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与梦的速写》

《山与梦的速写》

（一）山，不动声色

白天见了细沙河后

夜里的梦就滔滔不绝起来

高处有鸟飞过去，水里有鱼游过来

沿岸的植物

挂着蓬蓬勃勃的标签

高端大气

从城里的夏天逃出来

钻进山里

想被山清幽地拥抱

可刚一触到凉意

就又想退回到温暖里

 人心总是贪婪

 想东想西

但山不动声色

夏来了，它是开花的夏山

秋来了，它就是硕果丰腴的秋山

在冬天里，披一身的雪

像一只猛兽冬眠

等春来了

它就变成了绿意盎然的春山

也想学山那样

不动声色地享受四季

接纳山外来的落魄者

也目送从怀里出发的追梦人

来与去都一样

都不嫌弃

也不会有刻意的照护

 严父慈母的呵护

 宽容和温暖，一样的无边无际

 人心总是想东想西

 知道的越多，就越谨慎

 也越敬畏

 山，不动声色

（二）木雕窗花的记忆

在它诞生二百年之后

得以轻抚着它

像轻拥着远程归来的亲人

陈旧的肌理

散发出陈旧岁月的韵味

曾经那年的风霜雨雪

以及，风花雪月

我相信属于木雕窗花的记忆

它见过我未曾见过的

那些年，那些事

高尚的，或者鸡零狗碎

都收纳进

深深浅浅的木纹里

斑驳的印记

都是光阴的文字

听它的故事，想着那些

曾经的生灵，来来往往

是否可以在这个九月的暖照里

苏醒过来？

阳光里的身影

长长短短，忙来忙去

这个有雕花窗棂的老院子

老的，新的

鲜活地活着

离去的，仿佛也从未离去

（三）美梦会成真

在山的夜色里做了一个梦

或者是，一个梦之后

又做了一个梦

山里的梦和山的脾气一样硬

一翻身就嘎吱嘎吱地叫

梦也跟着

吱吱呀呀地唱

梦是有旋律的

要是在北方的村庄里

梦就走得很顺畅

从东到西

从南到北

像一个平面图

梦在平面图的梦里

平铺直述地说着梦话

而这个叫金洞的梦就不一样了

欢天喜地的样子

不畏山路难行的艰辛

刚在山脚的何家院子落脚

忽而就飘到山顶，越界到酉阳的木叶去了

隔不多久

山腰吊脚楼里的叶家老二

就在梦里和它见了面

立体的山

梦也是立体的

踏实，真诚

让人坚信

美梦都会成真

（四）山的生活

白天没有什么奇妙的

有和夜一样的静

诗意也只在你的想象里

自己被自己的脚步声陪伴着

东家来西家借根葱

西家去隔壁要颗蒜

叽叽呱呱，扯几句闲谈

聊一会儿家常

或者，一个人扛起锄头来到一处凹地

“吭哧”一声把铁锄插进土里

声音孤寂

空山孤寂

像自问自话的回应

但，身影一走动，一发声

山就开心地

活泛起来

夜里倒也好玩

有许多的可能

延展了白日的想象

严肃的变活泼

内敛的偏要张扬

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指着对方说，哈哈

你是在做梦吧？

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

是梦着还是醒着

也不明白

究竟是要从梦里走出来

还是要走进去

行色匆匆的旅途

为谁而来

又，为谁而去

我不知道答案

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五）梦.山的魅影

群山睡着了

夜色犹如叠加的暗

每一座山都黑出自己的性格

大山在夜里

缤纷的梦

一个接一个

我静默如夜

听山唱诗般的自言自语

白天的事，昨天的过往，和

将来的将来

像一幅徐徐展开的长卷

恍惚间，不知是在画里

还是画外

在山的梦里

你要醒来，保持清醒

看山的梦

听山的梦

那样，你的梦里就有梦了

又或许，你一直在山的梦里

你的梦和山的梦相约着

要到山外去

但，翻山越岭的梦啊

为谁而去

就如你翻山越岭

在为谁奔赴呢？

（六）老城墙

土司之争的城墙遗迹

寂然，沉默

当年的金戈铁马和铿锵有力

被时间摧毁成残垣断壁

伤感又无语

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谁的答案

进山有道，出山有路

而历史，走过了

就不能回头

即便梦回当年，高呼“别争”

个人的声音在暗夜里

渺小得如一滴水，一丝微光

也难以穿越时空

与那个时代的音律同频

为赢而争

连群山都看得明明白白

赢也是输，输也是赢

如果能早点告诉他们答案

那战墙，还高筑吗？

（七）梦，幸好可以“醒来”

夜色一罩上来

彩色的山林

就暗幽得可怕

在这可怕的暗幽里

被山的梦魇纠缠

有人追逐

高喊着战斗的理由

但梦里的神勇无比

居然能快意恩仇

又被另一群人簇拥着

孔武有力

说当年的战事

已过百年，仍然让人心有余悸

醒了就开心地想

幸好是梦

幸好可以醒来

和平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八）谁在谁的梦里

我一醒

山就醒了

以为自己已经醒来

山却告诉我

你还在梦里

稀里糊涂地想

是山在梦里

还是我被山梦着

谁在谁的梦里？

夜行者是明白的

山腰的黑猫巡视着领地

村头的大黄到村尾的大花家探亲

松鼠从山顶的树梢轻轻一跃

就被山揽进怀里

整个村子

整座山

如处子般静谧

都是山的宠儿啊

把山当成父母般撒娇

在山的梦里逍遥

山里的村庄

也成了夏天的娇宠

天南海北，五福四海的

蜂拥而至

只为得天独厚的清凉

白天的陌生人

在梦里就成了熟人

用南腔北调的口音

呼朋唤友

推杯助盏

在夜的清凉里

梦袒露了主人的心思

有的扯着嗓子吼白天的山歌

有的继续晚霞中的摆手舞

有的收起白天的腼腆，趁着朦胧月夜

大着胆子

往别人的梦里跑

这一晚

所有人的梦

都调皮如精灵

追猫逗狗，打闹嬉戏

仿佛在童年

厌弃了城里的高楼大厦

钢筋水泥，人与人之间

陌生，疏离

除非在梦里

才能靠近

而山里的左邻右舍，楼上楼下

都同频共振

隔壁左边嘟嘟囔囔说着梦呓

右边隔壁嘎吱嘎吱是磨牙的声音

对门翻了个身，床也附和着哼哼了几句

楼下传来“哐当”一声

瞬间，老鼠和醒着的人都敛声屏息

楼上的起来夜尿

哗啦啦的声音飞流直下

某个人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直抒胸臆

仿佛要把白天的疲惫

统统抛进这夜的暗洞里

多么坦然的一个人

也被这些声音，惹得

害羞起来

赶紧把梦，藏进山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