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人

                   温暖的人

小温长得像《阿甘正传》的阿甘，眉毛平直，牙齿洁白，加上搭拉的小眼睛，步子走得快一些，二只手就晃荡晃荡，像一只正在烧烤的鸡。同学给他取了个绰“蕴鸡，”一听就是呆头呆脑又没大用场的大男生。“蕴鸡”一直叫到高中，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再拜师学艺，混迹到金华广告圈，许多年下来也不温不火，有了点小名气。反正大家开始叫他“小温”。过了几年，嫁妻生子，爱人经媒人介绍。据说婚后感情一般，隔壁邻居说，时不时会有争吵，也不凶，吼几嗓子就停了。过几天，又吼几声，大家都习惯了。也没有听说过小温有什么外插花事情。本来嘛，像小温这样老实巴交又肯干的好男人，总会有好日子过，妻子总结说。

妻和他是高中同学，“那会儿他蛮帅，特别勤快，如果晚自习回家，小温会送我回家，好几次都看到街心立着瘦小个呆呆的身影，他没走远，一直仰着头看我住的阳台。”有时候妻会得意洋洋地说。“你有没有下去送伞。”我调侃妻。妻鼓着嘴说我神经病。她说现在做了执业药师正好可以治我的病。

有一天，妻突然说小温准备把他住的房子卖掉了。我大吃一惊，问来才知道，小温爱人的病复发了。我们都第一次听说。

小温孩子两岁的时候，他的爱人咳嗽不止，痰中带血，后经医院确诊肺癌。小温带着妻子到上海求医，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才化险为夷。

安顿了十年，小温爱人的病最近突然又复发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小温一家人都懵了。小温的广告公司只是个小公司，虽然打拼多年，这几年也没有多少盈余，对于动辄上百万的治疗费，简直杯水车薪。小温停下手头工作，为爱人四处求医。他先向父母救急。老人闻癌色变，认定复发了很难医治，家里根本拿不出来什么帮忙。娘家父母拿出五万块，说家里还有个弟弟要照顾，五万元已经极限，后续治疗只能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他爱人的情绪完全崩溃了，十年前的治疗已经把一套房子卖掉了，这次又要100万，总不能把住的地方也卖出去，万一钱花了没治好，让小温和孩子如何面对困境。她哀求小温，不去医院了。小温这次又吼了，“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把病治好，孩子更不能没有妈妈。”

整个夏天，小温都和他的爱人待在一起——或者说，小温黏着她。每到傍晚，镇上的人都会看到小温拉着他爱人在新村村道兜风，有时也会走到老的护城河边，或者广场周围。小温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小心翼翼做任何事，说话，喂药，送孩子上下学，还承包了所有家务。他把广告公司也停了，好像生来就是为了侍候他身边的这个女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复发，彻底改变了他——他拒绝用这样的字来形容它，他说，这叫“召唤”。

许多时候，我们会藏着自己的真实感受，而突然的困境会摘下你的面具，它表现出的脆弱，无助，和亲近，也意味着自我被粉碎。小温的处境现在就是这样。他只好选择粉碎，幸好他一直是诚实，善良的人。几个和小温合作多年的老主顾，伸出援手，他们各自给他打了50万，让小温抓住机会，保住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阿甘有一句台词，“我喜欢这样一辈子跑下去”。这句话论述小温最合适不过。

春节我和妻回了趟老家，当然一定要去看看小温。小温还是老样子，只是两鬓多了许多白发，走路也慢了许多，二只手不再晃荡晃荡，却时不时拉着他大病初愈的爱人，一直带着笑容。我对妻说，应该帮他改一个绰号，叫“温暖的公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