每次放学总要路过那里,店铺里只有一个师傅,没有徒弟,老师傅脸色红润,有一双大手,补铁锅时一手拉风箱,另一只手拨弄着焦碳炉,每次看着补锅真神奇唉,把烧红铁水用小调羹掏出一点,放在用粗布和草木灰做的隔热垫,对准铁锅破洞两边一压,大功告成,难道这调羹不怕烧化了的铁水?好奇真是害死猫也,趁师傅离开一会的功夫,我偷偷拿一个小调羹看看,好像是泥巴做的,正看着呢,只听见背后大喝一声:“谁弄我的东西!”我赶紧放下调羹,一不小心弄断了,想跑来不及了,闭上眼等着挨揍,只感觉有两只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摸了两下,说道:“小家伙以后不许弄我的东西。”刚回到家看见邻居多冲着我笑,到家用镜子一照,大花脸也……
后长 街上打铁铺不断传来叮叮当当声音,师傅锤子点一下,徒弟用大锤砸一下,师傅点的重,徒弟用力砸,每天重复,真枯燥无味,我长大可不想干这个。
后长街茶馆每天一大早坐满了客人,醒得早的老人凌晨三点就睡不着觉,起床梳洗后出门,穿过通向后长街的狭长夹弄,如黑暗中遇见对面有人过来,咳嗽一声,如果对面来人还礼,也咳嗽一声,表示礼貌。
茶馆里每天有人说书,坐在下面边的人边喝茶边听书,顺便互相交流一些小镇上发生的事,有些说书先生故意卖关子,把人物故事情节描写的添油加醋,情节中的一个上楼梯动作,可以说上一整天,刚刚说到节骨眼儿,嘴里眯了一口茶,醒堂木一拍,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