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水绿豆粉

像绿豆粉这样美味的食物，自然不仅仅是濯水才独有。

宋朝陈达叟在其所著《本心斋蔬食谱》中，就将绿豆粉列在鲜美的无人间烟火气的素食二十品之中，也被李时珍称其为“菜中佳品”。

沿阿蓬江一线，乃至武陵山区，只要提到绿豆粉就会想到黔江的濯水古镇。而凡到濯水古镇的人，那一定要吃一碗绿豆粉不可的。

没有刻意的宣传和吆喝，没有人知道它究竟起源于哪个朝代，濯水绿豆粉依存古镇默默存在，仿佛它和那些老建筑一样，早已与古镇老街融为一体。有古镇就有它，有了它这古镇就有了人气，有了活力，有了炊烟袅袅的生机。

但如果你来过濯水多次，就知道即便沿街的店都打着濯水绿豆粉的招牌，但也有细微的区别，会选择性地吃，还有的人只会钟情于某一家的口味。

比如李家的绿豆粉要点酸辣牛肉味的，那一份牛肉臊子看似普通，但店主可是用足了心。主要不在牛肉而在作料，仅泡椒就一定要用泡了一整年的，不然，味道就有差别了；王家的绿豆粉就要吃胡辣壳的了，他家的老父亲每天一大早就会烧了一堆木柴，待炭火燃尽后，把红辣椒埋在热热的灰烬里，红辣椒被热灰一烘，外焦里脆，冷却后在石头做的擂钵里杵成细末，又香又辣的辣椒粉末随风飘到古镇的大街小巷，据说还顺风飘到下游好几里去了。一碗胡辣壳绿豆粉吃下去，肚子填饱了，体内的湿热随着热汗排出来，几个小时后，那香辣味在口腔里还余味无穷。

可以说，古镇上十来家特色绿豆粉店，家家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本地人不会说哪家的比哪家的好吃，会对外来的客人介绍说，某家的味道或许更适合你的口味？然后再给你指路，让你顺畅地到达那家店，吃到心仪的那一碗。

本地人自然是习惯了每天吃一餐绿豆粉的，熟悉的老客户闭着眼睛也能闻着香味寻到常去的那家；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则会根据导航或一路打听着寻去。

曾经听古镇人说，制作绿豆粉，烧火的那位才能称作师傅。我有些纳闷，烧火不是件很简单又很枯燥的工作吗？技术含量在哪里呀？

这也是制作绿豆粉的特色之一。绿豆粉好不好吃虽然每一个环节都很重要，但绿豆粉烙得好不好关键还在火候，这火候的把握技巧就在烧火师傅手上了。当然，这烧火师傅也不仅仅只管烧火，因为人手少，他还兼顾淘米、推磨等等需要体力的杂务活。

煮绿豆粉的师傅与洗碗打杂的一般都是半老徐娘，看不出她们年轻时是否也漂亮过，仿佛时间在她们身上走得很慢，年轻时就显得有点老相，等老了反倒显得比同龄人年轻，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我寻思，这得益于生活在幽静、祥和的古镇上，同时又有简单平和的心境吧。绿豆粉作坊雾气腾腾的工作环境估计对皮肤的滋润也有潜在的功效，这很难说。

绿豆粉看似一道不起眼的小吃，但从一捧大米、半握绿豆变成一碗色香味诱人的绿豆粉，其间花的功夫不亚于做一道宴席。

制作绿豆粉的第一道工序“泡米”，可不是加水淘米那么简单的操作，要把大米、绿豆、黄豆三种原材料按照一定的比例，用温水和山泉水分别浸泡，让其发胀舒醒。大米一定要用粳稻米（武陵山产的），绿豆和黄豆也要本地产的。在冬季，因为气温低，一般选择在头天晚上泡米，夏季则只需3个小时左右即可。

第二道工序是“磨浆”。磨制绿豆粉浆最好用石磨。随着工业经济的发展，现在很多作坊都用机器打磨绿豆粉浆，不管是口感、还是绿豆粉的品质，都和石磨推出了的有着明显的区别。

现在家家大都选择了用电动机带动石磨来磨浆，既节省了体力，提高了效率，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石磨磨出来的浆汁的质感。

第三道工序是“烙制”。烙制最讲究的是热锅的温度和烙制时间的长短。温度太高、时间太长，成品的绿豆粉就会太硬，影响口感；温度太低、时间太短，成品的硬度不够，烹煮时粉条容易断裂，甚至煮成一锅粥。

现在大家基本都用改良后的平底锅，且能够自动旋转，热锅温度也能保持恒温。这就大大降低了劳动强度和对操作工人的技术要求。

我个人比较偏爱李家的酸辣牛肉丝臊子绿豆粉。这家店不大，忙活着的三个人中，两个是夫妻。一个负责烧火，一个负责煮绿豆粉，另请了一个亲戚来兼顾洗碗打杂之类的零活。

几年间好几次去她家吃绿豆粉，看见老板娘肥硕的腰身并没有因为整天的劳作变得苗条，但在推磨时就显出了膀大腰圆的好处来。她推着石头磨子的样子就是一景，看着也是一种享受，能从中感受到劳动的欢快韵律和妇人身态的美感。

当她将手里的木柄磨把推出去时，双手并不太用力，用圆鼓鼓的双乳一挺，磨儿吱呀一声就转了半圈，胖如藕节般的双臂再顺势一拉，得了，圆满的一圈就完成了。就这样一拉一推，石磨欢快地“吱呀”叫着，乳白色稠稠的绿豆米汁顺着磨缝间流出来。她的老公配合默契、踩着节奏往磨眼里添米。过一会儿，老公不想让老婆太累，两人就换个位置继续劳作。

奇妙的是，两人配合默契，换位置的时候石磨并没有停下来，男人走到老板娘身边，伸出一只手，抓住老板娘双手握着的推磨木杆中间的空档，并顺势发力，老板娘借势抽手，交接工作完成得天衣无缝。

要是在夏季，邻水的古镇气温高得让丰腴的老板娘觉得口渴得很，一回到添米的位置上，就一只手端起茶缸几大口地喝下半缸子老鹰茶，顺手扯下肩上搭着的毛巾擦去额头脸颊上的汗滴，又从衣服的下摆伸进去擦拭那一对丰乳下如注的汗水。这些动作一点都没有影响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往磨眼里添米加水。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看，一边发出“绿豆粉好吃磨难推”之类的感叹，这顿还没有吃完呢，心里又想着下次还要来了。

当然，濯水古镇作为这一带出名的5A景区，在游览古镇的同时，吃一碗独具特色、传统手工制作的绿豆粉，大饱眼福之余也大饱了口福。“游古镇老街，看后河古戏，品土家美食，听阿蓬水音”，这些都是来濯水的吸睛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