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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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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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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坠楼事件

曲比乌各从楼上直线到了楼下。

曲比乌各躺在地上是值班的保安听到重物落地的扑嗵声发现的。保安打电话给了躺在床上的金科长。金科长那时已经睁开的眼睛,他每天都在凌晨四点半准时睁开眼睛,然后洗脸刷牙,有衣服洗就洗洗衣服,没衣服洗就躺在床上玩玩手机游戏。金科长接到保安的电话跳了起来,边穿衣服边给我打电话。没有到时间我是不会起床的,当然也不会睁开眼睛玩手机。他说有员工从宿舍楼掉了下来,他已经叫了急救车,行政总监的电话他早就打过了。

我怕见到血,但我还是去了。

宿舍楼的一角被早起的员工围得水泄不通。瘦弱的曲比乌各就躺在一楼三角形的柏树下。柏树的树尖折断着,估计是曲比乌各掉落时碰到了尖耸着的树顶。这是一秋天,南方的秋天看不到一丝萧条,柏树的叶子更加深绿,柏树下的青草在清晨呼唤着暖阳。凉意的大地上,躺着只穿了短裤和背心的曲比乌各。

曲比乌各烟瘾很大,他叫嚷着要吸烟。

行政总监开着车进来,他钻进人群,给曲比乌各塞了一根红塔山。曲比乌各的两只手比划着,指着他的腰说,怕是腰断了,腰痛的厉害,腿也动不了。

吸完支烟的曲比乌各要喝水,一个穿着厂服的女人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他喝。

曲比乌各来自贵州一个少数民族地区,给他喂水的女人是他的表嫂。他的表嫂是他进厂的介绍人。除了他还有他的妻子。总监问,他的妻子呢?

表嫂指着人群当中的一个女人说,在那儿呢。

如果没有人指认,谁也不会想到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穿着紫色短裙体态有些丰满的女人竟然会是曲比乌各的妻子。金科长拉着他的妻子走到总监的面前,他的妻子眼睛怯怯的。总监问,你是他的妻子?

女人胆怯地点点头,张着嘴。或许她的嘴里有发出过声音,但声音似乎太小,站在他身边的我也没有听到她的话。

表嫂说他们在同一个车间,同一个班次,新进的,还不到一个月。

总监要看他们的厂证,女人细微的声音说,掉了,临时的掉了,正式的还没有办下来。

总监问,有身份证吗?

女人从她的桃红色的小背包里掏出曲比乌各的身份证。少数民族。你的呢?

总监拿着身份证,哦,也是少数民族,玛莎依莎。

女人玛莎依莎点着头收回了身份证。

玛莎依莎的穿着相对她的表嫂还算讲究,乌黑的头发,紫色的短裙,她脚上的那双露趾短靴和背包桃红色,看起来不太刺眼。

金科长说,既然你是他的妻子,那你怎么不去照顾他呢?

玛莎依莎低着头,依旧是怯怯的,她的两只手不停地捏着背包。曲比乌各的余光看见玛莎依莎向他走来,突然间忍着疼痛摆着手,两只眼睛放出怒火,嘴里呜哇哇地喊着。表嫂对玛莎依莎说,别过来,你别过来,他不让你过来。

自己的妻子照顾自己,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曲比乌各表现得如此强烈却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曲比乌各嚷嚷着又要抽烟,总监蹲下身,递给曲比乌各烟,点着了。从他落地的位置向上看,正好是宿舍楼走道尽头的窗口。

曲比乌各指了指窗口,伸开五指。表嫂说,他的意思是说他是从五楼掉下来的。

总监抬头望了一眼五楼的窗口,那至少也要十六米,你真是幸运,这下面都是草地,要是水泥地面,你早就没命了。

曲比乌各听到这话拼命把头转向站在我身边的玛莎依莎。那眼神像是要把玛莎依莎烤干了,玛东依莎低着头,面部变得僵硬。

曲比乌各说,是我从五楼跳下来的,没错,是我跳下来的。

直到救护车把曲比乌各拉出宿舍区,对于他掉下来的性质依旧没有定论。

金科长说,如果真是像他说的那样,那他就是自杀行为,他从五楼跳下来,是他个人原因造成的,虽然曲比乌各在出事当晚是夜班,但他已经向领班请了假,既不在上班时间,又不是在上下班途中,不可能认定为工伤的。

总监挂断电话说,车间里没有人对他说些什么过激的言语,说他表现的很好,领班也夸奖他,培训他操作机器时也很顺利。

金科长说,既然不是公司的事情,公司的责任会小一点。

总监犯点疑问,要是他说是坠楼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金科长说,坠楼的话,公司责任会更大点,坠楼的主要责任在公司,比如说安全防护措施不齐全等。

总监拉着金科长爬上了五楼,在窗口他们丈量了窗户离地面的距离是一米五,预计曲比乌各的身高在一米六左右,这就是说曲比乌各站在窗口旁边,他的肩头在窗口下端左右,这样的高度是不会造成曲比乌各不小心坠楼的。

派出所的民警到达现场太阳升得比柏树还高,民警勘察了现场,询问了总监对案情的看法。他们敲开住在曲比乌各宿舍两边及对面的三对夫妻。住在对面的夫妻和曲比乌各是同一个车间不同班次,他们下班时曲比乌各夫妇去上班,他们平时在车间换班时碰个照面,在宿舍里几乎见不到面。

住在左边的夫妻说曲比乌各经常和妻子吵架,有时候吵得很凶,好像有次还动手了。但住在右边的夫妻说没有听到过他们吵架,他说他们下班之后回到家里看看电视,不过平常电视的声音放得很大。

民警要离开宿舍区,一辆面包车冲过了保安的阻拦。

车里下来了六七个人,带头的是一个身体黝黑也很魁梧的中年男子。他见到民警先跟民警握了握手,说他是当事人的老乡,当事人比较老实,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要有个老乡带带头出出面,也不要让别人欺负了我们老乡。

他说,我在不远万里的来这里打工不容易,出了事相互要有个照应才是。

他指着身后一个和曲比乌各一样瘦弱的男子说,这个是当事人的表哥。表哥也是工厂里的工人。金科长开始批评表哥,你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管当事人的死活去请别人来帮忙,急救电话你也不打一个,真是有你的。

表哥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说一句话。黑高个的老乡穿着发黑的短袖,短袖的原色应该是仲秋时南方的树叶一般绿,裹在黑高个的身上油亮发亮,远远看上去变成了黑颜色。黑高个说,他们一家人都是老实人,出了事也没有个带头出面的,这个时候还是要靠老乡,人都说出门靠老乡、靠朋友。他指着表哥又说了一句,老实人,到哪儿都被人欺负。

黑高个拦住总监要总监给曲比乌各一个说法,人是在你们厂的宿舍里出的事,这事儿你们厂要负责到底。

总监是当地人,和民警早就提到了类似黑高个这样的老乡闹事。民警夹着黑皮包,推开黑高个。这事有我们警察呢,你不要乱来,事情还要调查,等调查清楚了自然会给你们说法的。

总监要上车,黑高个把总监从车上拽了下来。不行,你们必须给个说法,我们这么多老乡过来照顾曲比乌各,我们的饭钱和误工你们公司要赔偿。

黑高个的这句话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就是想过来讹诈公司钱财的。这种事情我见过的多了,听说的更多了。好有几工厂有类似的事件,稍微有点号召力的带头把其他的老乡聚在一起,并且事先讲好每人每天两百块的辛苦费。除了辛苦费还管吃管烟管喝,这种近乎于不劳而获的工作每个人都想去。黑高个这次带来的五个人只是打头阵的,民警警告黑高个在他们还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可胡来。

平时话最多的金科长的脸比黑高个的衣服还黑,一句话不说。总监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过来照顾当事的人,现在当事人躺在医院里抢救,你们在这里跟我们讨价还价,你们的这个做法合适吗?

总监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我油然突生了几分敬意。如果总监也和他们讨价还价,那么势必要激起黑高个的怒气,后果可想而知。但总监的话说得很软,堵了黑高个的路又给了他们一个合理的台阶。

黑高个唤了表哥上台,问。曲比乌支去哪里了?

在抢救室外,我看到护士一袋又一袋的往急救室里送血。护士说,病人失血过多,内脏多处破裂。金科长问,有救吗?

护士白了金科长一眼跑进急救室。

急救室的门口站着三个人,表嫂,金科长和我。

曲比乌各的家属除了表嫂没有其他人。黑高个和表嫂一起坐着急救车的玛莎依莎我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哪怕他们在急救室亦或是医院范围内看到他们的身影也是好的。表嫂说,曲比乌各不让他的妻子靠近他,坐车来的时候让她离他远一点。

这一点都不正常,也出乎常人的思维。

血一袋一袋地往急救室里送,护士开始催着我们去交钱。她们说钱一定要到位。讲了好几遍,护士看我们三个依旧站在门口,她问不会是没有钱吧。

金科长说,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工厂在市里是最大的,说出我们工厂的名字都吓你一跳,怎么会没有钱交呢。

护士懒得理金科长,催着我们去交钱。

金科长打了电话给总监,总监说已经报告给老板了,马上送十万块钱先救人。金科长开始在表嫂面前大谈特谈公司的人性化理念,说你们四个人在工厂里不吃不喝一个也就十万块,你看老板一下子就让人送十万块过来,你们还不安心在工厂上班,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表嫂当然很感激,但她口才比不上金科长,嘴然笑着,眼睛里却犯着疑虑。没有看到钱之前,我也是疑虑的,但我相信这样的事情老板还是会做的。

送钱来的新来的司机,他不知道医院的路,金科长让我去医院门口接钱。

出了医院,远处的大榕树下围着一堆人。一个站着的,样子有点像黑高个。我近视八百度,早晨出门前忘戴眼镜,只能看上去那人的影子有点像。离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矮小的穿着紫色短裙的女子。我想去确认那人是不是黑高个,我走近了人群。一个人影似乎发现我靠近他们,哗啦一下散开了。他们散开时喊了一声穿紫裙的矮个女人,女人和另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人影匆匆离开。

从体态上我确定那个穿紫裙的矮个女人就是玛莎依莎。

如果玛莎依莎确定的话,那么喊了她的那群人就是黑高个一伙了,那和玛莎依莎站在一起和高大的身影又会是谁呢?

提着十万块钱的现金,我的腿在发抖,这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现金。说话的声音也很微弱,担心身边路过的人一伸手抢了我手里的红色的手提袋。金科长接钱的时候双手也是颤抖着,他掏出一叠钱,拇指在嘴唇上蘸了唾沫准备去数。十万呢,你要数到什么时候?

金科长说,要是少一张呢。

司机说,不会少的,出纳和我一起到银行取的,刚取出来的。

金科长执意要数。

金科长数的很慢,一叠数了不到一半又重新开始数。我给金科长出了个主意,交给医院的收款处,那里有数钞机,哗哗一会儿就好了。

我说,我刚才好像在医院外面看到玛莎依莎了。

金科长说,你怎么不把她叫进来呢。

表嫂从收款处取了刚办妥并充了十万块钱的就医卡,神情开始慌张起来。

金科长问我在哪里看到他们的,他走出大楼准备去寻玛莎依莎。表嫂拦住金科长,不要叫她来,要是曲比乌各从急救室出来,看到她又开始闹腾了。

吃午饭的空当,金科长让我陪表嫂他去打包给我们吃。金科长嫌我的眼神不好,出了门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饭店。其实金科长不说,我知道他说出去给我们打包饭菜只是个借口,他想出去寻找玛莎依莎。

果不其然,玛莎依莎被金科长逮进了医院,站在急救室的门口。除了黑高个一伙,多了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的男子,男子脸色白净,并不像其他的老乡们那样黝黑。他更像是一个北方养尊处优的汉子。他站得离玛莎依莎不远,玛莎依莎看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柔情。

白色衬衣的男子就是我先前看到的站在玛莎依莎身边的那个人影。

对于突如其来的陌生人,金科长问他和曲比乌各是什么关系。表嫂开始不安起来,她用他们才能听得懂的方言嘀咕着。男子边和表嫂嘀咕时不时看一眼玛莎依莎,玛莎依莎投去几分欣慰,然而玛莎依莎更多的还是不安。

金科长又问,你和曲比乌各是什么关系。

那人说了句我们听不懂的话,我看到表嫂在向那人摇头。表嫂慢慢地说,是曲比乌各的亲亲,他叫曲比乌支。

金科长问,是亲弟弟吗?

表嫂说,是亲的。

虽然表嫂说眼前这个白净的曲比乌支是那个瘦如柴黑如炭的曲比乌各的亲弟弟,我们都不信。表嫂说曲比乌支是他们镇上的美男子,是神仙投胎转世,当然跟他们那些又黑又瘦的村民们不一样。

眼前的两个彝族女人,个头都矮小,表嫂表哥干瘦如柴,胳膊除了骨头就是突显的血管和手筋,长期的营养不良使得他们的两眼深陷。玛莎依莎也不像是少数地区走出的女人,她比皮肤白皙,脸上光滑如脂,堆着肉的双下巴……在她粉白的脖颈上看到了手指的抓痕,黑青着。

我站在玛莎依莎的侧面拿起手机,装做打发无聊时间拍下了她带着青痕的脖子。

金科长也发现了玛莎依莎脖子上的青痕,问你的脖子怎么回事。

玛莎依莎更加紧张起来,忙说好好的,没有啊。那个啊,是睡觉的时候被子压的。

曲比乌各从急救室被护士推了出来。那时曲比乌各的头脑和我见到躺在绿色的草坪上一样的清醒。他刚被推出急救室嚷嚷着要抽烟。他的烟瘾真不是一般的大。黑高个给他递了根烟,医生说医院里不让吸烟,刚出急救室更不能吸。

表哥听医生这样说,一把夺过黑高个手里的烟塞进自己的裤兜里。曲比乌各抓着表哥的胳膊,两根黑干柴碰到了一起。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对香烟的渴望,似乎香烟在那一刻比血库里的血更能救他的命。

曲比乌各的嘴唇干裂着,他要吸烟。

我想此刻水比烟对他来更需要。表嫂拧开矿泉水,她把手倒进瓶盖,再用棉签蘸着水像女人往脸上扑粉,轻轻地碰触曲比乌各干裂的嘴唇。

看到玛莎依莎,曲比乌各抽搐着,两只眼睛如利剑。表嫂对曲比乌各轻轻地摇着头,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方言。曲比乌各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的头转向金科长,伸开手掌,说。我是从五楼,跳下来的。

金科长问,为什么要跳?

曲比乌各两眼望着表嫂,表嫂又哇呜哇呜呜地说了一长串的话。曲比乌各说,车间压力太大了,受不了。

表嫂赞扬地对曲比乌各点着头,又哇呜呜说开了。

金科长质问表嫂说的什么,你不要给他乱教。情况我们会了解清楚的,你们不要乱讲。黑高个之前趁金科长去洗手间的当隙趴在表嫂的耳朵上嘀咕了很长时间,估计他们早已商量好了,统一了口径说是工作上的原因造成事故的发生,要不然他们得不到想到的赔偿。

玛莎依莎试图接过表嫂手里的矿泉水给曲比乌各润唇,曲比乌各起先呜哇哇地骂着,反抗着。他看到表嫂瞪着他轻轻摇头,他不再反抗,呜哇哇地说着话。

金科长再一次遭到了黑高个一伙的围攻。说是围攻,就是他们把金科长从病房里拉到走廊上,五六个人将金科长团团围住。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就是想让公司给曲比乌各更多的赔偿和补助。金科长又开始漫无边际的给黑高个谈他过去的丰功伟绩。

曲比乌支始终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做为曲比乌各的亲弟弟,他始终没有大声说过一句知。与曲比乌支交流最多就是玛莎依莎。在黑高个围攻金科长的当口,曲比乌支和玛莎依莎站在曲比乌各和病床前听完表嫂的交代,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办案民警得知曲比乌各转到看护病房后带着录像机到了曲比乌各的病床前。一个民警打开口供记录本,另一个民警握着迷你数码录像机开始录像。

民警问,你是怎么从楼上到楼下的。

曲比乌各说,从五楼跳下的。

民警问,为什么要跳?

曲比乌各说,车间压力大,受不了。

民警问,听说你们夫妻感情不好,经常吵架。

曲比乌各急了,说。谁他妈说的,我们感情很好,非常好,好的不得了。

民警说,住在你对面的人经常听到你们两个吵架。事发当天你们是上夜班,对吗?

曲比乌各点了点头。

民警说,邻班说你凌晨两点请的假,对吗?为什么请假?

曲比乌各说,我是请的假。

民警问,为什么请假?

曲比乌各说,我老婆先请的假,我后请的。我们同一个班次。

民警说,那你老婆为什么要请假?

曲比乌各望了一眼站在录像的民警背后的表嫂,表嫂轻轻地向他摇着手。做笔录的民警很快发现了表嫂微小的动作,他喝令表嫂出了病房,紧关房门。病房里只剩下曲比乌各和两个民警。

民警又问,为什么请假?

曲比乌各轻声说,受不了车间管理,领班骂了我们。

民警问,他为什么骂你,骂你什么?

曲比乌各说,我们是从大山里来的,不习惯在工厂里上班,领班就骂我们,说我们只适合回家放羊。

民警拿出手机给曲比乌各看我拍到的有玛莎依莎青痕的脖子的照片,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曲比乌各说,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民警说,那天的监控我们也看了,你们两个一同回的宿舍,又一起出了宿舍,最后你老婆又回宿舍,你也跟到宿舍,还有你老婆下楼时你跑到的楼道窗口。没多长时间你下楼拉你老婆,两个人又回到过道前的窗口处。看样子你们两个像是吵架,是不是你动手打了你老婆?

曲比乌各说,没有,我们感情很好。

民警说,窗口的顶端安装了监控摄像头,窗口下方正好是盲区。如果你是窗口跳下来的,应该是头先着地或者是趴在地上的,你是平躺在地上,从跌落的原理看,你这不像是跳下去的。

曲比乌各说,是我跳下去的。

民警说,说真话。

曲比乌各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就是车间压力太大受不了。

民警说,从监控的时间看,你掉到地上后你老婆又跑回了宿舍,直到保安发现了你,你的老婆还没有从楼上下来,她没有到你的身边。除了保安,到你身边最早的就是你的表嫂。你的表嫂是怎么知道的,你之前有跟你表哥表嫂提过要跳楼的事吗?

曲比乌各说,是我老婆通知我表嫂的吧,之前我有跟我表嫂讲过,车间压力太大了想回去。

民警合了笔录本,摇着头说,你好好再想想吧,想好了,过两天我们还会来的,我们已经从监控得到了很多信息,希望到时能听到你说句真话。

与其跟曲比乌各费那么的口实,倒不如把监控的录像放给他看,说不定那会早早地讲出他心里藏着的实情。总监破例给曲比乌各递了根烟。给曲比乌各递烟之前总监特意叫我打开窗户并关于病房门。我站在门口把风,担心护士或医生闻到烟味责骂我们。总监也是个烟鬼,他给曲比乌各点了烟,曲比乌各的吸相让总监惊讶。曲比乌各一只手夹着烟头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拦着总监,怕总监跟他抢似的。曲比乌各的这处举措让我想到了恶狗护食。总监惊呆着,曲比乌各两口吸完烟,向总监伸手又要了一根续上。烟意甚浓的总监看不下去了,把半包烟扔给曲比乌各,说我们看你还是个诚实的人,你主动向民警交待还是有好处的,你自己再想想吧。

总监的话说得很软,想是在哀求。

我想,这有什么好说的呢,早点把录像放给他看不就行了,啰嗦那么多还低三下四地求他。虽然说如今的用工环境不同,一线员工个个都是爷,但不至于让高高在上代表公司权威的总监对他说那些话。我把我的疑虑说给了金科长,金科长悄悄地对我说监控坏了,对着过道和窗口的那个摄像头坏了,看不清,要不然公司早就拿出证据了。

果然是有内情的,不然总监绝不会软到这种地步。

民警再次出现在曲比乌各的病床前,曲比乌各的话题软了许多。他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跳下去的,但当民警问到细节时他吞吞吐吐说不清楚。玛莎依莎是民警要求了好几次之后表嫂才拨通她的电话求她到医院的。看到玛莎依莎,曲比乌各的反应也没有先前那样强烈。曲比乌各平静了许多,他对着玛莎依莎说着方言,但我们听到了监控之类的话。民警很快就把们隔离开了。玛莎依莎被民警带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开录像机开始录像。

玛莎依莎神情恍惚。民警问到那天她脖子上的青痕时,玛莎依莎突然哭起来,她说的话民警一句也没有听清楚。从民警的表情里,她读到了民警的善良。玛莎依莎哭个不停,像是受了极大的委曲。表嫂在民警劝说玛莎依莎无果后被请到了医生办公室。表嫂说玛莎依莎觉得委曲,他男人跳了楼躺在医院里公司没有给个说法,你们民警又这样逼问她,她委曲的受不了。

从玛莎依莎入手已经很难了,玛莎依莎仅此一招就让我们头痛难解。

玛莎依莎手机响了,民警从玛莎依莎放在医生办公桌上的梅红色的皮毛里取出了手机,显示是曲比乌支的来电。民警要把手机递给玛莎依莎时看到玛莎依莎慌张的神情把手机挂断了,他突然想看到玛莎依莎的通话记录。

外围的监控显示曲比乌各从楼上掉下的时间是5时32分。5时33分玛莎依莎跑回了宿舍,也是5时33分玛莎依莎拔打了表嫂的电话,通话只有8秒。5时33分她挂了表嫂的电话给拨打电话是曲比乌支,通话10分47秒。5时46分,玛莎依莎换上了紫色的短袖出了宿舍,下楼。玛莎依莎下楼后碰到了已经赶到现场的表嫂,两个人说着,看上去情绪都很激动,表嫂不停推着玛莎依莎。

与玛莎依莎通话最多的就是曲比乌支,在事发前的11时17分时他们通话32分钟。

民警问,你和曲比乌支到底是什么关系?怎么通话会这么多次,每次都这么长时间。

玛莎依莎说,他是我老公的亲弟弟,我们就是叔嫂关系。

民警又问,到底是什么关系?

玛莎依莎说,没有其他的关系。

黑高个听说我们有曲比乌各事件全程的监控录像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口口声声说的要为曲比乌各这个老实的老乡出头露面主持正义的豪气像秋里最后一股轻风不再重现。他走之前向曲比乌支要了两千块钱的好处费。他说他带着五个兄弟过来之前大家讲好了每天两百块钱管住管喝,这好处是落不下了,两百块钱总是要给的。他还说了些威胁曲比乌支的话,没跟黑高个讨价还价就给了黑高个两千块钱。

玛莎依莎又一次到医院里看望曲比乌各。曲比乌各的情绪又回到了从前,他发着怒气向玛莎依莎吼着。玛莎依莎不时摇头,眼眶里含着泪哭着。曲比乌各表现得也像个孩子,他不停地转过头抓着薄薄的被子擦泪。玛莎依莎爬到床头,突然两腿一弯跪在地上,哇哇地哭着。我见不得这样的场面,走出病房到楼道里透气。新来的护士眉清目秀,粉唇怡人。她微微冲我笑着,我不禁打起冷颤来。

两天后,玛莎依莎主动联系了民警,说要重要发线索要提供。

病床上的曲比乌各依旧是瘦,他的左肢在医生的建议下被截断。对于病情,进了医院我们只能听医生的。曲比乌各的腰部落地,脊椎断裂压坏了什么神经,医生说必须要截断左肢,要不然会影响全身的神经。医生说得都是专门名词,听得人稀里糊涂的,总之为了救命必须是要截肢才行。

玛莎依莎比前两天憔悴了许多,眼睛红润着,围着眼睛的两个黑青的眼圈像极了熊猫。表嫂说这两天都是玛莎依莎日日夜夜在照顾曲比乌各。高大帅气的曲比乌支坐在椅子上像没了魂的人,目光呆滞,充满了无奈,独自不时的摇头。他双手捧着脸,静静地坐着。

这样的场面看上去有点庄重,有点严肃,跟原来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曲比乌各转动着黑而无光的眼珠,对玛莎依莎说你说吧。

玛莎依莎淡淡地回应,还是你说吧。

两个推来推去,都想让对方先说。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似乎难以启齿。

表嫂叹着气,拍了大腿说,我说吧。你们两个别再推来推去的了,不就是交代个事实吧,有那么难嘛,我们把话说开了,事实就是这样,警察也在场,爱咋咋的。

表嫂拍大腿把在场的我们吓了一跳。我们期待的,或是一个全新的故事,又或是对民警和总监对案情推测的证实。

眉清目秀粉唇怡人的护士尤米把她的耳朵挤进人群。她是陪同医师检查完病房要病人换完药后来得次数最多的护士。给曲比乌各换药的护士原本不是她。她最早出现在曲比乌各的病房是陪李护士来的,那天,曲比乌各正和玛莎依莎两个人哭得昏天黑地,她觉得这个病房里的病人肯定有离异的故事发生。

为了得到她想得到的故事,她接过了李护士的病人曲比乌各。少照顾一个病人,李护士当然很乐意。尤米换完药盯着干瘦的表嫂,表嫂视她为空气。于是,我成了她的猎物。她并没有用她粉红怡人的嘴唇将我吞掉,而是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去药房拿药和开票处取单,我在医院里也算是最无聊的人了吧。除了手机,没有人会搭理我。表嫂把我称为活监控,我懒得去理她,就像她懒得理我一样。尤米性格活泼,被表嫂视为无物后笑着问我,你们是老乡,一伙的?

我说,不是老乡,他们是我们公司的。

她笑着,那你肯定是你们公司的闲人了。

我说,我不闲,我的活一大堆呢。

她说,肯定是闲人,闲人嘴上都说自己很忙,这年头装忙的人太多了,护士长问我我也会说很忙啊,要不然她会派很多活给我。

我不想理会她。她眼珠一转,这家人肯定有事儿,你说说看,我给你分析分析。

我说,不要你分析,有警察呢,我们有事实根据。

她说,那天警察来问那男的,我听到了,他肯定没有说实话,对吗?

她说,那女的也有问题。

我问,哪个女的?

她说,两个女的都有问题。那个表嫂,病人的老婆都不照顾,她忙前忙后的,病人身子不能动,都是在床上方便的,照顾这样的病人不是至亲那也关系不一般。

我说,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病着呢,还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反对开来,什么想那么多,你愿意让别的女人看到你那里啊,再说了当着老婆的面你好意思吗?

我冷笑着,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病着呢。

尤米这个护士真是好笑,好好换你的药就是了何必去打听那么多呢,我说你不去上警察不去破案都浪费人才了。她笑着说她之前是想去考警校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录取通知下来就被护士学校给录取了。

尤米给了我很多关于曲比乌各的猜测,每个猜测不久会被她自己推翻。她每天找到我都会说给我她最新的推断。她最充足的理由是少数民族边远地区的风俗不同造就了她们不同的命运。

尤米问我,曲比乌各的表哥呢?

我说,在上班。

她说,照顾曲比乌各按理说他表哥比他表嫂方便多了,那为何他表哥却没事儿人一般正常上班,也很少过来看望他。

我说,两个人都在这里照顾,拿基本工资,出来打工赚钱最重要。

她问我,赚钱比亲情更重要吗?

我找不到表哥不来照顾曲比乌各的理由,随便说了句,那要看情况,表哥毕竟是表亲,比亲兄弟还差一大截呢。

她说,反正他表嫂有问题。他老婆的问题肯定也不小。她开始漫无边际的进行分析,我庆幸她没有去当警察,要不然会冤枉多少好人。她经常提到的就不少数地区的民俗,她哈哈地笑着给我讲某地先生孩子再考虑结婚,如果女方生的是男孩子就结婚,如果生的是女孩就不会结婚。我问生下来的女孩子怎么办,她又答不上来,说风俗就是那样,别人没有说,她也没有细问,只说生了男孩之后才能结果的。我问她怎么证明生的那个男孩就是男方的呢?少数地区不会验DNA什么的,该不会滴血认亲吧?

她说我抬扛,不讲理。

我说她乱猜想,一定事实根据也没有。

她说她的根据就是少数地区的民风民俗。我不理会她,她双手拉着我的胳膊旁若无人地开始讲她听到的民俗趣事。

尤米拉着我站在楼道里。像对热恋中的恋人。我想逃避。

李护士从我们身边路过,尤米拉着我的胳膊没有松开。李护士瞧瞧我又瞧瞧尤米,说了句厉害。这话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尤米听的。

表嫂选择了尤米众多猜想中的一个版本。确切地说,她把尤米的多个版本进行了剪辑,重新加工成了全新似乎又老套的故事。全新,是她讲的故事从尤米的故事里东拉一句西取一词,说是老套,是她没有跳出过尤米民风民俗的圈子。

我对表嫂所讲的故事或者她反映的现实问题难以断定其真假。不同的地域造就了不同的风俗。其他的先不说,就说说我所在的那个村子,婚姻嫁娶的规程也是不同,几户人家上门提亲时需要四五个媒人一同前往,我们只需要一个媒人就可以;有两户人家订完婚后男女双方可以名正言顺地同居,我们不行,我们需要举行婚宴经宗教人士念过证婚词之后才能同房。中国那么大,风俗习惯千差万别。

这样想着,不自觉地掉进尤米设计的圈子里了。

尤米听表嫂的讲述越来越有成就感,歪着头盯着我,像只得胜趾高气昂的斗鸡。

表嫂讲那个边远山区的婚姻,开始讲在跟她从小长到大的曲比乌各。她和曲比乌各是同一个村寨的。她说,曲比乌各小时候和现在一样,都是瘦瘦弱弱的,很好笑。表嫂捂着嘴笑着,样子很甜蜜。尤米问,好笑,有什么好笑的?

这原本并不关乎本案,民警应该在这个时候阻止尤米的提问,或者把多嘴的尤米从病房赶出去。民警没有反对,他们似乎也愿意听表嫂讲下去。

表嫂说,好笑。曲比乌各十二岁了还光着屁股满山寨的跑,真不知羞。有次我去山里放牧,下了大雨,我没有带伞。曲比乌各从寨子里跑出来,寻到了我。我那时在大树下避雨,大树下有曲比乌各和我搭建的小棚子,下雨时我们常常躲在小棚子里。曲比乌各说那是我们共同的家。小棚子虽然小,但避雨不成问题。搭好棚子曲比乌各天天盼望着下雨。他说,下了雨,在棚子里和我一起听雨声。

尤米说,没有下雨也可以躲在棚子里,为什么要等雨呢?

民警瞪了一眼尤米,尤米半握着拳头堵在下嘴唇上,低着头躲在我的背后。看好你女朋友。

民警貌似说些我听的,但尤米不是我女朋友,我不想打断表嫂的陈述,冲着民警傻笑。

表嫂说,没有雨的时候大山里很阴凉,站在树下吹着清爽的风,听知了的歌,抓山鸡野兔,在棚子旁边生火,烤肉,烤地瓜,背着家里带来的小锅煮玉米,煮地瓜。有时候捡了牛粪当柴烧,牛粪烤的地瓜比木柴烤得要香甜。呵呵,表嫂笑得更甜蜜,床上躺着的曲比乌各害羞起来。表嫂说,你们知道吗,那些干牛粪都是曲比乌各直接用手捧到一起的。有一次他把牛粪捧进我们自己搭的小灶里,他猛吹了一口气,牛粪末子粘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

表嫂说,我们小时候过得很开心,他说我们一直要在一起,说什么也不分开,就像阿爸和阿妈一样甜蜜生活,然后生好几个像我们一样的孩子。

表嫂和曲比乌各的故事就是这么简单,两个两小无猜的孩子们的乐趣,也让我回忆起大山里的童年生活。

表嫂说,后来我们长大了,我要嫁人了。我跟阿爸说要嫁给曲比乌各家。阿爸同意,曲比乌各的阿爸阿妈也同意。后来嫁过去之后我才发现与我同房的是曲比乌各的表哥。

尤米又一次惊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故事原本就是无奇,表嫂嫁给曲比乌各,青梅竹马的恋人过上他们认为幸福美满的生活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幸事。然而命运往往会捉弄人,命运玩人的时候什么都不顾,似乎也只有命运才能做到铁面无私六亲不认。表嫂当时也是惊讶,问表哥怎么会是你?

表哥笑得很开心,他当然笑得开心,捡来这么漂亮的新娘子。表哥说,我是曲比乌各的表哥,他没有告诉你他还有个表哥吗?

尤米说,这跟表哥有什么关系。

表嫂叹了一口气说,这个表哥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曲比乌各也不知道,但我们有个乡俗,就是当同辈的亲戚还没有成婚前自己是不能成婚的。我选择了曲比家庭,要嫁给曲比乌各,就要等比他年长的同辈娶完妻之后才能在一起过日子。

表嫂说,我那时问了曲比乌各同辈中有没有什么人。他说没有,而且说得很确切,他告诉我他没有什么表哥。

表嫂说,其实曲比乌各有个表哥,曲比乌各家的日子过得不好,穷亲戚最怕穷亲戚了,早跟他们不相往来。我说嫁到曲比家,阿爸阿妈同意,曲比乌各表哥家是邻寨有钱的人家,表哥虽然人和曲比乌各一样老实,唯一的一点就是那家伙什不行,听说不能传宗接代,寨子里的人听说了,都不想与他们家在婚娶方面打交道。

表嫂说,新婚那夜我逃出了寨子。然而,很快他们又把我逮住了。我们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那晚我翻过一座山,紧接着翻过另一座山。大山连着大山,像我的噩梦纠缠着我。站在大山里的我很失望,绝望。或者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和曲比乌各的表哥浑浑噩噩地过完我悲情的余生。

表嫂说,婚后不到一年,我的伢仔出生。曲比表哥家以为有了孩子就全把我牢牢地拴在曲比表哥家。我逃离曲比表哥家的念头一直没有打消过。我回到娘家见到了曲比乌各,还有与我命运相同的玛莎依莎。玛莎依莎是曲比乌各的弟弟曲比乌支的相好,他们在镇子上集会上认识。曲比乌支的歌声嘹亮,很快引起了玛莎依莎的注意。年轻人在一起谈情说爱,也很快就谈到了嫁娶。悲惨的命运也是如此的相似,玛莎依莎嫁给了曲比乌各。然而,玛莎依莎和曲比乌支从未圆房,他的伢仔是曲比乌支的。

表嫂说,我寻求走出大山,在大山外找一处可以与曲比乌各遮风避雨的棚子,像小时候那样。生活的重担让我们难以承负,曲比表哥也不知道从那里得来的消息,他说一直往东走该睡觉会走出大山,那里有高楼,那里的生活多姿多彩。这是我们的机会,我鼓励曲比表哥带着我走出大山,只要能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就属于自己了。

表嫂如释重担,语气也轻松起来。稀里糊涂的在车站就被拉上了大巴车,后来辗转到了现在的工厂,包食住,每个月还有工资。春节我们还回了家,给家里置办了很多家什。当然,我也私会了曲比乌各,在月下,我喊他与我们一起走出大山。大山的尽头有我,有他,足够了。

表嫂说,曲比乌各不像以前,他好像对我变心了。他对玛莎依莎的照顾让玛莎依莎心存感激。我能理想玛莎依莎那种矛盾的心。我告诉曲比乌各,走出大山,追求自己的幸福。出了大山,没有人管我们,我们不必背负山寨人对我们的指责。我和你,玛莎依莎和曲比乌支,大家和心仪的人过想要的生活。

表嫂说他从曲比乌各的眼神中看到了曲比乌各对玛莎依莎的喜爱。

表嫂说,和我们走出大山的,除了曲比表哥,还有玛莎依莎和曲比乌支。我们原本讲好了,到了工厂大家挣一点钱,曲比乌支和玛莎依莎在一起,我和曲比乌各在一起。可是,曲比乌各似乎对玛莎依莎动了心,这个没了天伦的,竟然会自己亲弟心爱的人动了心。

表嫂说,当我再次提出要和曲比乌各在一起时曲比乌各的态度明显变了,他口口声声说我既然已经嫁给了曲比表哥并且生了曲比表哥的仔就应该和曲比表哥过一生,他说他要和玛莎依莎在一起。玛莎依莎是那么的爱曲比乌支,他们两个那么相爱,曲比乌各你何必去拆散他们呢?你们虽然住在一间房里,你们只有夫妻的名份,这又是何苦呢。

曲比乌各两眼流泪,说我错了,我不应该勉强玛莎依莎。

曲比乌各说我早知道玛莎依莎和我弟弟的关系,我也很想成全他们。但与玛莎依莎的生活中,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玛莎依莎,突然间有了要和她过日子的想法。自从我们走出大山,玛莎依莎和我弟的联系就没有断过。事发前我和玛莎依莎同上夜班,我弟打电话给玛莎依莎,说他想和她在一起,我舍不得玛莎依莎离开。在玛莎依莎离开车间后我向领班请了假,跟着玛莎依莎回到了宿舍。

曲比乌各说,玛莎依莎说他要跟我弟一起过日子。我求她留下来。她和我吵了起来,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只要有一丁点不顺心就像我大吼大叫。那天我们依然吵得很凶。她要去我弟那里,我舍不得她走。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突然就有了种与其自己得不到也不要别人得到的念头,我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她喘气开始有些困难,挣扎着。她向后退,退到了窗口边。窗户是开着着,她一侧身,两手抓着想甩开我。我的身子从窗口飞了下来。

案情的细节就是这样简单,病房里的空气变得凝重。

民警问,那你为何说是你自己跳下来的呢。

曲比乌各说,我身子残了,说我是自己跳下来的,这就跟玛莎依莎没有半点关系,如果像这样讲出来,玛莎依莎就是亲手谋害亲夫,她就会进监牢。我不想让她进监牢,我希望她好好的活着,跟我弟过他们想要的生活。

曲比乌各担心地问,玛莎依莎不会进监牢吧。

民警擦着汗,他还没有讲话尤米说开了。这个不会进监狱的,你这种情况只能算是家暴,你对玛莎依莎暴打,玛莎依莎为了活命而反抗,反抗中失手将手从窗口推下楼,最多也算个防卫过当。

民警凶狠地眼着尤米,你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这断案的事有法院呢,你在这里瞎分析什么。他骂完指着我吼着,你,赶紧把你多嘴的女朋友带出去,赶紧的。

我狡辩,她不是我女朋友。

民警说,这么亲密还不是女朋友?赶紧的,你们都给我出去。

出了病房我抱怨尤米多嘴,看把我们两个都赶出来了吧。那警察眼睛真是瞎了,你怎么会是我女朋友呢?

尤米也附和着说,就是,眼睛瞎了,长眼睛是出气的吗?我怎么会看上这么个老气横秋的大叔。

尤米说完神秘地笑着,连说看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吧,我说他们有问题你还不信,什么眼光,这都看不出来,白长了两只灯大的眼珠子。

她说的没错,看似简单而又复杂的故事都没有逃出过她的猜想。她总会给我讲出千百条的假设,然后再将一个个的假设演化不同版本的故事。我问她给我们想了多少种版本,她笑着说早就想过了,在第一次看到你后就想过了,多少种的可能性我都想过了,包括我们有没有一起。

我问,我们在一起了吗?

她斜着眼看我,变数太多,鬼才知道会走哪个版本。

表嫂说,曲比乌各截了左肢,就算是两条腿都截了,我也会陪他走下去。我会照顾他的下半生。

民警说,你老公不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了。

表嫂呜咽着,我们都是受害者,上天对我们都是不公。

民警合上了灰色的记录本,关了录像机,摇着头长叹着。他们走出了病房,对于此案,他们又会做出何种结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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