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尔利巴巴的名字觉得有点好笑。村庄里的人把叔叔称之为“巴巴”,尔利是从《古兰经》里圣贤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尔利”是“阿里”的音译。我那时想把“尔利巴巴”喊成“阿里巴巴”,默默地喊了几声,总觉得喊不出口,同辈的人都用方言的腔调喊“尔利巴巴”,自己喊“阿里巴巴”总觉得怪里怪气的。不过,我一见到尔利巴巴,就想到了阿里巴巴,还有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故事。
尔利巴巴并不像阿里巴巴那样与四十大盗斗智斗勇,但尔利巴巴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一
尔利有八个兄弟姐妹,他的父亲没有读过书,为了别于其他同龄人,就随便给他们起了顺口好叫的名字。老大叫蛋虎,老二叫二虎,老三叫三虎,老四叫四虎,老五叫五虎,老女是个女孩,名字叫六女。尔利生下没有多久父亲就去世了,他的兄长们想给他起名叫七虎。他的母亲反对开了,说孩子的名字都是父母给娶的,哪里能轮到兄长们起名字,反了伦理。他的母亲此后也没有给尔利再取什么大名,天天尔利长尔利短地叫着。
尔利巴巴的母亲改嫁到一个叫驴推磨的村子后,尔利巴巴就跟着他的大哥蛋虎一起过日子了。蛋虎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兄长。那时蛋虎已经成亲,二哥和三哥也成了亲。二虎和三虎不想管尔利巴巴,毕竟在那个还自己老婆孩子都吃不饱饭的年代,谁家愿意多添一张吃饭的嘴呢。蛋虎把几个兄弟招集在一起,开了一个家庭会。蛋虎说,咱娘去了驴推磨,最小的就是尔利,咱们把这个小弟给养了,但说到养,咱们都穷,还是穷养吧。二虎问,怎么个穷养法。蛋虎说,咱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吃什么。三虎的老婆笑了,说。看大哥说的,咱自己上顿吃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顿,肯定是咱们吃什么他跟着吃什么,难不成咱们吃野菜吃面汤给他供白面馒头山珍海味?蛋虎说,老三媳妇你也太言碎了吧,能吃饭就不错了。六女娘是想带到驴推磨去,大家也都说说,咱们是同意娘把六女带走还是咱们把六女也养着。二虎说,尔利就足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一个六女,这日子真不知道要怎么过。三虎说,还是让娘带去吧。
三虎媳妇踢一三虎一脚,瞪着眼睛骂三虎。你那脑子是猪脑子吗?六女是十二三的大女子,再养两年就要出嫁了,男方的聘礼到时算谁的,被娘带到驴推磨去,那聘礼也会下去驴推磨去的,到时还不是白白便宜了推磨的那头老驴。蛋虎问,那六女要怎么个养法。三虎媳妇说,要不然这么办吧,尔利就由大哥养着,六女我们家养了,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该分担的担子我们也是要担起来的。二虎问,那尔利以后娶媳妇的聘礼到时要怎么回,这男娃不像女娃,男娃是要给女方下聘礼的,这聘礼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蛋虎说,那就全家出吧。三虎媳妇说,在谁的院子里谁解决,六女跟我,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大家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蛋虎下了决定。蛋虎是老大,他把正在上初中的五虎和六女还有尔利一起养了。蛋虎家里两座院子,靠北的是两间大房,蛋虎和媳妇还有两个孩子住在那里。五虎和六女还有尔利三个人住在靠南的两间房里。说是两间房,面积也没有蛋虎住的那两间大,是小两间。小间一进门就被一堵墙隔着,开了一个两尺开外的窗。窗没有装窗框。没有走几步,就是去里面套间的门。里间的屋里养着三头牛,牛蹄下的粪便已经成了稀泥妆。屋子里到处都是牛的屎尿味。蛋虎抱来两床被子。被子也是破旧的,原来白色的被里已经变成了灰色,折着光还能发光。蛋虎说,家里就这些了,你们将就一会儿,六女是个女娃,就单独盖一床被子,尔利和五虎两个盖一床。
六女伸出的手收了回来,问。那我和娘的被子呢?我们盖我们以前的就行了。
蛋虎说,没有了。
六女说,娘走的时候铺盖都在呢,驴推磨的老驴只带走了娘,我要我们的铺盖,还是自己的盖上舒服。
蛋虎说,你要自己被褥你自己去拿吧。
那时五虎还没有放学,六女拉着尔利的手到了原来和她娘一起住的院子。老三媳妇正从厨房里搬着一口黑锅。六女说,三嫂你怎么把我家的东西搬走了,我们用什么啊?
老三媳妇说,你们跟着大哥过日子去了,老驴带娘走的时候给蛋虎的钱足够你们的生活了。我们也是商量过了,老大拿钱管你们,这院子留在老四,还有老四不要的东西,我全搬走。老三媳妇夸着手里的铁锅说,这个锅还是我向老四讨了很久才讨到的。六女走到屋子,老四媳妇已经坐在炕上给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喂奶。她的后背靠着的,就是六女要取的被子。
老四媳妇说,六女,你不能抱被子去,这都是你几个哥商量好的,这房和房里的东西归我们,你本来是要跟三哥家的,大哥不同意,说要用的聘礼给老五和尔利娶媳妇呢。尔利斜着眼瞪老四媳妇,老四媳妇说,尔利不狗眼不要瞪人,有本事去找大哥啊,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尔利从屋里跑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哭。六女也跟在尔利的身后追赶着,她跑不过尔利。尔利一口气跑到蛋虎家。蛋虎看到六女和尔利两手空空,嘿嘿地笑着说,那两床被子你们拿去盖了算了,你们原来的能拿回来算你们厉害。尔利顺手捡起院子里的一块石头,朝着蛋虎扔了过去。石头砸中了蛋虎的小腿,蛋虎抱着腿蹲了下来,咬着牙,疼得眼泪流了出来。尔利见蛋虎蹲下了身,冲到蛋虎的面前,给蛋虎狠狠的两脚,跟第三脚时,尔利的脚被蛋虎死死地钳住。蛋虎咬着牙轻轻一拉,咝的一声,尔利的裤子破开了,裤裆大开。蛋虎的两个女孩子用食指边抹自己的脸边说,羞羞,没脸沟沟。
尔利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蛋虎又一使劲,把尔利拉到了他的面前。也不知道是怎么地,尔利就躺在了地上,蛋虎伸出天般的大掌,啪啪就给尔利两记耳光。蛋虎的嘴里骂着,有人供你们吃喝也就不错了,你们反倒有了理了,吃屎的管开屙屎的了?反了天了。骂着,又是两记耳光。六女被这场面吓哭了,身子一软,坐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着。
五虎从学校回来,看到六女坐在地上哭着,尔利躺在地上全身都是土,裤子破了一大片,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回到了蛋虎给他们安排的牛圈里。吃饭的时候五虎也没有说话,尔利吃了两大碗。尔利说没有吃饱,蛋虎媳妇瞪大发眼盯着尔利。尔利揉着肚子也不说话了。
在蛋虎家过了两天,第三天五虎要去学校时叫醒了还在睡着的尔利。他问尔利要不要跟他去上学,利利把头从被窝里钻出来,说。上学是你的事,你叫我去干什么啊,我还想多睡一会呢。六女听到了五虎对尔利的话,六女说她要跟着五虎去。五虎说,你就别去了,在家里好好待着,女子娃娃跑哪里去。六女说,就是要跟着去。五虎说,六女啊,你看尔利还小,我带他去上学还行,你这么大了,学校不要你。六女知道五虎要带尔利的去的绝对不是学校,昨天看到五虎到蛋虎家的鸡窝里取了鸡蛋,还趁蛋虎的房屋里没有人的时候五虎还悄悄地进了屋子,过了一会贼溜溜地猫了出来。
五虎说,再过几年,几个哥哥会给你找个好一点人家,到那里好好地过日子吧,你是我的好妹妹,千万不要说我去干什么了,你什么都不要说,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六女哭着,尔利又把头钻出被窝骂着。你们两个吵个什么,睡一会觉你们就吵,吵得没完没了。五虎看着把头缩回被窝的尔利,摇着头擦了脸上泪就跑出屋子了。六女隔着窗听到五虎对大嫂笑着说,有馒头吗?这两天学校让我们参加植树活动,干体力活饿得很。大嫂说,没有了吧,咱这么多人吃饭,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恐怕是没有了。五虎说,那算了吧。五虎正要转身,大嫂笑着问,你们给学校干活,怕是没有工钱白干活吧,这学校也是够精的,吃别人的饭干自己家里的活。五虎笑着说,给,给钱呢,老师说了,忙完了一起给,不是按天算工钱的。大嫂扔下扫把,说。你等一下我去你屋里看一下,看孩子们有没有藏馒头。
大嫂进了屋,一会就出来了。大嫂把两个馒头塞到五虎的手里,说。你侄女也真是的,在被窝里藏了两个馒头,我给搜出来了,你拿着去,吃饱了多干点活,这样挣的工钱多些。
五虎应了一声,接过馒头装进书包出了院子。
二
五虎从那以后就消失了。蛋虎一提到五虎就开始骂,他还骂大嫂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给什么馒头吃,看把你心好的,给他馒头吃,养了一个白眼狼,你怎么不给吃屎啊,女人都是猪脑子。
大嫂说,我平时看五虎也乖顺的很,是个听话的娃娃。
蛋虎说,闷驴踢死人呢。
大嫂发现自己屋子里少了鸡蛋,问她的孩子麦尔燕有没有拿。麦尔燕摇着头。大嫂又问,这几天的鸡蛋收到哪里了?麦尔燕说,我没有收。
大嫂坐在地上仰着头大骂起来,边骂边哭。没有良心的啊,养了一群白眼狼,只知道吃饭。大嫂的哭声引来了蛋虎,蛋虎问出了什么事。大嫂依旧是哭,麦尔燕小声说,柜子里的鸡蛋没有了,还有这几天的鸡蛋咱们也没有收。
蛋虎骂着,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狗日的东西。
这个冬天过得太漫长了,蛋虎也觉得这个冬天过得累。
很不容易春暖花开,绿色填进人们的视野。蛋虎找到尔利,问尔利能管住圈里的牛吗?尔利说不就是两头猪牛,有什么管住管不住的。蛋虎让尔利把牛赶到山上去放,回来时看到牛吃得肚子圆得跟鼓一样。蛋虎说,没想到你这个废物却是放牛的一块好料。
尔利说,放牛谁不会,赶到山上去,牛自己找草吃,又不用人喂,有啥难放的呢。
蛋虎说,那就给你找个活,给人放牛去吧。
尔利给别人放牛,自己家的两头牛也是要放的。蛋虎跟村人们讲好了,一头牛一个月的工钱是七块钱,蛋虎嫌七块钱太少,协调了很久,村人们最终在七块钱的基础上管尔利的两餐饭。早晨在村人们的家里吃完饭,把牛羊集中起来。尔利把这些牛羊赶到离村四五里远的山里,到了晚上把牛赶回来,在村人们家里吃饭。
尔利的日子好过了,六女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一些。
渐渐地,村人们发尔利在计数上有些难度。他怎么也搞不清他放牧的牛羊的数量,蛋虎给他算了又算,他还是搞不清。麦尔燕说,尔利巴巴,你怎么那么笨啊,你一共放了二十头牛三头驴还有六只羊两个骡子,总共三十二个,你怎么就算不清呢,我一个小屁孩子都能算得清,你怎么就算不清了呢。
六女说,尔利,你不会到时把人家的牛羊给丢了吧。
尔利说,不会,我心里有数。
尔利虽然上在计数上有点欠缺,但他从来没有丢过村人托他放牧的牛羊。他说,山沟里的也固班家的牛,额头上有一搓白毛,他们家里还有一头黄牛的尾巴是黑色的。老李家的驴我天天骑来骑去,肯定丢不了的……
再怎么自信也有失利的时候。有一天,也固班家的白头牛找不到了。这下可把尔利急坏了,同尔利一起放牛的孩子跑到了村子里,蛋虎扔下手里的活计叫了也固班骑着自行车到了四五里外的山沟下,尔利急得快要哭了。蛋虎问,在哪个山上放牛呢?
尔利手指了一下东面的山林。
蛋虎问,中午到河里喝过水吗?
尔利说,喝过,跟其他的牛一起到河边喝水的。
蛋虎问,啥时候发现不在的?
尔利说,就在前一阵子,我到山上去看牛羊,没有看到白头牛,只发现了牛铃。尔利的手里提着一只牛铃,叮叮当当地响着。也固班说,那就是我们家白头牛的牛铃。也固班说这话时眼睛只想把尔利一口活吞了。
尔利带着蛋虎和也固班到了尔利捡到牛铃的地方。尔利说,我在这里也没有看到牛的蹄印,找了半天也没有。蛋虎说,你真是笨的要命,你要是偷别人家的牛还会把牛铃扔在有牛蹄印的地方吗?蛋虎说,你捡到牛铃时是怎么放着的?
尔利把牛铃挂在树枝上。
蛋虎问,是不是这样放的?
尔利说,就是的。
蛋虎说,你要确定好,到底是不是这样扔的?
尔利的,就是这样,我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一点都没有差。
蛋虎带着也固班上了山顶。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对对的牛蹄印,蛋虎说,照这个牛蹄印,这就是也固班家的牛了。咱们只要顺着牛蹄寻去,一定会找到白头牛的。
也固班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是不是我家的白头牛。
蛋虎说,我放了多少年的牛了,相信我,这一定是你们家的白头牛。
顺着牛蹄印,翻过了一座山,拐行到山下。还没有过河,也固班就看到柏油路的一处停着一辆蓝色的农用三轮车,三轮车的旁边站着四五个人。
蛋虎顺着也固班指的方向定眼一看,说。快跑,那些人想把牛拉上车,去的慢了牛就真丢了。也固班疯了一样地跑着,踩到了枯树枝,从山上滚了下去。蛋虎也不顾爬在地上的也固班,飞一样地奔向柏油路。
偷牛贼费力地要拉白头牛上车,白头牛落着腰与偷牛贼对抗。有两个人用力甩打着白头牛的屁股,白头牛不进寸步。那两人又在甩打,白头牛抬起一只后蹄,迅速地向后弹去。啊——一个应声弯了腰蹲在地上嗷嗷叫着。那个说,一个死猪牛让老子断了根了。前面拉着牛缰绳的说,看你个笨松,还让牛给蹄了。那话有点幸灾乐祸。
蹲在地上的人抬头起身要继续甩打白头牛,看到远处跑来一个人影。大叫,不好了,被人发现了。拉牛的人扔下手里的缰绳,跳下车,拿起三轮车手摇把开始发动起车来。蹲在地上的人喊着,牛,牛不要了吗?
另一个说,赶紧跑吧,被他们逮到了连命都没有了,牛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白头牛像是见到了自己主人一样,哞哞地叫着。
三
自从“丢牛事件”以后,邻居家的牛羊不让尔利放牧了。尔利一天只赶着大哥家的三牛头和二哥三哥家的牛羊。给自家人放牛没有额外的收入,哪怕连抽一只卷烟的钱都没有。他和大哥住在一起,吃喝全由大哥管,给二哥三哥家那权当是义务劳动了。蛋虎虽不说,大嫂的眼神让尔利几次都想像五虎一样的风一样的消失在他们的面前。把牛羊赶到山里,他突发奇想——到城里转转。但到城里生存至少也要认识人,一个人也不认识去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还不如吃大嫂的冷饭呢。
六女刚过十六岁,大嫂就给六女说了门亲事,是同乡背斗村的。背斗村离尔利的村还有一段距离,六女过门那天,尔利很想随着浩浩荡荡的娶亲队伍到六女的新家里看一看,去看看大嫂把六女“卖”给什么样的人家。可是那天,尔利在席上匆匆吃两碗萝卜炖粉条就被大嫂喊着去放牛。尔利气得差不多快要把手里的碗给摔了。这次是尔利吃得最舒心的一次,也是吃得最饱的一次。数年后,尔利巴巴在我的面前说,还是当年嫁六女时的菜水好吃。
六女给尔利说,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地跟着大哥过活,在人家的屋檐下,该受气还是要受气,等你以后长大了娶了媳妇分开跟他们过就好了。
尔利说,娶媳妇哪来的钱!
六女说,我的彩礼大哥都收了,说是以后给你娶媳妇用呢。
尔利说,吃到狗嘴里的哪里能吐出来,他们一家大小也要六七个人呢,你看大哥经常病着,大嫂好吃懒做……
尔利还想说,六女阻止了尔利,说。你还是去放你的牛羊去吧,有他们吃的,就有你吃的。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去驴推磨村找咱娘,咱娘会助你一把的。
尔利说,娘在你出嫁的时候都没有来,我去了她能帮我什么?
尔利赶着牛羊出了村庄,远远望子,他家院子里挤满了人。这些热闹的事尔利是赶不上了。他连六女嫁到哪里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背斗村,背斗村很大,他也没有去过。
嫁六女时的流水席剩了三大瓮,尔利天天吃剩菜。好在是冬天,剩下的萝卜炖粉条没有变质放坏,尔利拿了两个白面馒头装在口袋里,从厨房往出走时看到案板上扣着一口大锅,偷偷地揭开一看,里面藏着两个煮熟了的土鸡。让他天天吃剩菜,他们一家人在家里藏着好吃的。尔利真想拧下一只鸡腿。可尔利没有那么干,噗噗地往土鸡上吐了几口吐沫,怕别人发现,又用手抹匀称了。
像是得了宝一样,尔利从厨房里跳着出来。大嫂看到尔利的兴奋样,忙使唤麦尔燕去厨房看看招待案板上的土鸡是不是被尔利偷了去。麦尔燕还未回话,蛋虎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麦尔燕说土鸡好好的。大嫂说,看他那个奸样,肯定是偷出东西去,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高兴。
蛋虎觉得大嫂的话有理,下了炕提了门后的一根木棍出去要跟尔利理论理论。大嫂夺了蛋虎手里的木棍,说。你现在打了他谁去放牛?你去么?蛋虎瞪着尔利赶着牛羊出门,狠狠地说,给老子等着,看他晚上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蛋虎终是把尔利又打了一顿。
蛋虎打尔利的时候,栓在门口的那只狗只在啃麦尔燕扔给狗的一碗鸡骨。尔利骂着,你们待我还狗都不如。
蛋虎说,喂狗,狗会看门,养你除了偷家里东西还能干什么?
尔利说,老子没有偷。
蛋虎骂着,你给谁当老子呢?你个狗日的!
尔利被蛋虎骑在身下,蛋虎的巴掌一声连着一声扇过来。尔利不服气还是骂着,老子是狗日的,你也是狗日的!
蛋虎又狠狠地给尔利几巴掌。
尔利说,你把老子打,今天要么把老子打死,你打不死老子,你个老皮总有老的那一天,君子他仇十年不晚,你狗日的打!
蛋虎从尔利的身上下来,给躺在地上的尔利猛踢两脚,骂着。好,爷就把你狗日的打死,到哪里学的,你还是个君子,你就是个小人!
蛋虎从围栏上抽了根胳脯粗的棍子,朝着尔利抡来。
大嫂抱了蛋虎的腰,骂着。你个二货,真要用这个打,这会出人命的。
尔利见状,迅速地爬起来,边往院子外跑边喊着。君子他仇十年不晚,你个老皮你给老子等着。
四
尔利那天晚上一个人跑到驴推磨村,在娘的新家里待了一个礼拜。
娘把尔利送了回来,娘批评了蛋虎,蛋虎嘴上说照顾五虎和尔利是他们这些当哥的应该做的事,娘你放心吧。蛋虎这样说,娘还是不放心,又带着六女的婆家认了个门。六女说,在大哥家我也住过,什么情况我也清楚,大哥有大哥的难处,三四个女娃个个都要吃饭,地里的庄稼还缺不了他的一个病身子。六女对尔利说,你要多替大哥想想,他其实也不容易的,有他吃喝的就有你的份,他也没有把你饿死。
尔利说,他们偷着吃鸡肉给我连个骨头也不给。
娘笑了,说。你真把自己当成狗了,骨头有啥有啃的,等你长大成了家,自己想吃啥都能吃到。
娘把尔利带到蛋虎面前,说你把要尔利好好管教,他还是个孩子,计数上也不灵活,多担待担待,你做哥的也不要那么小心眼。
蛋虎说,尔利是个好孩子,为我也分担了很多。这几天我和二虎、三虎、四虎家的牛羊轮流着去放,也才知道放牛也不是个轻松活,不管天晴下雨都是要去的,缺了个人手真是不行。
村子里也来了些长辈,当着娘的面做着蛋虎的调解工作。
尔利又在原来的牛圈里住下,整天抬头就能看到牛的尾巴。
放牛的队伍里多了个女人,她曾是张牛蛋的媳妇。那天下雨,张牛蛋赶着自家的两头牛刚出村就被一辆拉货的大货车给撞上了。 那里是个陡坡,又是个弯道,路滑车没有刹住从张牛蛋的身上压了过去。现场很是血腥,柏油路上都是张牛蛋的血。尔利本来是胆子很大的人,自从张牛蛋出了车祸以后在夜里不敢再经过那段路了。
张牛蛋的媳妇不到四十岁,年轻时是村子里最漂亮的。不过四十岁的女人还是跟其实的女人不一样,尔利像是着了迷一样的喜欢看张寡妇走路的样子,柳腰一扭一扭的,看得尔利有点醉了。张寡妇眯着眼睛笑着,她给尔利给她家的白面馒头时尔利感觉自己快要成仙了。
张寡妇笑着,尔利跟你商量件事,行吗?
尔利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张寡妇说,你看我们家里活也挺多的,你张大哥又不在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地里还有庄稼也要收拾,我这两头牛还要放。
尔利说,你想让我帮你种地?
张寡妇说,不用。你放牛的时候顺带着我家的这两牛头就行了。
尔利说,我是愿意,就是怕我大哥不同意。
张寡妇说,你不告诉你哥就行了。
尔利说,那行吧。
张寡妇捏了一把尔利的胳膊,说还是尔利对我好。你哥要是知道了,我就一天管你一顿饭,这样就可以抵工钱,但我只管你一顿饭,你吃不饱跟我没关系。
尔利说,有白开水喝就行了。
尔利给张寡妇家义务放牛的事没几天就被蛋虎知道了,蛋虎骂尔利,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怎么和那个娘们搅在一起了,你给人家白白放牛好处没有捞到却捞了些舌根子回来。
大嫂这时笑开了,算算尔利也十七八岁了,有些事可以做了。
尔利不知道大嫂嘴里说的是什么事儿,但他知道大嫂嘴里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张寡妇说要给尔利管饭抵工钱,蛋虎不同意。张寡妇找上门,哭着对蛋虎说以前牛蛋和你蛋虎是多么好的哥们,现在他不在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没有人照顾。她还说,蛋虎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尽管说,你如果不同尔利帮我那你对我就是有其他的想法。张寡妇有理没理的哭闹一番,蛋虎自知惹不起,只要尔利同意就行了。
尔利去张寡妇家赶牛时总会盯着张寡妇的细腰看几眼,有时放牛回家,尔利还会跑到张寡妇家帮张寡妇劈柴挑水。
张寡妇对尔利说,干脆你到我们家来,我做你媳妇。
尔利说,哼,不行,你个寡妇。
张寡妇说,你明知道我是寡妇你常来我这里,村子里的人早都传我们两个了。
尔利说,传什么?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我娶个寡妇当媳妇,下辈子吧。
张寡妇要抓尔利的手,尔利心咚咚地逃离了张寡妇家。
五
给村子修水渠的工程队长老吴要给他家的女儿招上门女婿,有人推荐了尔利。
二十左右的尔利长得很机灵,人看起来也憨厚,老吴一眼就看上尔利了。老吴也带了工队上的人到蛋虎家里,老吴伸出一只手让尔利说他有几根手指。尔利说,人都是五根手根,你的母指在,食指在,最长的那根也在,最长的旁边的那根也在,小拇指也在,不是五根是什么。老吴嘿嘿地笑着,弯了大拇指让尔利数。尔利笑着,你就五根手指,弯了大拇指你说是你个?
他倒反问起老吴来,把老吴逗得更乐了。
尔利说,你拿那些考小孩子的来考我,有意思吗?
老吴说,不是考你,只是问问看你知道不知道。
老吴掏出一块钱,问尔利认得吗?
尔利说,这张上面有两个女人,靠里边的那个缠着头,是一块钱。有新疆女人的那种是两块钱,有回民老头的那种是五块钱,戴鸭舌帽老头的是十块钱。
老吴还想问,尔利说都知道呢,别再考那些了。
老吴问,如果你上门招亲,你会到女方家好好过日子吗?
尔利说,谁要上门,上门多傻了,我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上门?
老吴说,你好好说,我邻居要招个上门女婿,让你去上门,怎么样?
尔利说,先上门也可以,上完门完两个月带着媳妇回来。你看现在彩礼多高啊,上门一分不花还捡一个媳妇,这种事儿好,只要大哥大嫂可以我也同意。
老吴说,人家招你上门是让你好好过日子的,生的孩子要跟女方姓。
尔利说,那我不干,我的孩子就要跟我姓,哪里有跟女人姓的道理?
老吴嘿嘿地笑了,说尔利你厉害,你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尔利说,我还年轻,才二十岁,姑娘家多得是用不着去上门。
老吴嘿嘿地笑着,嘴里低声说了句傻子。
对于尔利巴巴上门这件事我当时还小,只记得老吴跟蛋虎说了许久,老吴在蛋虎面前不停地摇头,老吴说,孩子傻一点没有关系,只要憨厚勤劳,一心一意地在我家过日子也就算了,你看看他,一句一个带着媳妇离开,我就那么一个姑娘,他哪天犯了傻带着我的姑娘跑了,我的日子要怎么过?
尔利巴巴坐在我的书桌前做着他的美梦,先去上门,上门可以得点好处,在女方家过两三个月,然后带着媳妇回来过日子。他还经我举了村子里和邻村的小伙子上门招亲没多久就带着媳妇回来的案例。尔利巴巴说得很兴奋,感觉他马上就要去上门招亲一样。
尔利巴巴去上门的好事终成了一场空。
那件事也成了尔利巴巴人生最大的伤痛与污点,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提过尔利巴巴的婚事。就连那个张寡妇也没有提起过。
尔利巴巴总是不离他那句豪言壮语,他的媳妇将是家族里最厉害的那个。
他的这句话成了村庄人闲余时的笑谈。
六
尔利又被蛋虎打了一顿,还被赶出了蛋虎家。
看来这次事态很严重,村子里有份量的人给蛋虎调解也无济于事。蛋虎的脸一直都是绿着的,非常的生气,一看到尔利总想扑过去把他大卸八十八块。大嫂哭哭啼嘀地骂着,亏我们平日里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养他白眼狼还真不如养只狗呢。
大嫂边哭边说,前几日窗户边有响动,我还是以为是猫啊狗啊的,可谁知道是他白眼狼。你们说他一个大男人家晚上不睡觉爬到我们的窗户上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我想,这事其实也没有多大点事,就是尔利巴巴晚上透过窗户偷窥大嫂。
尔利出这样的“丑事”,二虎、三虎、四虎都不敢收留他,担心尔利哪个关夜里再偷窥他们。尔利没处去的时候去六女家住了一段时间,也是给六女家放牛、劈柴、挑水。这事传到了驴推磨村的娘那里,娘拄着拐杖骂了尔利一顿,还打了尔利两拐杖。
兄弟四家一大堆人商量了许久,二虎家村东头购置了一家院子。院子里曾经闹过鬼,没有人敢去住,大家商议暂时让尔利搬过去住在那里,免得他又到村子里做一些不轨的事情。
娘回驴推磨村以后,兄弟四人轮流管尔利的吃饭,每家一周。刚开始大家都没有多大意见,到后来蛋虎不能做重体力活,在二虎、三虎、四虎家里吃饭,帮蛋虎家做的活多,二虎、三虎、四虎的女人们就说话了,吃我们家的饭忙别人家的事儿,那有这种好事。
蛋虎受不了那些女人的说道,干脆就让尔利在他家常吃下去。但蛋虎和尔利之间还是经常发生一些口角,常常吵吵闹闹搅得全村都不得安宁。
一个艳阳高照的夏天,五虎带着一个漂亮的女人回到了村子。他非常同意尔利,把尔利住的那个院子从二虎的手里盘了过来,当成他们一家人的住所。五虎的女人给五虎生了一个儿子,尔利没有事做的时候成了孩子的保姆。
五虎要去城里打工,女人不想独自和尔利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或许她听说了尔利曾经那些不甚光彩的事情。五虎带着尔利进了城,跟着尔利一起打工,一起吃住。翻过年,尔利跟五虎风风光光地回到了村子。尔利看上去比以前洋气多了,西装革履,出门还要照照镜子,给头发上喷些香喷喷的发油,太阳下闪闪发亮。麦尔燕说,尔利巴巴的头比灯炮还亮!
尔利巴巴在村子里炫耀了许久,还说五虎带着他去过北京,到过天安门,看到了毛主席的巨幅照片。他给我说他还在毛主席相前面和好几个人合过影,我要看照片,他说在五虎那里。他说得是真的,麦尔燕就在五虎那里看到过他们在天安门合的影。村子里没有几个人去过北京,尔利巴巴这次算是风光了一回。
他问我,你去过北京吗?
我说,没有。
他说,你还北京都没有去过,读书有什么用。
我呵呵笑着。
他又开始给我吹嘘在北京的所见所闻了。
尔利在嫂子们面前吹嘘,二嫂嘻嘻一笑,问他你们在城里做什么工,一个月挣多少钱。
尔利说,我也不知道,五虎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他拿多少工钱我就有多少工钱。
二嫂问,那你的工钱呢?
尔利说,在五虎那里,他帮我保管着。
二嫂说,怕是你这一年出去给五虎干了苦力了,白白地辛苦了。
尔利说,不会的,我相信五虎。
三嫂、四嫂也附和着说,相信五虎?天底下最傻的人就是你了,给人家白白挣了一年的钱,到头来自己存多少都不知道。
尔利回到住处向五虎讨要他的工钱。五虎乍听就是一惊,问他谁给他说什么了。
尔利说,亲兄弟明算账,你把我挣的工钱给我,我不多拿你的,你也不要占我便宜。
五虎问,你到底听到谁给你嚼舌根子了?
尔利说,你不要问,也不要管,你把我的工钱给我。
五虎看了一眼女人,女人说,给他,一分不少地给他,他这种人白养了,谁教唆他就让他跟谁过去!
五虎默默地不说话,从柜子里取出一包纸。他看了一眼尔利说,你不识数,我们的工钱我都记在里的一个本子上,咱们叫了哥哥和嫂子们评评。
尔利说,这有什么好评的,是我辛苦的挣回来的,让他们有什么好评的。
五虎还是拿着钱和本子到了蛋虎家,蛋虎召集了二虎、三虎、四虎及他们的女人。五虎拿出本子,说每个月的工钱都在本子上记着,大哥你给算算尔利的工钱。蛋虎接过本子算了又算了,说尔利的工钱一共是八千块。
嫂子们乐了,八千块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五虎说,扣除我们吃饭的钱和尔利每天抽烟的钱。
蛋虎还没有下笔,二嫂说这也要扣除了,你们不是一起吃的吗,为啥全要扣尔利的。
五虎的女人说,那他吃饭不要钱啊?
大嫂说,那他还在我们这里吃住那么长时间了,我们向他要过钱吗?你做兄长的管他吃饭天经地义的事情,还扣什么钱啊,你是不是还想把五虎抽烟的钱也扣到尔利的名下。
蛋虎盯着尔利说,你说,要怎么扣?
尔利说,我只要我的工钱,一分不少的给我。
五虎的女人又说,来回的车票要不要扣?给你买衣服要不要扣?
二嫂说,你们两口子东扣西扣就是想讹尔利的工钱,这都要扣啊?
五虎的女人还要张口,五虎拦住了女人,说。今儿个的情形我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想分尔利的工钱。
大嫂说,别把我们说得跟你们一样,想独吞尔利的工钱,门儿都没有!
五虎问尔利,要怎么处理。
尔利还是那句,我要我的工钱。
五虎说,我这里只剩下五千块了,其它的我们都花了,那房子是我从二哥那里五千块盘下的,就留给你尔利了,算是抵那三千块钱工钱吧。
二嫂说,那房子你不是也住在那里,抵什么工钱啊?
五虎说,我明天搬走,不住了。
蛋虎说,那也好。
五虎把纸袋里的钱拿给尔利,想让尔利数一数。他想到尔利不会计数,说。这些就是五千块,你自己收好,他还对大家说,你们把眼睛睁亮点,五捆,一捆一千块,我如数给了尔利。
尔利抱着纸袋高兴地笑着,五虎拉着女人的手说,走,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这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同父同母的兄弟们。
五虎盯着尔利骂了句,傻子!
五虎的出人说,带了一个扫把星倒把自己的辛苦钱给贴进去了。
五虎和女人刚出门,大家争着要帮尔利保管钱物。嫂子们更是要争着帮尔利数钱。大嫂先抢去一捆,把手指在舌头上舔了舔,开始一张一张,一遍又一遍的数起来。二嫂边数边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假钱,电视上说现在假钱可多了。
大嫂数完钱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又抓过尔利手里的那捆数了起来。嫂子们数完钱都如同大嫂一样把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二嫂骂着大嫂,凭什么你要多拿一捆?
大嫂说,这有什么好争的,尔利在我们家住的时间最长,我多拿一千也不数多啊。她说着得意地望了一眼蛋虎,问蛋虎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蛋虎说,就是这个理,尔利在我们家待的时间最长,理应我们家多拿。
尔利半响说,我的工钱呢?
二嫂说,抵你这么多年的饭钱了。这些年我们都白养你了。
尔利还是说,我的工钱呢。
大嫂抽出了一张钱,交给尔利说。这些给你零花,给你讲这可是一百块,别让小卖部的给骗成拾块钱了。
尔利拿了一百块出了蛋虎家,心里乐滋滋的。
七
五虎第二天一大早在村子里叫卖他曾经购置的锅灶等。
尔利说,你把那些卖掉了我拿什么做饭?
五虎的女人说,去找你那些哥哥和嫂子们去。我所有的钱都给了你们,我要出去打工,把锅灶家具卖了搞点路费用。尔利拿出他身上的那张钱,递给五虎,五虎不要。尔利说,别生气,我也知道他们是盯上了我的那点钱,干脆咱们把这院子给卖了吧,我跟你去。
五虎的女人抢着说,得了吧,正因为带着你出去了一趟,搞得我们连个要饭的都不如。
五虎说,只要能把院子卖掉,我们就带你出去。
尔利说,咱们把院子再卖给二哥吧。
他们到二哥家,二哥家里的事情都是二嫂说了算,二哥一句话也插不上。二嫂说,不要,那个破院子没有人要。
五虎说,多少钱都可以。
二嫂说,白送给我也不要。
五虎拉着尔利出了二哥家。五虎说,院子还是留给你吧,至少你还有个地方住。
尔利问,你不带我出去了?
五虎说,我现在连自己出去的路费都没有怎么带你出去。
尔利说,上了班车就走,车拉着你走要什么路费啊,你看我以前出去的时候从来没有人向我要过什么路费。
五虎说,傻了你,没有路费谁让你上车。
尔利争辩,以前……
五虎的女人说,以前都是我们给你出的路费,还以前、以前的……
村人们听说五虎变卖锅灶凑路费,纷纷一块两块地捐钱给五虎。五虎很感动,给每个捐钱的人下跪磕头,还说以后有钱了会加倍返还的。
冷不丁有人问,你的那些兄嫂们呢?
五虎说,我没有兄嫂,那些连陌路人都不如的兄嫂我宁愿没有!
五虎终是没有变卖掉锅灶,他把那些留给了尔利。
八
尔利巴巴整天无所事事,空闲的时候给几个兄长家帮帮忙。村庄里全部烧碳,柴火也不用劈了。安装了自来水,水也不用到山下的泉里挑了。退耕还林以后牛羊圈养,村人里嫌麻烦,牛羊也不用放牧喂养了。尔利巴巴的十亩地每年可以领取够他吃的粮食,村子里还给他发一些退耕还林的补助款。
尔利巴巴现在是村里的五保户,生活上足可以过得去。
我有时在村里的古柳下看到他悠闲地靠着树干,我问他。你不是要娶最好的媳妇吗?
他笑着,那是年轻的时候。
他告诉我,村长找过他,说要把他送到镇上的福利院里生活。
他还说,那是他的人生的归属。
五虎留给尔利巴巴的那个院子靠近公路,听说有家工厂看准了那块地,尔利巴巴又可以拿到一批不菲的搬迁款。他的兄嫂们又开始抢着尔利到他们家吃饭了。
村长给尔利报了“老饭桌”,每天到村子里的食堂吃,有肉,尔利巴巴吃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