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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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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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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总是会有的

现在出门戴口罩已成为了习惯,这对防止感冒也有好处,如果为了时尚或避光,再戴上一付墨镜,一张脸就遮去了大半,即使是熟人,迎面而来也有可能错身而过。今天需要出门的我,两样都用上了,既不是习惯也不是为了时尚,而是为了不显眼。

要去的地方是一家正在试营业的面店,不是去解决午餐或所谓的打卡地,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那店和那开店的人。这里用的是“看”而不是“见到”,理解起来有些偏向于单方的意思,是我看到她,或者说观察到她,至于临了是否会让她认出,或者由我主动上去打招呼,得根据情况而定。这就是为何要口罩、墨镜齐上的原因。

我是从从电视节目中看到她的。节目中的她,不光看大,而且面相也走了样,由此想到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恐怕不只是“看大”,而是“看老”了。从电视上看到她,多少有些疑惑,主要是开的店与她以前的要求和档次差距太大,就觉得有必要去探究一番,亲眼看一看到底是不是她?

说到面店,大街小巷的面店比饭店还要多!因为开面店比饭店简单,无非是汤面、拉面、手擀面、煨面、海鲜面、㶽盖面之类,不像做菜肴那样分门别类地复杂。然而,她这家面店并不是通常的面店,也不是因为特色或味道,而是专门吃“方便面”的地方,店名就是“方便面餐馆”。有人要说了,哪有什么稀奇的,方便面哪里都有得买,买回去泡了吃就是了,还需要到店里去吃?再说,方便面有什么吃头,那是图方便或没有办法时吃的,街上哪个餐饮店的味道不比方便面好吃!就此,如果有谁说准备开一家吃方便面的餐饮店征求意见时,人们只会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你,是不会赞同的。然而,她却逆势而为,而且做起来了,这也是电视台采访做节目的原因。

店开在这城市的“环球港”。“环球港”这名称与“港”无关,与水无关,这就好似一些建筑喜欢用“广场”来称呼一样,并不是真的有广场或港口,而是以商业为主题,以此烘托整体建筑的价值。

餐饮在“环球港”的四、五层,踏上自动扶梯,我就开始下意识地拉严实了口罩,然而到了门前看到店堂里比我想像的人还要多,根本不用担忧被认出,这就像走在会堂的过道,总会觉得人们的眼光在看着自己一样,感到不自在,其实是多余的,在别人眼里你没有那么重要。

门面是敞开式的,三面靠墙是色调明快的橙色货架,上面排满了各种方便面。形状有方有圆,色彩五颜六色,整体就像进了一个万花筒世界。每一盒的图片都在冒着热气,仿佛鲜美的味道正飘向你的味觉。在此用餐可以有无数种面的选择,但你只会挑选认为最可口的一种,当然,如果你是带了朋友来的,就可以各自挑选一种,相互交换品尝,这样一盒面就能吃到两种味道。

墙面上有一些用语,其中有“三分钟后端面”的内容,意思是说三分钟就可以让你端到面碗,关注点在“三分钟”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后”字的,从法律上来说这“后”字是不确定的时间概念。虽然是广告用语,却营造了让你进门后不会感到怠慢的气氛,凸显的是随到随吃的“方便”。

“在这里吃方便面,吃的是方式方法,吃的是数不清的各种面,是一种全新的品味和体验,不再是你在超市买了之后,把它们遗忘在家里的某一角落的方便面。”她在电视访谈中这样说。

所谓吃的是“方式方法”,是说在这里吃面不是用开水冲泡,是用小炉子煮,每人面前有一只亮晶晶的小火锅炉子,虽然不是吃火锅,却同样产生着“温暖你我”的感觉,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有些“过家家”的感受,当然你也可以做“大佬倌”,握着筷子坐等,有大炉子为你加工。

阶梯桌上有多种调料,另有配料供你选用,比如加个潽鸡蛋,来份香菇或换一份木耳,另有虾米或虾仁,当然少不了有扣肉、爆鱼之类,甚至还有小海鲜,其中有免费的,有加价的,因需所取,突出的是自助色彩。由于是方便面,每一盒撕开后有现成的调料,咸淡自己掌握。

方便面批量进货价要比超市更便宜。货架上虽然排满了方便面,有相当一部分其实是空盒,是出样的,如果有人想品尝,只需电梯下到B1超市就解决了,这不光减少了库存,也可以避免因食品过期的麻烦。

这样的店,用餐人感到便捷,而店主经营起来也简单,省去了每天一大早拎菜蓝子的麻烦,不用担忧备料多与少和保鲜问题。由于“方便”与“简单”有交叉的含意,这店特色之一是“自助”,因此无需用到厨师,仅有的两名服务员几乎包下一切事务,这样的开支,是没有哪家餐饮店能比得上的。

精打细算是产生盈利的一个方面,但并不是所有,大方向是做什么?或者说理念是什么?有许多事情,人人都说能赚钱,你去做了,往往有可能失败。另一种情况,你选定的事,听都没听说过,不为人看好,你去做了,说不定就做成了。然而做成了不等于高枕无忧,因为这不是专利产品受法律保护,比如这“方便面餐馆”,从无人想到开这样的店,目前为止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但别人见有生意,就有可能开第二家,只要店名不同即可,但事情也没有那样简单,做成一桩事,是需要多条件、多因素的,因此,她在面对广众大庭接受访谈时有着成竹在胸的自信,并不担忧他人模仿。开“方便面餐馆”的本身就是个争议点,而有争议就会成为焦点,自从播出访谈节目后,就有了比平时多的人来吃面,或问:“怎么想到来吃方便面的?”说是看了电视后觉得稀奇就来了。访谈带来了广告效应,然而她清晰地意识到,广告效果是暂时的,长远的是“回头客”,要让吃面的人产生这次吃一种面,走时指着另几种面说:“下次来吃这一种”。几百种面任由挑选,这才是长远之道。

进店后没有看到她在场,我就自在起来了,找了位置坐下后,服务员过来问我点面没有?我说了她的名字 ,回她在不在?回答说:“过会来”。我用直呼其名来核实是不是她,服务员这样回答,也就肯定了就是她的问题。

看着这样的面店,我心里暗暗赞许:“亏她想出来的!”成功不成功不去说,但能把方便面做成餐饮,是很有意思的事,而且这样的店有着船小易调头的优势,不由得我想到她曾经的“咖啡沙龙”,说起来已经是近十年前的事了,这其中她又经历了多少事,或者遭受了多少挫折,从而回归到今天这“方便面”上来的呢?

说起来,我们是同学关系,其实也只是在初中阶段的一段时间,在我觉得,同在一条弄堂长大比同学关系更亲密。同一地长大的人之间用不上“老乡”这词,通行的是同学关系,然而,无论是同学关系还是其他关系,能相处长久是主要的。长大后,同学之间的聚会需要有人组织或发起,我们之间几乎是每天可以走过彼此的家门。离开学校后,在别人眼里,我们的关系更像一对姊妹,即使在她去了南方后的那几年时间,我们仍然保持着联系,她再次回到这城市,我们依然是走的最近的。

在彼此熟悉的人范围之内,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在南方大都市“曾经当初”的红晕,有着比常人多的色彩,引起人们关注的内容也就多,比如“在外面混得那么好,为何就回来了哩?”人们对感兴趣的对象的评说总是苛刻的,仿佛被评说者应该是完美无瑕的,又有了“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孩子,而且从不见孩子的父亲”的猜测。每在这个时候,别人总以为我这个“小姊妹”会清楚,而我认为,总想把别人的事弄得很清楚,那也就是“两舌”的开始,因此,即使旅游时同住一个房间,我都会憋住打探的心思,以免引起她的不舒服。

除了她的婚姻家庭,她不说,我不问,但在其他方面,我们是无话不说的,那是她从南方回来后将近有一年时间,她说她想做点事了。她这样的人“想做事”当然不是去上班或打工,她给人的感觉就是做老板的料,而且不是一般的老板,这倒也不是说做多大的事,或有多大的资本,而在于做的是哪方面的事,但无论做什么,经济总是基础,她这样的人,要做事,手头应该是有一笔资金的,应该是她在南方那段时间的收获,说明了她在外面曾经的成功。

这就要讲到她要我陪同去上海谈加盟店的事,说是这城市还没有一家品牌咖啡店,尽是些茶室,如果有谁想喝咖啡,是茶室顺带做的,柜台上的咖啡机是摆样的,不是现磨的,而是袋装速溶咖啡。过后我想,她叫我陪同,是因为我是个“全职太大”,对经营一窍不通,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影响的缘故吧,当然,我是宁可往“小姊妹”这层关系上去想的。

“老铁咖啡”没有“星巴克”那样有名,不吃咖啡的肯定陌生,喜欢咖啡的是没有人不知道的。记得在茶吧谈了有三次,加盟费额度始终没能降下来,最终,对方那新加坡藉女子操着闽南普通话,当作喜事一样告知我们,说总部已经同意,可以由我们自己装潢,但是必须按公司设计的图纸施工,不能有半点更改之处。虽说总部没有得到装潢这块,但每一家门店能带来品牌效应是肯定的,这比花钱做广告的效果更好,而且每年有固定的加盟年费可收。

当这边准备签订协议时,对方提出协议签订当天,就得支付订金三十万元,说这三十万元订金是能在加盟费中抵算的。她对我说装修这块来去很大,相对订金这事,早晚总是要付的,那不过是利息上的来去而已,因此,稍作盘算,也就同意了预付订金,只是存折未带出来,说好回来后三天内打款。

回头的一路上,她兴致勃勃地说着有关咖啡的事和故事,说到兴奋处,说以后我到她店里去,会尝到她亲手做的咖啡。听着她的“咖啡经”,让人知道了她在南方就是做这一行的。一想到她曾经在吃咖啡的环境中那么多年,她的收获和她在南方去之前所不具有的气质,仿佛就此找到了出处。

上海回来后,我忙着“相夫教子”的日常,偶然想起,想着开业后,也不能经常去她店里,她那是投资创业,是为了谋生。在上海与对方谈到费用时,为了降下三、五万元,费尽口舌!她这样拖着两个孩子的女子,要做成一桩事情,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虽然不懂经营之道,但钱难挣,做事顺不顺这样简单的道理还是明白的。老公经营着一家不算大的公司,到家后的他,从不对我说公司的事,哪怕是接听跟公司有关的电话,也都会刻意避开,按照他的说法:不想把公司的事带到家里来。我明白,他是怕我跟了担忧!虽说我可以事不关己,但看到他让公司的事纠结着、操心着,每在这时,我只能默默地为他沏上茶,关了电视,回到房间,让他一个人静着。

对于她这次投资做事,有心对她说些什么,一想到要说的那些内容,犹如自己喝惯了白开水,而人家是品咖啡的人,是见过世面的,原先就做这一行的,何况她是得失的经受者,会比旁人考虑更多,而且估摸着时间,那签订协议后的加盟费订金,应该是已经出去了。

在此后的联系中,知道她开始着手装修事宜了,说明房租金也出去了,这期间她忙的头头是道,于是就放下了说些什么的念头,开始思量着开业那天贺她的方式。作为走的最近的“小姊妹”是肯定要表心意的。从没遇到这样的事,就与老公商量,老公听到租房面积上下两层,有几百平方,不是想像中那种小门脸咖啡屋,就说这事危险!一下子搞那么大,肯定有风险,接着说了一堆在这城市做咖啡难以成功的事由。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又提了起来,后悔没有早些对老公讲她投资的事,现在“牛”已过河,再去劝说,为时已晚!

要说她对投资做事不是没有风险意识,相比老公那番话,只是程度上的差异,或者是侧重点有所不同。她考虑最多的是都会有什么样的人到她店里来,为此,她曾通过关系与这城市的外经会联系上,并通过他们接触了“外企联”、“外商联谊会”等,参加他们的团体活动,试图加入到他们的圈子甚至融入其间。这时,她那在南方学得的粤语,在我们这个夹杂着北方语,仍属吴语范围的城市,出入其间,自是一种自信,加上那些团体大都是男人,她这样一个俏人,是少有人会拒绝她到场的。当她说到自己想开一家“咖啡沙龙”时,得到的是异口同声地称道。于是,她觉得这样一些群体,店开成后,都将会是自己的“坐上客”,是会把她的店当成社交场所的。与此同时,也没少考虑本地商贾大佬,认为只要一做起来,会有雪球效应的。这其中也曾提到我老公,说像我老公这样的人,日常生活是应该与喝咖啡联系在一起的,他少不得应酬,到时会奉上铂金卡,让他转赠,可以享有别人难得的优惠。而老公是这样不看好她这一行,就意味不会去她那里签单。一想到她许多钞票都出去了,我这时再去劝说算什么呢?转过来往好的方面去设想,老公虽然讲的有道理,但隔行如隔山也是一说啊。事已至此,但愿、但愿!

随着开业临近,我在送红包还是送花篮上犹豫着,虽说送红包实惠,但想到贺她的人不会太多,觉得送花篮可以为她增添面子上的光彩,却不知道花篮是送一只还是一对?是提前送还是当天送?再就是记不清花篮上是否有绸 带可以标明庆贺人并附上贺词?

当老公得知她已经煞不住脚了,就再也不说什么了,我就觉得这有可能是对她成败得失也没有把握的原因,或者是因为自己公司的事都忙不过来所致,但当听到我电话联系花篮时,竟竭力反对,说:“宁可送大一些的红包,也不要送花篮!”

装修过程中,平时穿着打扮极为讲究的她,真想不到能这样吃苦耐劳,有的工匠活,她竟做起了衬手,说是为了便于督工,指望加紧完工。她告诉我:“天下的装修公司都不可信!当初接这工程时,什么都答应,谈定后,找借口急于进场,但在上手后,就开始伸手不断要钱,完全超出约定的付款进度,不给款子就停工。自己请了懂得这方面的亲戚督工,说是偷工减料严重,明显到我这个外行都能看出问题。”我说:“不是有图纸么,跟他们明确‘按图验收’不就好了?”她苦笑道:“要是那样就简单了,问题是图纸和设计也是由他们完成的。当初选定这家公司,自认为可以省的地方尽量省。”到这时我才知道,她为了省钱,最终没有加盟,是为了省下那笔加盟费,听到这里,我有两个方面的感受,一是她与许多人一样,有做事的心,但经济上永远是不够的;二是为了省钱,她已经改变初衷,在降低要求了。在去上海之前,她没少谈品牌效应,而且这也符合她的追求,现在这是在退而求其次了。

开始安装窗帘了,说明装修要收尾了。开咖啡店不同于一般的餐饮店,需要营造一定的“小资”气氛和文化环境。它们可以是简约式的,但典雅总是需要的;有书屋的感觉,却犹如身处田园;不失休闲的风格,又可提供商务洽谈的方便。这样一些元素直接影响着客人的感受,而那些小摆件的选择,大钢琴摆放位置,也无不反映出店家的品味和档次。然而,早在装修过程中,原定的计划就开始逐步变动了,如果说开始的“变动”是修正式的,但越往后的变化则是纯被动的了,或者说是无可奈何的。首先是租金,房主不肯分割场地,要一并出租,这时手头的款子还未动,想像着可以在其他方面省着,觉得场地大也有好处,有气派;为了生意,避免每天从家到店赶来赶去的麻烦,干脆一家三口吃住在店里也是一种节省。却没有考虑到面积的增加不只是租金上的来去,装修与饰品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开始的每一步,总想要显得有档次,更有一些开支不在计划中也在挤占着不增只降的资金额度。随着用途在增加,资金减少的进度大大超过了需要开支项目的进度。早在装修结束前钞票就跟不上了,已经在一些方面拖欠款项了,起先是装修公司先收钱再做事,到了后期,轮到装修公司无奈了,逼不出钱,只得信了她说的,开业后就会有进项,会先结清装修款。这时不单是装修再也拿不出钱,空调、窗帘等,都只付了预付款,不再有钱结账。空调机商家见是一笔大单,看到有数百平方的场面,将信将疑依了她,但在安装好后就奈何不了,总不能拆下来解决问题。原计划在大厅正中有一架钢琴,钢琴是欠不来的,即使有钢琴,也从未考虑到请弹奏人这一层,也就是个摆设而已。现在不用钢琴,想着用古琴替代,殊不知,古琴价位不比钢琴低,因此只得空留一个高出地面的位置,脑中曾闪过,请人站在那上面,小提琴独奏也是可以的。

自己对做这一行的憧憬和美好的向往画面是定格在开张景象上的。原计划在开张时,手里还留有一些资金用于庆典,由于资金上的捉襟见肘,那些美好的想像已为债务所带来的烦恼所替代!然而总是要开张的,只有开张了才能有希望,因此,她是如此迫切地需要开张!“隆重开张”是不可能的了,那是需要用钞票来装点的,而效果却是无法预料,只能在一些要求和档次上有所降低。

开张这天,令她难堪的是计划中应该到场的人几乎少来了一半,甚至有些送了礼的人也未全到,而即使来的人中,有一部分还不是本人。看着空着的那些位置,心也随之有了落空的感觉,这时的她还没有想到,这样的场面是否预示着后面的生意好坏,或者是不敢去想,眼前要的是场面上过得去,哪怕有人来充数坐满也是可以的!有那么一会,曾到洗手间用凉水拍了拍眼,以掩饰泪水流出的痕迹。这一天,介于“客人”和“小姊妹”关系中的我帮她前后照应着,她的感受本可以对我诉说,但这不是时候,真正的希望在于开张之后,再一,她今天对我也是有意见的,因为我老公没有到场,不要说她,就连我自己对老公没有到场的事由也感到说不过去!

我到底没有送花篮,这是我老公强调的,这如同老公没有到场一样所体现的含义,虽说我用比原计划大多的红包试图来弥补,但这不是她今天所需要的,红包再大,也大不过她今天需要的面子和内心的失落。

这样的开张场面,使我想起了上小学时养的蚕,开学后竟忘了再给它们吃桑叶,再次想起时打开纸盒一看,那几条蚕竟都“上了山”,结了茧子,那些茧子是不能与正常的茧子相比的,是永远不可能破茧成蝶的。成年后,回想起来,它们定是认为我已经把它们忘了,不会有桑叶吃了,只得选择就此早早地结束生命的周期!那是一个凄凉的过程,是我的作孽,导致它们的绝望。联想到她这次开业,虽然手中没有了资金,更有许多想做的事没有到位,但总是要开业的,哪怕是走过流程,当作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来做。她与那些蚕的不同处在于:蚕凄凉地结了茧,也就结束了,而开张才是她成败得失的开始,虽说没有做到“隆重开张”,但不妨碍她对“开门大吉”所寄予的希望。

每天她要求除咖啡师、面包师外的其他“吧员”在门前列队做操,随着店长呼叫口号,以此营造气氛,鼓励士气,但这样的形式只维持了十来天时间就结束了,连站在门前的一对迎宾也撤了下来。门前一本正经地站着人,那些想进不进的人反在犹豫着,像是承受不了这样一种礼仪一样。

开张后有半个月时间,平均下来每天仅有八九个人次进店,而做成单子的平均下来一半还不到。那些进店后旋了一圈,发现仅自己一个人,就转身退出,嘴里说着:“怎么没有人?”这种情况与店里为了节省,步步开灯、步步关灯有关,仿佛有人的地方是舞台上的角色,射灯跟着,其他地方漆黑,让客人感到了不自在;即使来人找了位置坐下,一看价目单,也会找其他事由起身走人,这与消费能力或层次有关,来人是把此当作茶室消费来比较价位的。

进店人数是平均统差下来的,其实哪怕开始没有客人进店,后面随着时间推移客人在逐步增加,这就是希望,问题是开业以来不增反降,仿佛开着的这店犹如那花篮上的鲜花,随着时间在凋零着。那些桌上摆放的杯盘碗盏倒不会变质,却因为长时间没有使用,笼上了一层灰,曾经有客人坐下后,灯光折射下看到后起身走人的事发生过。

没有生意,有时店员比老板还急,穿着统一的服饰,身处这样大的环境,将心比心,为之心疼!再说,一直没有生意,对自己也没有好处。作为老板当然比任何人都焦虑!但自己必须沉得住,军心不可动摇,就不时宽慰他们,说生意是慢慢做起来的。店员知道她是做这一行起家的,自己急也没有用。但时间一长,依然没有生意,员工就麻木了,转而让到了月头老板是否能按时兑现工资的担忧给替代了。

开业以来,她穿着次数最多的是近似于咖啡的香色套装,显得优雅而古典。站在吧台边,有那么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南方都市,不同的是,她现在是老板了。然而,现实却让她没有丝毫做老板的豪气,对她来说,每天上午的时间是最长的,下午开始寄希望晚上,等到街头亮起了灯,她就打起精神,人虽然在店里,眼睛和心却关注着每一个走近店门的人,有人进门那刻,心就像被电击了一下,随着关门打烊,心也随之瘫软了下来。她现在背负了太多的东西,镜中的眼轮卧蚕在增大,那是长夜难熬的所致,而头上的白发也在快速增加着。

到了发工资这天,她以南方的一笔资金未能到帐为由,只发一半,余下的承诺到下月一起补发,员工无奈,或是认为在这店里犹如坐在她家里一样,她是跑不了,而那些债主耐不住了,三头两天往店里跑,是她承诺开张后会付款的,现在开张一个多月了,不见付款,那空调商已经开始用“起诉封门”来威胁了,装修老板也跟了上来,说是再不付款,就来拆空调机变卖。装修时,往墙上贴的都是真金白银,那可是几百万元的价值,一旦没有产生效益,附在墙上就分文不值。

这一天,她要我到她店里去,说是为了让我尝一尝她亲手制作的咖啡,这也算是一种兑现吧。她边冲咖啡边说:“因为是你来,我今天亲自动手,不用那自动咖啡机,让你品尝一下纯手工制作的咖啡。”

我是家中的“主妇”,但不一定是“主内”的,她应该意识到我是个对钱财不管不问的人,需要什么就开口向老公要,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我与老公的关系犹如皇帝之于账务大臣,皇帝是无需过手金钱的。当她开口提出要调些款子时,说真的,我比她向我开口还要感到窘迫。

老公从未看好她做这一行,借钱这事,是提都不用提的。按说她是应该意识到这点的,由此可见她的状况。当我难以回答,低头不断喝着未加糖的咖啡时,她看出了我的为难,反过来安慰我,说也只是随便一提而已。这时的咖啡杯已见底,她却没再续上的意思,反映出她此时内心的失望,她是以不再续咖啡来表示“敬茶送客”了。

在送我到门前时,依然用人情往来的口气对我说,让老公有时间来她店里认认门,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缓转用词而已。那些曾经赞同她做一行的东南亚外商,在开张庆典这日都未到场誌喜,更不要说前来消费了,这与“把这里当作日常聚会、洽谈生意的社交场所”的愿景,差距不是一点半点!现在的她,表面上依然优雅,却难以掩饰眼前店堂的清冷所带来的难堪!

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早上我打开手机,有一只未接电话,是她的号码,时间是凌晨二点多,回拨了过去,被告知“你所拨打用户已停机”。这不是欠费停机,定是事出有因!终于等老公出了门,顾不上去菜场,径直去了她店方向。

店门赫然交叉贴着法院的封条,边上是送达公告和开庭传票,玻璃门缝后面是乱七八糟的广告宣传和律师事务所信函。记得那次来看装修时,曾看到后面有一扇小门,说是作为紧急通道用的。小门上也是封条,还加了链条锁。原先墙面上是一排空调外机,现在只剩下开始锈蚀的架子。紧靠门边是一个彩钢瓦简易房,洞开的里面丢弃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其中就有开张时的花篮,现在它们不再是“花篮”了,是一只只难堪的篓子,倒是那红色的丝绸带依然鲜艳,上面的庆贺内容与庆贺人名清晰如初。这时距离开张还不到两个月时间,就“人去楼空”了。

她不光是中断了与我的联系,也中断了和所有熟悉人的关系,从此隐身不现。大家猜测又去了南方,我认为拖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再去闯荡是不可能的事。

总起来说,“咖啡沙龙”产生的债务总额并不太大,但经不住一直没有生意,而员工的工资、水电费却必须开支,更是受不了那些装修、空调等债主不分日夜的催要。在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走人成了唯一的选择!可以想像出在她作出放弃决定,那是怎样的一个长夜未明!

人在初次踏上社会,会有许多选择,一旦入了某一行,可能就此影响一辈子,从此一直在这一行打转,往好里说,可以说成“做专”,是“工匠精神”,往差里说,可以说放不开,有了局限。她是那样向往有一个自己的咖啡店,在那飘着咖啡香味的音乐声中迎送着每一位客人。记得她在初中作文中曾经写过这样一句话,被老师用红笔勾勒出:“生活的理想,在于理想地生活。”当一个事既能当作事业去做,又能是用一种高雅的方式投入其中,那是何等理想的事!过后想起她的成败得失,其实她对咖啡的喜爱和熟悉,是她做这一行的原动力,假定一开始她不做这一行,手中有数百万元“持币观望”,或者开个小超市、小饭店,维持生计是绰绰有余的,而她却要吃大饭、挣大钱,却忽视了问题的本身,对投资与风险,这样一些最根本性的问题考虑欠周,或者说估计不足,终致“血本无归”!

而今,她又回到了这个城市,开始了新的起点,曾经的“咖啡沙龙”与现在的“方便面餐馆”是那样难以扯到一起,咖啡不能当饭吃,而吃了方便面来一杯咖啡倒是有可能的事,象征着她重又燃起的希望。

距离“方便面餐馆”正式营业还有两天时间,前面因老公反对没有送花篮庆贺“咖啡沙龙”,事实证明,他的反对是有道理的,没有谁会愿意看到与你名字有关的东西被扔到了垃圾堆里,有那么一刻,我唯心地设想,如果我送了那花篮,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但无论如何,良好的祝愿总是为人接受的事,这次我不再送花篮了,而是用麦穗花束来替代,麦穗虽不如鲜花美艳,但却久远,永不掉色,而且“穗”字与年岁的“岁”相谐音,意为“岁岁平安”,至于赠送人就不用标明了,干脆让花店直接送过来,就跟自己今天没有戴口罩、墨镜一样,算是一致的做法。

当我轻松地摘下口罩、墨镜,踏上自动扶手电梯下行时,又想到:从原先的“咖啡沙龙”,到今天的“方便面餐馆”,表示着她重又燃起的希望,显示着一种新的起色,如果这时我送上花束或是花篮,这不是在“锦上添花”了么?

作者:毛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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