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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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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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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家谱”

父亲对“家谱”感兴趣并主笔撰写是在他退休十年后。在退休最初的十年间,父亲是“身”退“心”不退。毕竟,对于身体健康、精力充沛、工作经验丰富而且生物钟早就习惯了“朝九晚五”规律的人来说,年龄是到“退”的时候了,但心还热乎乎的想再多干点事呢。所以,父亲和一帮志同道合的老同志,在一些人手紧缺的企业和单位打起零工来,做一些文字资料的整理工作。

直到他把注意力转到了“家谱”上。

如今,那本凝聚着老人家心血的“家谱”,赫然摆在了各个晚辈们的案桌上。

按照传统习俗,对于“家谱”,我这个做女儿的没有多嘴,但心里头难免有些“轻看”的意味。

或许抱有同样心态的人不止我一个,或许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被父亲察觉。反正,每次与小辈们见面,父亲都会反复强调:古人云:“谱谍身之本也”,意思就是“家谱”能告诉你,你是谁?你从哪来。还说,家谱是文化传承的一种形式,不只是一个小家庭的小事。

既然“家谱”已经上升到如此的高度,所以,家谱应该力求真实、全面,每隔一两代人就应该再修编完善,以达到颂扬前人、鼓励后辈之功效。

我不解为什么要修谱?

父亲一字一句地回答:“寻根留本,清缘备查,增知育人,承前启后。”

我打趣父亲:“您是把当年搞文秘工作的热情和经验都用在‘家谱’的研究、撰写上了。”嘴上这样说笑着,心底却徒生佩服之情:是啊!一册家谱就是一个家族的总记录,就是该家族的发展史。一个家族可能发展到枝大叶茂、瓜瓞绵绵,也可能散处四方、星罗棋布,但是有了家谱详细完备的记录,纵然天涯海角,纵然代远宗长,仍能寻踪而来。通过家谱,我们还能够比较真实地了解当时的历史面貌、时代精神和社会风尚。

如此推论,无论男丁还是女娃,只要是这家庭的一份子,就不应该把“家谱”置案头于不顾。

于是,在某个初秋的周末,捧一杯清茶,坐在父亲身边,在父亲的引导下,认真品读起“家谱”来。

如果没有这本“家谱”,我是不会知道家族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血脉至亲的姓名、职业和其作为。比如,“家谱”上记载着爷爷的爷爷即我的高祖,竟然曾是上个朝代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吏:“而立登庸政界任清草圭堂衙门使职屯镇濯河坝码头管理域内治夷事务”“其红樱顶戴仕服和长戳方印章保存完好”。

看着我惊异的表情,父亲感叹道:“可惜啊,真是可惜!全家老老少少都没有保存古物的意识。红樱顶戴、仕服和长戳方印章被几代小孩当作玩具玩损坏后丢失了。”

我调侃父亲“是否也把它们当作玩具玩过?”

父亲惭愧道:“玩过。我的那些弟兄们都玩过。”

我不想引起父亲的不愉快,赶忙转变话题:“我的爷爷名‘德万’,姥爷也名‘德万’。怎么这么巧啊?”

父亲笑了:“当时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旁人就起哄,说什么姻缘天配。”

从父亲笑纹间夹杂着的一丝丝遗憾,分明看见了父母亲曾经的恩爱和父亲对母亲离世四十多年后仍浓的怀念之情。

从我们兄妹懂事起,父亲就谆谆教诲我们要有孝心:“百善孝当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要有宽容心:“吃得亏才同得堆”“与人宽容与己宽容”;要有忍耐心、要知足:“命中只有八合米走遍天下不满一升”;要尊重别人:“人敬我一寸,我敬人一尺”等等。

父亲还经常感叹自己的命运好,在彷徨苦闷的青春期盼来了解放,在明朗的天空下,父亲怀揣着一支钢笔——也是他当时唯一的财产,毅然走出群山环抱的老家当兵去了。合该他老人家是与文字打交道的命,父亲精干的身子骨和胸前兜里的那支钢笔,在一大群新兵蛋子中显得格外抢眼,被前来挑选秘书的区委书记一眼相中了。笔试面试同时进行:“会写自己的名字吗?”父亲大声回答道:“会。”当时的父亲穷得兜里找不出半张纸来,灵机一动,就在手板心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那名字很大气、笔画也很复杂、字体也确实写得漂亮。书记说“就是你了”,一锤定音,不管父亲既惊喜又失望的复杂眼神,更不管父亲那颗年轻的、扑棱棱想振翅高飞的心有多么的失落。不过,父亲还是“听党的话留下来了”,虽然没有达到“飞高”的愿望,却也从此丢下锄把子拿起了笔杆子,度过了他生命中最为精彩的岁月。这样的阅历虽不能与他的祖父相比,却也稍能慰藉我高祖“行端表正情静情逸为人信义古风朴存以农为基以义训嗣其行不苟”之家训。

在父亲的引导下,我认真拜读了父辈为高祖拟写的墓联:祖宗德泽云后嗣,子孙俊逸耀前贤。

感叹之余,在心底里问自己:“家谱”下一次的修编该是什么时候、又该是谁来完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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