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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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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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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有条河

确切的说,我们村有三条河。三条河的流向各不相同。向阳湾的河从西南边的老虎沟流出,一路向北,到镇子后和由西朝东的胭脂河交汇,流经胭脂峡汇入泾河。还有两条河,一条从东边的窨子沟发源,由南往北,在秋千架和另一条发源于西边的楼房沟海子的小河相聚后,经崆峒山后峡流入泾河。可以说,村子里面的这三条河都把自己献身于泾河,泾河的身体里流淌着它们的血液。

窨子沟的河和楼房沟的河,与其说是河,还不如称其为溪流恰当些,巴掌宽的窄溜溜一步就跨过去了,我不知道村子里人为啥把它们也叫河。然而,村里人说“到河界去饮牛”或者“到河畔去洗衣服”时,往往会不言而喻的去向阳湾的大河。向阳湾的河说大也不大,窄的地方两步宽,宽的地方不过两米,与村子里的其它两条河相比,这条河是名副其实的大河。

这条河虽然宽,不深,很浅,脱了鞋踩在河里,河水只能盖过脚面梁。河水清澈见底,水中的沙石,历历可观。波光粼粼的水纹在脚下欢快跳跃,向人们诉说着心中的喜悦。河畔有时会长出圆形叶子的野荷,荷叶有手掌般大小,这样野荷叶子翠绿,但未见开过花。

每年开春,向阳湾的河面就开始热闹起来。蛙声不止,傍晚最盛。不多久,河面很快会被黑色的蛙卵覆盖,那些蛙卵慢慢长了尾巴,成了小蝌蚪。有孩子提着家里透明的罐头瓶,将小蝌蚪抓进瓶子里当成宠物来喂养,往往不得法,终将死掉的小蝌蚪倒在院子里喂鸡鸭。

我们小时候会在河的较窄处筑堤坝。大胆的男孩子把衣服脱得精光,扑腾到水里游泳。父亲认定我是旱鸭子,绝不允许我下河游泳。没有了游泳的乐趣,只能带着几个邻家的小姑娘提着罐头瓶去堤坝的下游抓泥鳅。泥鳅最大不过手掌长,我们称其为“狗鱼子”。但凡被带了“狗”的东西,我们不会去食用,它们只能和蝌蚪一样沦为我们的玩物。小孩子不知道要给它们喂食何物,通常掰一小块干馒头扔进瓶子里,然后静静的观察它们吃馒头时嚅动着的嘴巴。泥鳅最终的命运,和蝌蚪一样成了院子里鸡鸭的美餐。

河边有一棵酸梨树,有一抱粗,树皮干裂,时常能看到蚂蚁在树杆上忙碌。酸梨树结的果子只有鹌鹑蛋大小,未成熟时极涩,难以入口。等到霜冻过后,这树上的果子才会酸甜可口。村人们将果子捡回家,在纸箱里铺了蒿草,把果子倒进纸箱里,再铺一层蒿草,封箱盖上三五天,原来黄亮的果子变成了红褐色,其味去了酸涩,吃起来甘甜生津。

酸梨树下有一眼泉,村人们平日里的生活用水来源于此。天麻麻亮挑着水桶来到河边的水泉。这山路本就难走,挑两桶水更不用说,走一小段路,寻到较平缓的地方放下扁担歇息一会儿,从水泉到向阳湾的梁顶,至少要缓息五六次,家住较远的,还得翻过梁再下坡。一担水挑到家里,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较晚到水泉边的,便就要排长长的队伍。水泉边上的村人较为谦让,有谁家急用水的,在队伍里嚷嚷两声,前面排队的人会让出最前面的位置给他,让他先挑。也有人将扁担垫在屁股下面坐在地上的,和其他的挑水人拉起家常,直到最后一个人从水泉舀完水挑着水桶离开,他这才懒洋洋的起身,将桶提到水泉口,一勺一勺的往桶里舀水。水泉永远也不会干枯,里面像是住了个龙王一直往泉里吐水,即使旱得土地里冒火星的时候,我也没有见过水泉断过水。

水泉里有时会看到很多的青蛙。这水泉更像是它们的家,在水泉里给我炫耀它们的泳技,嘲笑我不会游泳。它们从水泉的一角游到另一角,只需缓息一会小儿,或独游,或三五成群游出水泉,在我们的脚下蹦跶几下,跳入河里,翻几个身,又回到水泉里。我每次挑水时,生怕它们弄脏了泉水,将它们堵在泉口外,它们像是专门与我作对,三蹦两跳,进了水泉,还不忘扭过身子望着我,似乎冲着我做着鬼脸,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

水泉里的石头长出青苔时,人们开始着手清理水泉,村人们称之为“洗泉”。洗泉的那天,村人们像是参加盛会一样热闹,每家都挑着水桶到泉边,先盛满水,然后看着生宝爷和几个壮汉抬起水泉上的青石板。大汉们跳进水泉,奋力地将泉里的水刮到河里。哑巴奶奶是洗泉的总指挥,她哇呀的叫喊着,一会儿指指这边,一会儿指指那边。生宝爷是她的丈夫,懂得她的意思,他边刮水边向另外的大汉们传达哑巴奶奶的指令。清理了绿苔和污垢的泉水,自流大半天或者一个整夜,人们才会去水泉里舀水。若是有人早早的去了挑水,就会有人提醒他,泉水是生宝爷的“洗脚水”。

向阳湾的河最初是没有建桥。人们套着牛骡拉着架子车过河时会在河里扔几块大青石垫脚,这种简单的方法大抵是从我的祖上被安置在向阳湾一直沿用着。有一年的麦收时节,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在西山湾收割麦子的村人急忙跑下山过了河。二爷家的地在西山湾的半坡上,他年纪大,耳朵背得厉害,据说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被美帝的炮弹震坏了耳膜。村人们下山时的叫喊声,他没有听到,等他到了河边,往日里乖巧的河水变了个人似的咆哮着,更像是个发怒的山神。天色渐暗了下来,二爷心里越来越着急。眼睛盯着翻滚的河水,却没有想到脚下的土地在河水的冲刷下变得松散,河沿滑了坡,他被冲进了河水里。幸亏在雨天寻牛羊的亚瑟叔看到了这一幕,这才救了二爷一条性命。

雨过天晴,突然有人说了声:“咱们修座桥吧!”

一呼百应,村人们很快行起来,手扶拖拉机拉来两车石头,又拉了一车盖板,在村人们平时扔垫脚石的河畔砌了桥墩,搭上石板,一座桥就架在了向阳湾的河面上。从西山拉粮食过河,再也不用愁跨大步时踩入河中。我们和牛骡一样地高兴。

向阳湾的河水自由奔放惯了,冷不丁被这样的石板桥压着,像一只大手扼制着它的脖子,让它觉得浑身不自在。它总想找个机会踢开揽在它身上的石桥。一次小小的阵雨给了它机会,那雨不大,桥却蹋了。砌桥的石头被河水吹到了数米开外,露在河边的两块石板被河水拦腰斩断,另外的桥板不知所踪。此后,很少有人再提修桥之事了。

多年后,自来水接进了农家,青石大板盖着的水泉已经荒废。西山梁上不种庄稼,大量的苗木染绿了整座山。有人又提议在向阳湾的河面上修桥,老人们害怕河水再次发怒,前来劝阻。年轻人才不信那些鬼神,开来了挖掘地,拉来了好几卡车的大石头,钢筋、水泥、砂石,码放了半个河沿。向阳湾的阳面上又出现的一座崭新的桥,是座拱桥。桥是中间是一个大拱形,两边两修着一个小拱洞。河水穿过拱桥时没有阻碍,神清气爽,载歌而行。几场大雨过后,拱桥依旧耸立于河面。看来,河水是喜欢这座桥的,它们接纳了它。

如今,拱桥成了向阳湾阳面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桥上有悠然自得的黄牛,桥下白云般的羊群繁花一样的正在绽放着。一道梁,一道湾,一座桥,在一条河的牵引下,正在不断的书写着更加精彩而甜蜜的生活。

故乡有条河,我爱这条奔流不息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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